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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花雕烈酒


倾雪目光灼灼,殷切地看着子阳辰夜。

        狐族易主已成了既定的事实,她无力改变。那么退而求其次,她父王,母后,舅舅的性命可能保全?

        若是不能,若是不能......

        “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受不了她那殷殷期盼的眼神,子阳辰夜无奈道:“倾雪,圣预言师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可你不是......”倾雪急急开口,却突然闭上了嘴,眼睛一闪一闪的移开了视线。

        “你当圣预言师是知晓世间所有事的么?”子阳辰夜轻笑一声,“若圣预言师真能将每一个人的命数,每一个人的种种都算个透彻,那这个世上,早就不会有圣预言师的存在了。”

        垂下眼眸,倾雪微微点了一下头。

        知晓每一个人的命数,知道每一个人的秘密,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都是**裸,任何伪装都没用,这样太过可怕。

        闻人界众人可以容忍一个算命的的存在,但绝不会容忍一个知晓自己所有事情的人活着。

        所以,圣预言师这个身份,注定了他能知晓斗转星移,同时也注定了他不会知晓太多。

        圣预言师看似高贵非常,被闻人界中所有生灵敬仰,其实他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在刀刃上,不能有丝毫偏差,始终都要提着一口气。

        每走一步路,每说一句话,都要谨小慎微,徘徊在被世人接受和不接受的边缘。

        若他知道的多了,等来的只能是灭亡。若他知道的少了,院长的地位便会受到威胁。

        这个“度”是最难把握,也是最难取舍的。

        子阳辰夜说他不知道,这个“不知道”,是因为倾雪所问的已经超出了这个“度”所能包含的范围,还是说,无论在不在这个范围内,他都不知道呢?

        或许,他是真的算不到吧!

        可,圣预言师不能知道,那天人呢?传说中灵人界子夜山上住着的无所不知的天人,是不是也不知道?

        倾雪眼中尽是复杂和浓浓的挣扎,她知道,有些无力更改的事提前知道了只会给自己多添烦忧,有些薄膜一旦捅破了会使双方都尽力营造的良好关系顷刻间毁于一旦。

        可他真的就要她一直装着惴惴不安直等到狐族真的倾覆那一日么?

        “倾雪,我不知道是好事啊,你想,若是你父王他们会好生活着那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你岂不是要从此刻便开始想着如何为他们送终了!”

        子阳辰夜突然嬉皮笑脸很是轻松地开口,只不过这话委实不大招人喜欢听。倾雪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

        任谁都不会喜欢听旁人说自己的父母生啊死啊的,倾雪与狐王和王后的感情向来好得很,自然更觉得子阳辰夜这话说的讨打。只是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的烦闷真的少了好多。

        “所以,我不知道,你心里好歹还有个念想。”

        虽只接触了短短几个月,但子阳辰夜对倾雪的了解却丝毫不亚于她的两个哥哥。

        他知道倾雪小小的心思经不起太大的风浪,所以提前对她透漏些风声,不至于等真的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时她受不了。

        她呀!心比比干多一窍,多愁善感,又常常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去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但,胡思乱想总比她知道结果后终日无精打采好多了。

        站起身,子阳辰夜看着倾雪,“知道的太多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我若不同你说那八个字,你如今哪里会烦心。”

        是啊,若辰夜不同自己说那八个字,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做了那些徒劳的事,也不会生出那明明知道结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等着它如不定时炸弹般不知何时就爆发的无力感。

        “时候不早,我也回去睡觉了,明日还要参加劳什子的拜师大典,纵然烦得很,我也不能打着哈欠在那里坐上一日。”

        扯了扯衣袖,子阳辰夜看向钟离玉:“小玉,要不要一起睡?”

