第14章 第14章
（十四）
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哥哥能够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找到我。
我以为以我的天赋，不用太努力也会取得比较好看的成绩，然而我却低估知识所谓潜移默化的影响。赤砂蝎这样的天才，也会花时间在学习工作之上，更何况是连他一半厉害都没有的我。看着哥哥手机里拍下来的此次成绩排名的照片，我觉得十分难堪。我肆意挥霍着自己的先天条件，譬如外表，学习能力。可是忘记了别人也在进步，时间从来不会等我。
他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转着笔，冲我挑眉，问道：“你好像不太满意我的安排？”
当然不满意，我骨子里还是骄傲的，即便成绩退步，排名下降，我坚信自己上课时稍微认真一些就能回到过去。学校与日俱增的补课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我唯一的休息时间也被占据。但我还能说什么？于是我只是垂下睫毛，轻声回答：“你不应该直接做出决定，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哥哥不再和我浪费时间，打开电脑，目光恢复淡泊平静，漫不经心地回复我：“那你就考上东大给我看。”
“东大？？”我有些错愕。
“怎么了，很难么？”他谈论考入日本顶尖高校的语气就像是谈论下一顿吃什么一样简单。
他以为每个人都是他？我有些气闷，道：“我考不上。”
“所以，春野樱，你连东大都考不上，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他抽空抬眸覷了我一眼，语气没什么讥讽之意，只是那眼神中传达出的漠视，让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
我攥紧拳头，内心烦躁不堪。请家教这个事情他说过不止一两次，以前我尚且能用自己的成绩搪塞过去，现在似是没什么理由拒绝了。但我还是想最后争取一下。
“我可以参与集体补课吗？不用给我单独请家教。”
孰料他答应得很干脆，“当然可以。”
我松了一口气。他还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于是每天晚七点下课后我还会花一个小时在校外补课，参与的同校同学很多，于是我并不感觉孤独，深深觉得当时反驳哥哥想要请家教的决定简直是明智之极。这样的日子连续过了一周多，而在忙碌的课程，以及赤砂蝎无暇顾及我的情况下，我对他的依赖正在渐渐消失。我将这种现象归结于年纪的增长、新兴趣的产生，以及，对自由的渴望。我发觉当初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哥哥全方位的掌控已经让我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能在学校高强度的学习之后再进行补课的学生至少是把课业看得比较重要，然而这里却出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亦一。我有些困惑，但碍于和他不算太熟，也没有主动打招呼。课间我去小解，回来的路上他突然出现，拦在了我的面前。他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好看，眼睛微弯，眸子清澈，眼下余留的淡淡伤疤增添了野性美感。他高我许多，我不得不仰头看他。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于是我先开口，“亦一，你这样的学生也会来补课吗？”
亦一眼神一动，笑着问我：“那你觉得，我来这里是因为什么呢？”
我一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潜台词，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刚想离开，他伸出手将我困在墙壁之间，同时俯下身子。与他如此接近，才能看见这仿若黑水晶一样的眼瞳深处，是难以揣测出的晦暗。他似乎也是察觉出了我的不安，翘起嘴角带了几分戏谑，说：“你好像对不良学生有几分误解。”
我无意间认识他，向他学习抽烟，关于其余事情还真是不太清楚。他在学校十分低调，我以为仅仅是抽烟逃课才让他冠上了不良的称号。
亦一见我紧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给我让道。
放学后我怀着莫名忐忑的心情朝车站的方向走去，然而出补习学校校门不过几步路，远远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循声看去，黑暗之中几点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几个高大的少年抽着烟站在那里，为首的亦一叫我过去。我担心他用这种方式威胁我做他的女朋友，但野猫般的本性又让我心中莫名升腾起几分傲慢轻蔑。
