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摩云
皎月当空，如玉似盘，又如倾国绝色，只是这世间凡夫俗子只得翘首凝望，却不得半分亵玩，只有那立于芸芸众生之上的异人奇士方可以天大神通一窥门径，却终究难以遨游太虚，与皓月一般万世当空。正如百年前天道碎裂，再无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只留下无数天道碎片以助凡人于乱世之中挣扎求存。
天道碎片诡变莫测，能予人万般妙处，或可使修为一日千里，或可使山河倒转，可使白骨生肉，又能水火莫侵。只是这上苍遗泽大多数在那名门大家，帝国权贵，又或奇人异士手中。普通百姓想要一窥妙处已是难于登天，更遑论拥有。
摩云山，摩云城最高山峰，自古以来便是珍禽猛兽聚居之地。更因是西南武唐国与蛮族边界之地，更是整个西南府重兵把守之处。数百年来方圆千里内也不知爆发过多少征战杀伐，时常狼烟四起，兵甲相触，故而原本这盘踞摩云峰上的凶猛恶兽早已寥寥无几，倒是这摩云城，因武唐国字百年前突然强盛和西南重镇变为整个西南府第三大城。城中高手无数，更有二十万精兵常驻城外，加上“摩云两家”，更是让蛮族不敢冒进，反而是岁岁上贡与武唐，以求两边可以互市。
此刻已是三更，从摩云峰上望下，百里摩云城也是沉寂如卧虎酣眠，只待得晨鸡嘶鸣，方才能显出雄踞姿态。
峰顶上，一少年负手卓立峰顶悬崖巨石之上，身下乃是千丈摩云崖。常人偷偷向下看一眼已是心魂皆颤，而少年此刻却迎着夜风立于石上，一头长发不束不绑，随着夜风向后根根舞起，一身宽大的青色袍子随着夜风也舞得猎猎作响，整个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与此情此景截然相反的不羁之气。
少年身后站着一提着灯笼的少女，一样的青色纱裙，却是比少年身上衣服的颜色淡了三分。她眉目如画，眸似星辰，秀气挺直的瑶鼻下一张小嘴轮廓略深，头上挽着一个不似武唐国少女的发髻，配上她小麦色的肌肤，让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个蛮族少女。
纱裙只到膝盖下，露出一小截浑若天成的玉足，脚踝上一根红线穿着两颗铃铛，随着少女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少爷，起风了，我们回去吧。要是着凉了，只怕老爷和夫人又要怪罪了。”
清脆的声音宛若夜莺，带着蛮族腔调的武唐官话更是让人不禁从心中生出几分欢喜。少年转过头来，刀削斧凿一般的嘴唇向上微微翘起，一双原本闪着狂放的双眼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柔色，望着少女有些闪烁的目光笑道：“我已是明悟境初期，摩云城内能胜我者双手可数，这小小夜风也能伤我？怕不是某人担心我因一时兴起误了时辰，到明日大比之时不能全力施为，以致她先前放出去的狠话遭人笑柄吧？”
少女被暮临渊的眼神一望，立刻羞得低下头去，两朵红云悄然爬上面颊。不知怎地，每一次被他用眼神一瞥，自己便会心如鹿撞，浑身发烫。两手将灯笼上绑着的红绸玩得乱成一团，羞道：“谁…谁说人家是担心这个来着。虞儿只是怕少爷明日胜得吃力，那李家小姐看了不高兴而已。若是因为这个以致她不肯嫁与少爷，那可怎么办？”
暮临渊听到少女的狡辩眼睛里闪过一丝溺爱，随即故意板起脸，硬声道：“虞惜尘！你当两家结姻乃是儿戏么？再说，我与清月自小两情相悦，莫说胜得吃力，就算我输了大比她也一样会嫁与我。你当人人都与你一般小气么？”
被暮临渊这么一训，虞惜尘顿时浑身巨震，一双原本闪亮的眼睛立时红了。自她五年前被暮临渊从城外救起，就一直侍奉左右，暮临渊所属饮食起居，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她细细打点，谁知今日不过是与他开了个玩笑便招来这一通训斥。念及此处，虞惜尘不禁潸然泪下，勒住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提着灯笼的手背上，撞得稀碎。
