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侯府
谢府坐北朝南，占地虽不甚广阔，但那门楼却很气派。高高的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牌匾，几个鎏金大字在朝晖下熠熠生辉，分外打眼，听说这是启云帝御笔亲提，故而谢家才如此重视。
然伴君如伴虎，这些年过去，昔年的几位开国重臣，死的死，隐的隐，到头来，也只剩下一个谢青歌。
谢青歌下了马，身后的月汐和的几个护卫也齐齐下马，有仆人牵了马匹。
朱红油漆大门旁，齐齐整整站着一众下人，各各面上端素恭敬，叉手侍立，候着谢青歌回府。
见谢青歌下了马，刘管事忙上前来引路，恭敬请安道，“大小姐回来了”
谢青歌却轻笑道：“侯府可真是没怎么变过呢，整整三年了。”
庭中央的那株杏花已绽，枝头冷香萦绕，泛着碧玉白，树下几朵野雏菊盛开，衬着几缕青翠，淡雅清香，那株杏树乃三年前谢青歌亲手所植，而今已亭亭如盖矣。
看见那株杏树，谢青歌的眼底又闪现那少年天真无邪的眸子，湖光水色，亭台楼阁，良辰美景，依旧是旧光景，物是人可非？
“大小姐越发清瘦了。”刘管事叹了一口气，说道：“曲水流觞，香草芳榭，雨露台都是旧布局，奴才每日都派人去打扫，就等着大小姐回来的这一日。”
“等我回来做什么，这侯府早已没了我的位置。”谢青歌语气讥讽，嘴角轻扬着一抹淡笑，眸光冰冷，一身戾气。
刘管事默默不语，不敢接话茬，夫人去的早，他在谢侯府呆了多年，可以说是看着谢青歌长大的，很难想象，当初那个温软怯懦的女孩究竟是如何变成现今这个冷冽如锋的女子。
正厅里站着几个妖艳的女子，谢青歌冷冷地扫了一眼，却听最边上一个娇媚柔弱的粉衣女子弱弱地喊了声：“阿姐，你终于回家了。”
谢青歌抬眼，只见入目的是一个瓜子脸的女子，肌肤凝雪，眉色如望远山，粉白黛黑，施芳泽只，面如桃花，眼眸宛如星辰，皓腕如玉，淡红衫子掩胸，身量虽小，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她眉目间俱是风情，三年的光景，昔年到自己腰际的孩子竟已这样大了，谢青歌若有所思地用余光撇了一眼二姨娘玉瑶，笑道：“月汐，将我给青莞的礼物拿来。”
月汐取了一个木盒，金漆小叶紫檀盒，勾嵌着金丝镂雕，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一个玉制扇坠，扇坠上蝉落叶尖，寓意美好，玉薄如蝉翼，盈盈地透着白玉光泽，拿在手中也不占分量，一看就是上上品。
谢青莞一眼就相中了这扇坠，眼里抹过一丝惊喜，笑着接过木盒，竟连谦推的话也忘说了，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这个扇坠，笑道：“姐姐的眼光真是不俗，青莞很喜欢，姐姐这一路来一定累坏了吧，青莞去给姐姐泡杯茶。”
“咳咳。”二姨娘玉瑶咳了两下，说道：“大小姐回来了，绿娆，还不赶紧给大小姐看茶。”
“是，二夫人。”绿娆泡了壶顶尖的碧螺春。
谢青歌漠然扫了一眼二姨娘，玉瑶肩上披着紫金泥罗帔子，眼角有了细纹，虽是半老徐娘，风韵却在。谢青歌问道：“我爹呢？”
“侯爷他还未下早朝。”玉瑶的举止打扮比三年前又端庄了许多，俨然是女主人的做派。
玉瑶笑了笑，眼底深邃，又说道：“侯爷今日估计回来的要晚些。”
“青歌可吃过了？我让厨子做了鸡蛋羹和枣糕，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玉瑶站起来，身边几个姨娘围了上来。
“原来这就是大小姐啊，真真是眉清目秀，顾盼生姿，这几年可真是可苦了你了。”讲话的是五姨娘秋丹，一双桃花眼，面容娇好，清秀开朗，一身青裙，白衫子，打扮清丽，看上去和谢青歌一般大，五姨娘是这两年才进的门，故而未曾见过谢青歌。
几个姨娘都笑着上来想与谢青歌，谢青歌被这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呛得打了个喷嚏，她倒退了几步。
“我吃过了。”谢青歌不露痕迹地和她们拉开了距离。
“听闻侯爷今日面圣，是向圣上求旨去了，为的便是青歌的婚事。”
三姨娘的话甫落，谢青歌的心头便是一颤，几个姨娘瞧谢青歌的脸上僵硬了，便又纷纷换了话题。
“我先走了，几个姨娘和妹妹先用餐吧。”谢青歌揉了揉眉心，墨玉般的眸子里死寂，她谢青歌便是这般没人要吗？她拂袖而去，眉间冰冷如霜。
“芳华，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玉瑶瞪了一眼三姨娘，看着桌上刚端上的一桌子饭菜，顿时也没了食欲。
“金陵城中没人敢跟大小姐提亲也就罢了，这长姐不嫁，累的青莞也嫁不得，如今青莞也十六了，这个年纪……”三姨娘芳华乃玉瑶的表妹，二人一同侍候侯爷，只可惜，芳华始终无所出，不得不多巴结巴结这个表姐。
一旁的谢青莞突然羞红了脸，她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腮红衬着水红裙子，越发娇艳动人。