于是我保持镇定走了过去。
我挑起眼睛瞥了亦一一眼，真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混混头目。我注意到中间有一个抱着头蹲着的男生，他瑟缩着嘴里叫嚷：“都说了是她送给我的！”
我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这个蹲着的男生是和我打过游戏的好友，哥哥将我的账号赠与了他的那个。
男生话音刚落，旁边一人一脚就踹上了他的头。
“这个人把你的账号挂在网上卖。”有人向我解释。“亦一在帮你教训他。”
我无语至极，翻着白眼问他是不是有病，“我的号已经送给他了，他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在这里上演什么霸道总裁的戏码……”
我话音未落，亦一从嘴里抽出香烟，吐了口烟雾，略微不耐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亮在我眼前。我定睛一看，一个人正在聊天群中大肆宣扬我与哥哥的不伦之恋。我大脑一懵，不知作何反应。亦一将手里的烟头轻松一掸，便丢在了那人的头顶，把他吓破了胆。亦一歪头，没有做声，只是用眼神向我暗示。他以往的笑只让人觉得真诚，而现在略带痞气，透出一种残忍的冰冷来。
我抠着手指觉得不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与哥哥间的关系事实上比这个人添油加醋的还要更甚。当然我心里还是感激亦一的，暴力的教训对我这个太妹来说也很好接受，至少这是最快断绝“谣言”的方式。
“上面有摄像头！明天我就调监控，让你们一个个全部进监狱！”被打的男生总算忍受不住大喊起来。
其他人脸色明显犹豫了几分，而亦一却完全没当回事，他眼睛一眯，气氛顿时更加可怕。此时突然有人说：“这是学校监控，早他妈坏了，你在装什么？”
我怕真出事，也不愿亦一因为我进监狱。赶忙拽着他朝学校保卫处跑，那里有学校所有的实时监控。一路上亦一和我一起奔跑，笑得恣意畅快。他说：“你怕什么？你又没参与。”他明知道我是因为在意他，却故意这么说。果然男的无论哪个年纪都很孩子气，于是我索性不搭理他。
我编了一个丢东西的谎言，成功地让学校监控员帮我调取监控。然而就在他调试之时，我蓦地发现数十个监控画面中，右下角停车场，有一辆车正亮着车内灯。
哥哥坐在驾驶位，将手抚在方向盘上轻点，又摸摸鼻子，神情间颇有躁意，短短几秒间已变换了好几个姿势。我吓傻了般掏出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显示在屏幕上。
“那个监控坏了好久了，没法调了。”
听到这句话亦一朝我递来意料中的得意神色，然而我只是惨白着脸定在原地。我慌忙感谢着监控员，表示明天再自己找找，随后便六神无主地走了出去。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亦一插着兜，跟在我身后询问。
“不用了，我哥哥来接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过度的恐惧让我说话嗓音都有些颤抖。赤砂蝎对我管教严厉，但从来没打过我，我对他的害怕是心理上的畏惧，他给我带来的压迫感难以言喻。
亦一也察觉出了些许端倪，问我：“你很怕你哥？”
我不置可否。
但很明显他可以在外面维护我，却无法参与我的家事。于是他的笑容淡了下去，恢复成刚才在外面的那副冰冷样子，淡淡道：“好，再见。”
我僵硬着身体朝哥哥车子的方向走去，车内的灯不知何时已然熄灭。我看着漆黑一片的车厢，使劲咽了咽唾沫。我右手握住左手手腕，以非常畏缩的姿态站在了驾驶位窗前。我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后深吸口气，敲了敲窗玻璃。我等了一会儿，车窗缓缓下降，哥哥面无表情地坐着那里，以侧脸相对没有看我。他将位置调得很宽敞，西装裤下的修长双腿慵懒交叠，看样子等了很久。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东西丢了，找了很久，手机调成了静音，没有听见你给我打电话。”
“哦？什么丢了？”沙哑干涩的嗓音，等我的时候连口水都没喝吗？
“你送我的那个樱花吊坠……”那个项链我一直放在包里没有戴过，哥哥应该察觉不出我在撒谎。
然而我刚说完，他就朝我伸出一只手，中指悬着链子，底部的樱花珠宝于半空晃动，在夜色下闪闪发亮。我没想到我的项链落在了哥哥的车上，刹那间有些愕住，完全无法判断我的谎言是被他识破了还是没识破。
夜晚冷风习习，我感觉站在车外快要被冻僵了，可是哥哥却还是没有让我上去的意思。
我不敢说话，只等待着。慢慢一分一秒过去，哥哥总算转过头看我，琥珀色的眼瞳浸凉如水，声音压抑低沉，带着十分的困惑与不解：“外面到底有什么，比我还让你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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