暮临渊一看向来明如春风般的少女竟然被自己一番话说的哭了，立刻暗叫不好。惜尘在他身边五年，自被他从城外带回家开始就一直视他为至亲。他要读书写字，惜尘便在一旁添香磨墨，他要练功，惜尘便在一旁凝神守望，甚至他要去那城里最繁华的烟雨楼，惜尘也在大门外候着他出来。谁想今日一句玩笑竟惹得她落泪，暗骂自己该死的同时，暮临渊踏步向前，伸出手去想要安慰这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少女。
暮临渊手伸到一半，那边的虞惜尘便已经啜泣着低声念到：“自被少爷领回暮家之时，惜尘便当少爷是唯一的亲人，哪怕是要为了少爷去那刀山火海惜尘自问也不会有半点不愿，谁知今日一句小小玩笑却让惜尘明白，即便惜尘如何作为，也是及不上李家小姐的。今日大将军设宴，老爷夫人与城内有名之士皆去赴宴了。此刻老爷夫人恐怕已在返程路上，望少爷早些回去歇息，免受责罚，婢子先行告退。”
虞惜尘啜泣着将一番话说完，不理会呆立原地的暮临渊，扔下灯笼，转身向山下飘然而去。
“惜尘！”暮临渊没想到自己一番说话竟然让虞惜尘连平时说话的语气都改了，心知这一次是自己玩得过了火。悔悟间猛地抬首向前路望去，可是哪里见得着虞惜尘的半点影子。心头一紧，暗道：“这丫头平日里对我柔顺无比，可偏偏生得一副刚毅性子，这回只怕是真伤了她的心。”
念及此处，暮临渊足尖一点，负着双手如同流星一般向着下山路冲去。这摩云山虽然已是猛兽罕有，但时不时仍然会有些藏于深处的野兽出没。惜尘只会驱虫避蛇和一些自己传授的一点行功口诀，若是碰上了肯定难以招架。
想到此处，暮临渊更是心急如焚，若是因为这样让惜尘陷入危境，那自己更是难脱其罪。心如火烧的暮临渊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足不沾地，整个人瞬间便冲出了数十丈距离。可是无论他如何汗脚如何找寻，都没有虞惜尘的半点影子。
“以惜尘的脚力不可能我追到这里仍然不见人影，莫非他有心躲我又或是……”暮临渊正担心间，猛然间听到一声惊叫，那声音不是虞惜尘又有谁！
“该死，千求万求还是来了！”暮临渊心头一紧，脚下一顿，整个身体立时止住了冲势，原地旋转之后立刻冲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草丛深处，虞惜尘被一个黑衣人勒住脖子向更里处拽去。她一边挣扎一边死死抓住黑衣人的手臂，那铁箍一样的臂膀让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意识正一点点陷入模糊。
“少…少爷！”虞惜尘迷迷糊糊间，最后念了一句暮临渊的名字，随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暮临渊循着声音的方向飞快冲了十几丈速度便慢了下来，摩云山上灌木丛生，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荆棘，拦在暮临渊身前，让他原本就火急火燎的心情更是火冒三丈。
一把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秋水一般的三尺青峰顿时爆起一道一尺长的青芒，狠狠向前一剑削去，前方的灌木顿时倒下一片。立刻边露出两个人的身影！
“惜尘！”暮临渊急喝一声，真元力猛地灌入手中清秋剑中，三尺软剑立刻变得坚逾精钢。大喝一声，猛地掠过数十丈距离，照着劫持惜尘的黑衣人便是一剑荡去。
黑衣人见暮临渊来势凶猛，眼中立刻爆起幽幽绿光，一手勒住虞惜尘，一手成掌狠狠向着暮临渊长剑击去。
暮临渊心头一震，对方一掌劈来却不是自己要害而是剑锋，显然是极有自信又不愿伤人。观他双眼中的绿火显然不是寻常修炼之士，而且脚下虚浮，显然有伤在身。
心念急转之下暮临渊收回三分功力，剑锋诡异一转削向黑衣人与虞惜尘中央，势必将两人分开。