        回答他的是钟离玉一道灵力直接掀开了柳条将他赶出了亭子。

        亭子里没有了絮絮叨叨说话的人,突然寂静了许多。没有了那一袭白衣晃着,也突然暗淡了许多。

        饭菜还温热,可倾雪已经没有了继续吃的心情。

        “饭菜不合胃口?”钟离玉轻声问道。

        “嗯。”倾雪点头。

        “那便不吃了。”言罢,钟离玉拾起亭子一角放着的食盒,将桌上的饭菜一盘盘一碟碟装进去。

        还剩下一大半的四季熏鸡,第一次不合了倾雪的胃口。

        也许这三界,便没有能在此时此刻合她胃口的吃食了。

        只是倾雪看着那饭菜,只觉得胃里涨涨的,心里堵堵的,一口也吃不下了。

        胳膊放在桌上,一只手拄着脸颊,倾雪看着钟离玉将桌子收拾干净,只留下一壶热茶,一壶花雕,一壶温水,两个干净没用过的杯子。

        忽明忽暗的白色月光此时像是忽明忽暗的星星,亭子里就像点了火光摇曳的蜡烛般,将两人的脸映的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二月末三月初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爽,深夜里的风还夹杂着些凛冽霸气,只那么轻轻一吹,便将挡的严实的柳条吹的分开,横冲直撞地吹进了亭子里,亭里的点点月光被寒风挤压的四处逃窜,都挤到了边边角角的地方,亭子,显得更暗了。

        倾雪披散在身后的几缕头发被风吹的扬起,和亭中少量的月光交缠着,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只有那几缕青丝轻轻飘着,像是一幅半静半动的美轮美奂的换卷。

        她从出生,就从未如此美过。她的美,胜在了气质上。清新如兰,淡雅如菊,动则灵动,静则静美。

        她的美,是潜移默化地渗透到旁人心里,随着时间的迁移而浓厚,浓烈。

        如今她额头上的弟子印记闪现,催动着月夜明珠与体内融合更多了些,周身隐约浮动着的灵力气息更是给她添了几分不真实的色彩。

        越是不真实,越是梦幻般的东西,便越是许多人执着追求的,便越是许多人心中最美的。

        像是海市蜃楼一般,真实的事物被虚幻地映出来,便成了太多太多人追捧的,最美的景象。

        但如今在闻人界,闻人学院的一个小院子里,这般美丽的景象却只被一人看见。而看见这人眼中却没有一点惊叹或是赞美的神色,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里,像是融入了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又像是凝聚着渗人的风暴。

        总之,他眼里藏着的肆虐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或是他知晓自己心疼了倾雪,却从心里不愿承认。

        如今钟离玉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一块儿巨大的沉石从喉咙处向下压着,直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这十余年来,他日日和子阳辰夜在一处,子阳辰夜算到的事情,大多也都会同他说。可今日却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原来未卜先知也是一件很烦心的事。

        从未见她脸上出现这般愁苦的表情,往日的灵动如今也都变成了压抑,沉闷,一张清秀的脸拉的好长,嘴角也不再上翘,眼中是无措,是茫然。

        她这神态,看得他的心里更是闷得慌。

        眉毛不经意间皱起,倾雪这美轮美奂的样子在他眼中难看得很,他不想再看。

        轻轻一抬手,将边边角角的月光都召了来,均匀分布在亭子里。温热的水早已变的冰凉,滚烫的茶水也成了温热。钟离玉将索性清水和浓茶都塞进食盒里,直接将那两个杯子放到了自己和倾雪面前。

        与其看着她这样继续愁苦着,还不如直接灌的她酩酊大醉,让她将心里的不快都发泄出来。

        酒杯磕在石桌上发生轻微清脆的响声,倾雪微微缓过神来,将头抬起,晃了晃拄的有些酸涩麻木的胳膊。

        “辰夜特意从外面带回来的花雕,要不要喝一点?”

        不等倾雪点头,钟离玉便将两个杯子里都倒满了酒。

        花雕的香气充斥着鼻尖,倾雪拿起杯子抿了抿。

        好辣!

        舔着嘴唇皱着脸,倾雪的眼泪险些被辣了出来。直到嘴里再感受不到一丝辣,只留下绵长幽香,她依旧扭曲着一张脸,看着身旁人悠哉悠哉地品尝着他杯里的酒。

        钟离玉眼中的风暴全然隐去,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她这般皱巴的脸,倒是比方才好看了千百倍。

        倾雪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往常喝的都是度数低且并不浓烈的酒,和果酒相差无几。

        第一次喝花雕,又没做任何心理准备,便生生被辣成了如今的模样。

        “味道如何?”钟离玉已是一杯酒下肚,呵气如兰,吐出的点点酒气熏的倾雪微晕。

        “酒倒是好,只是有些辣。”倾雪浅浅一笑。

        “你将花雕当做清水喝,能不觉得辣么!”说话间,钟离玉将自己杯子续满,冲着倾雪扬了扬杯子,“你这次再喝试试看。寒夜里,喝烈酒,才不会冷。”

        似乎在配合他的话,又是一股子凉风吹进了亭子里,带着寒气的风吹的倾雪身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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