“姨娘说什么呢，我还小呢，算了，我一会还是去找姐姐吧。”谢青莞低头细语，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饭就走了。
穿过了走廊，到了九曲回折桥上，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碧波荡漾，几条锦鲤在水中追逐，说
不出的自在。
“将军，那女人的话你别心里去，侯爷给将军找的，必定是风流倜傥，与将军登对的公子。”月汐在一旁说道，小心翼翼地看着谢青歌，琥珀色的眼底滑过一丝心疼。
惠风和畅，扬起了谢青歌鬓间的碎发，阳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祥和安逸。
“月汐，你先别操心我，也该说说你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她似笑非笑，看向一脸局促的月汐。
“将军可别打趣，好端端地怎么扯我身上来了。”月汐这个大老爷们居然红了脸，他笑了笑，看向谢青歌，觉得将军回了家之后变得淑女多了。
走着走着，便到了香草芳榭，四面芳草环绕，西面的架子上还开着紫藤萝，如瀑布般降下来，花架上清香四溢，引得花蝶绣蜂相互追逐。
“月汐，当初说好了来金陵，我带你吃香的和辣的，找个美娇娘的。”谢青歌说道，言下之意，择日不如撞日，本将军想出去玩了。
“难为将军还记得，属下受宠若惊。”月汐轻笑。
“大小姐。”一个茶色抹胸长裙的小丫鬟站在门口，瞧谢青歌来了，便缓步跑过来。
“奴婢蝶衣，是专门负责大小姐起居的。”
“喏，瞧见了没，我侯府的小丫鬟都这般漂亮。”谢青歌笑着说道，引得蝶衣面上一红。
身后的另一个小丫鬟说道：“月汐将军的住所不在此处，将军可是要移步？”
月汐是漠北人，此番护送谢青歌回京，他在京并无府邸，只好在侯府暂住几天。
月汐恍然发现已到了将军的住所，怎么也是女儿家的闺房，他不能再往前走了，便抱拳说道：
“将军，香草芳榭既已到了，那属下就先告辞了。”
“嗯。”谢青歌颔首。
香草芳榭的布局极为简单，一个极致清雅的小院落，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直通厢房，院中一桃树，落英缤纷，树下一石桌，两张石凳。
“喂，墙上那人，再不下来我就要放狗咬你了。”谢青歌睥睨，坐在石凳上，将腰间的冰心剑放在了桌上。
只见从墙头跳下来一男子，玉冠桃面，锦衣华服，眸如星子，生的一副好眉眼，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贼子。
“小三可真是好雅兴，连爬姑娘墙头这种事都干的出来，还真是……顽劣啊。”谢青歌笑道，三年未见，萧景南真是越发英俊了，身形也高大了许多。
“呦，姑娘？这哪有姑娘？”萧景南理了理衣袍，坐到了谢青歌对面，他眉目含笑，俊彩飞扬，他看了看桌上的长剑，轻轻挑眉，说道：“听闻你的剑术高超，我认识你多年，也未曾向你讨教一二。”
谢青歌刚想发怒，见萧景南收起了轻挑的态度，便说道：“怎么，你想与我比试？”
“我劝你还是算了，一个连狗都怕的男人，本将军根本不屑出手。”谢青歌挑眉，看见萧景南的脸气成猪肝色，心里却在偷笑。
“死丫头，你别不识好歹。”萧景南白了谢青歌一眼，他微微拂额，九岁那年，他无意看见了谢青歌洗澡，这死丫头竟放大狗咬他，自那之后，他看见狗就躲。
只是萧景南始终没明白的是，他该躲的不是狗，而是谢青歌，多年后萧景南明白时，却已经晚了。
“死丫头，我看你能笑到几时，等你找了夫家，自有人收拾你。”萧景南冷冷说道，原本是想找她叙旧，这话没讲两句又吵了起来。
“哼，有劳三皇子费心了，本将军的良人怎会忍心收拾我？反倒是三皇子的侧妃，泼辣的紧，听说有一次你去了杏花春阁，王妃便不依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正是这样的理，谢青歌饶有兴趣地看向萧景南。
“你住嘴，你从哪听得这些流言蜚语，冉冉温驯柔和，你再瞧瞧你，无半分女子的温柔。”萧景南瞪了她一眼，眼中却没有半分气恼，漆黑的眸里映着她的容颜，桃花纷乱，衬着她的狡黠，一同入了他的眼。
她远在塞北，竟也晓得他娶王妃的事，他想在她眼中看出别的情绪，却发现她的眼中只有奚笑。
“你又不是我夫君，我干嘛要对你温柔，侯府的守卫也太松懈，竟叫你给混了进来。”谢青歌是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她轻车熟路地跑到花架后面的木屋里，抱出了一只白毛小狗，笑盈盈地看向萧景南，一步步地逼向他。
“丑丫头，你想干嘛？”萧景南有点慌了。
“你离我远点！”
只见庭院中一个跑，一个追，玩的不亦乐乎，芳草萋萋，二月芳菲，湛蓝的天空中流云万里。
来到香草芳榭的谢青莞正巧看见了这一幕，姐姐和三皇子闹成一片，姐姐性格清冷，三皇子素来稳重，她以为她看错了人，便揉了揉眼，发现那的确是姐姐与三皇子，一张小脸上神色突然变得冷淡，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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