黑衣人闪着绿火的眼睛看不出半点神情，掳住虞惜尘猛的一个旋转避过暮临渊剑锋，同时手掌一搓，贴着暮临渊手中长剑直直向他臂膀削去。
黑衣人虽然受伤，但手掌上带着的劲气却刚猛无比，尤其内涵的真元力让暮临渊心中更是惊骇万分，这人一身功力竟然堪比镇守摩云城的大将军石天让！
关键时刻，暮临渊身形不退反进，长剑猛地一提斩向对方手臂，同时左手握拳带着蒙蒙青色气劲猛然间轰向对方面门。
黑衣人见暮临渊猛然编造竟然没有丝毫慌乱，掌上猛地生出诡异的绿色火焰，鬼魅般的在暮临渊长剑上轻轻一触，借着反弹之势迅速与暮临渊的拳头撞在了一起。
“轰！”
两人双手稍一接触便猛然分开，暮临渊只感觉自己左手的经脉似是被震碎一般的疼痛，整个人拖着剑向后倒飞出去，猛地砸在地上。而黑衣人与暮临渊硬碰一记之后也是整个人委顿在地，单臂撑着身体，一双闪着绿火的眼睛死死盯着落地的暮临渊。
“噗！”一口鲜血喷出，暮临渊立刻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提着秋水剑慢慢那向着黑衣人走去。
强忍着浑身仿佛撕裂一般的痛楚，暮临渊感觉自己体内的真远正在一点点的流失。刚才与黑衣人硬碰一记，一股阴冷无比却又刚猛绝伦的霸道真远猛地冲进自己体内，迅速吞噬着自己的真远。此刻心急救人，唯有强压伤势苦苦支撑。
“阁下半夜带伤到这摩云山上，想必是要躲某些人。在下暮临渊，阁下手中这位是在下至亲之人，刚才急于救人才与阁下刀兵相见。如若阁下信得过在下，在下这里有一枚玄品的五水丹，可为阁下疗伤之用。在下不求其他，只求阁下将你手中之人还与在下便可。”
暮临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两寸见方的锦盒，单手打开，露出里面被冰蜡包裹住的丹药，递到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眼中绿火不散，仍是死死盯着暮临渊，显然是仍有顾虑。
暮临渊望着对方笑笑，说道：“阁下放心，在下明天就要参加武唐国三年一次的武斗大会，绝不会再叫人上来为难于你。领了人之后自当回府调息养伤，不会再节外生枝。”
黑衣人犹豫了一阵，哑声道：“你半颗，我半颗！”
暮临渊一怔，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好！既然阁下重伤之时尚能顾我明天大比之事，那在下也不好拂了阁下的意思！”
当下，暮临渊去除但要，真元云与掌中将冰蜡化解，取出晶莹剔透的丹药，一手捏成两半。将一般扔给黑衣人，一仰头将另一半吞下，随即盘膝坐地，开始运功调息。
黑衣人见暮临渊当真在自己身前坐下调息，眼中的绿色鬼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放开手里的虞惜尘，摘下头套，将那半枚五水丹服下，同样开始闭目调息。
半个时辰后，黑衣人睁开眼睛，一双瞳孔充满了森然绿火。虽然不似刚才那般杀气四溢，但也狰狞可怖。他缓缓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走到仍在盘膝入定的暮临渊身前，喃喃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摩云城，竟也有这般人物。罢了，平白无故受你大恩，我也不是什么小气人。”
说着，黑衣人单掌举起，掌上燃起绿色鬼火，照着暮临渊便是一掌拍下。
“不要！”一声尖叫，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虞惜尘见此情形立刻顾不上自己脚跟发软。一闪身，已经挡在了暮临渊身前，望着黑衣人冷声道：“不得伤害我家少爷！”
黑衣人望着浑身虚弱但面容坚定无比的虞惜尘微微一怔，随即用沙哑的嗓音答道：“你家少爷受了我一记，体内真元已是不多，若不及时将我的真元力从他体内抽出，最多半刻钟，他便会五内俱焚而死！”
虞惜尘心中狠狠一抽，回头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暮临渊，死死咬住嘴唇。半晌，她才回过头来让开半步，想着黑衣人寒声道：“若是我家少爷有半点闪失，就算追下九幽冥府，我也要取你神魂！”
黑衣人一愣，随后洒然一笑：“小娃娃好大的口气，仗着自己乃九黎纯血便口出狂言！”
被黑衣人一口道破自己真实身份，虞惜尘顿时浑身剧震。尚未反应过来，黑衣人便已经手起掌落，狠狠拍在暮临渊肩上。
暮临渊正凝神内视，却见自己体内多出了一股异种真元，那真元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直搅得自己浑身竞买如同刀割般疼痛。不仅如此，那真元只要一碰上自己体内的真元力，边一拥而上，瞬间将自己好容易凝聚起来的真元撞得七零八落，随后竟然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真远燃烧地一干二净！
原本与黑衣人硬拼一击已经上了自己经脉，却不曾想这诡异的真元力竟然还残留在自己体内不断腐蚀。饶是自己已经借助了半粒五水丹将这异种真元化去打扮，但余下的一部分却仍然让自己难以招架。此刻药力已去，不说自己的伤势丝毫未见好转，就连自己体内的真远也消耗殆尽。而那异种真元于此情形反倒愈显猖狂，将体内大半经脉纷纷灼伤，直冲丹田气海！
若是再如此下去，不出半刻钟，自己体内的真元一空，必定五内俱焚！
突然，一股清凉之气自肩头而起，瞬间席卷了自己浑身经脉，如同普渡甘霖一般瞬间治愈了受损经脉，而那异种真元一碰到这股清凉之气，立刻如同乳燕归巢一般迅速融入其中。
暮临渊心头一喜，心知是黑衣人在外帮自己化解了这股诡异的真远，立刻凝神屏气，将体内的真元飞快运行，慢慢恢复着先前受损最严重的左臂经脉。
黑衣人一掌落下，见暮临渊如此明理，也是不由点头：“罢了，却也不能因我误了你明日大比。”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助暮临渊化解了自己真远的右掌再次发力，强横纯正的真元力立刻如江河班涌入了暮临渊体内，一鼓作气将他刚才损失的真元填补。
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虞惜尘，黑衣人眼中的绿火闪烁了几下，随即转过头，向前畸形儿去，不过眨眼间已经在虞惜尘视线消失。
半刻钟后，暮临渊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虞惜尘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担心道：“少爷，你怎么样？”
暮临渊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尽是歉意：“我没事，倒是累了你受了惊吓。”
虞惜尘眼睛一红，更沿着摇摇头：“惜尘没事的，反倒是还乐少爷受伤，若是明日大比……”
话未说完，已被暮临渊用手封住了嘴唇：“不许自责，听到没有！”
暮临渊故意佯装板着脸，随后拉起虞惜尘的手，转身向着山脚走去：“快走吧，不然回去真的要被骂了。”
虞惜尘红着脸，任由暮临渊握着自己的手，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跟在暮临渊身后。刚才的那点情绪早已经被她扔的一干二净，只希望下三路能够长些，好让暮临渊一直拉着自己。
两人顺着大道一路回到城内，沿着路一路朝着城南暮府走去。正行走间，忽然街头镜头传来一阵马蹄车轮之声。随后两辆马车顺着大道缓缓而过。
暮临渊望着从身前驶过的马车，楞了一楞。虞惜尘则是皱起了眉头，好奇的问道：“今日大将军设宴，李家老爷夫人和小姐不是都去了么？为何只见李老爷的马车回来？”
暮临渊一怔，随即答道：“今日大将军乃是设宴款待行云宗的贵客，为了明日大比做准备。清月向来不习惯这些，应是早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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