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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表心迹


灯一盏盏点亮,王宫的数百条通道交织成璀璨的银河。千月跟着巡守的禁卫四处搜寻,不多时听见御花园那边一声兽鸣,赶过去一看,魇兽已经被化成原形的百日摁在脚下。

        十七拿来绳锁将魇兽捆住,千月又追加一道禁制才让他扛下去。

        搞定一切回到含章殿,天已经破晓,李綦还没回来,千月这才有闲情考虑李綦在幻境中的异常行为。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李綦究竟怎么回事?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不奇怪吗?

        就算当时情况危急没想那么多,但是寻常朋友之间,怎么能用那种神情、那种语气、说那种不清不楚的话!

        还是在抱着的前提下……

        李綦不对劲。

        绝对不对劲。

        千月倏地坐起身。李綦跟他再怎么也是过命的交情,假设真有什么,他得帮他才行。这夜千月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李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第二日两人在正门相逢,都对昨晚的事情绝口不提。千月主动问他:“殿下,去哪儿?”

        李綦道:“来得正好,林迟他们回来了,你跟我去一趟肃御司吧。”

        百日还没睡醒,千月于是将百日托付给十七,留了张纸条跟李綦走了。步行至长定门,李晋已经在外等候,朝他们招手。三人在马车中摇晃一路,来到个形似书院的地方。要不是门牌上题着“肃御司”三个大字,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样子。

        三人畅通无阻进入一间厅屋,林迟和阮争已经在里面等着。李晋先说了临安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随后林迟汇报了夜宴图相关的后续安排。乐颜也已经回过一趟乐府,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只是冬至还没找到,乐颜的罪名也还没确定下来。

        李綦道:“冬至继续找,乐颜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必留情。”

        听到“不必留情”几个字,林迟下意识偷瞥千月。千月回瞪他一眼,一句话记了十五年,真有他的。

        李綦突然扔了本册子到林迟怀里,林迟眼疾手快接住。抱着册子一抬头,永安王绷着冷峻的脸道:“我方才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林迟正色道:“冬至继续找,乐颜那边也不必留情。”

        李綦语气平静:“还有呢?”

        林迟心虚地咽了口唾沫。还有?还有什么?

        眼看李綦星寒的眸子里多了分锐利的侵略性,林迟连忙作揖告饶:“永安王恕罪!”

        李綦警示地瞥了眼千月,才沉声复述道:“这本册子记录了临安近期的出入关详情,可以试着入手去查。”

        说完顺道交代了一下近期的安排,“我这几日在宫中协助陛下处理杂事,肃御司这边你多上点心。还有阮争……”李綦的视线挪到阮争身上,“林将军忙不过来的时候,帮衬一点。”

        阮争道:“定不辱命。”

        事情商议完,李綦还要见几个人,他们便先出去了。

        林迟左右瞅了眼,趁没人便拿手肘撞李晋和千月,兴奋地邀约:“今天出去转转,喝两杯?”

        如此小心谨慎的邀约,想必不是寻常的“喝两杯”。然而千月在宫中这几日实在憋闷得紧,的确需要找点乐子,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李晋嗫嚅道:“……不好吧,我叔还在呢。”

        林迟“啧”了声,道:“这有什么?我们下了值再去,再说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阮争还在,连忙改口道:“我们又不干什么,就是喝喝酒而已。阮争,这事儿你可要替我们保密。”

        阮争这姑娘向来耿直不阿,不屑与人同流合污,林迟还真有点怕她。

        阮争冷峭地一笑:“将军言重了,只要殿下不问我就不答。更何况,若只是寻常喝两杯酒,我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

        林迟被噎住,忽然福至心灵,笑嘻嘻威胁道:“可以啊,你要是告诉殿下我们喝酒,我就告诉你爹你偷偷进肃御司的事。”

        阮争一愣,片刻后蹦出两个字:“可以。”说完颇有风度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李晋期期艾艾地问:“哎?这是……答应了?”

        林迟道:“都说可以,那肯定答应了啊。走吧,回去干活!”

        肃御司这几日没什么大事,千月得了空,正好有时间将祝由术笔录下来。他之前随便教了李綦和林迟两招,关键时候都能发挥用处,若肃御司的执事都知道一些,说不定能得到不少助力。

        李晋听说千月要动笔,专门给他找了个僻静的房间,让他安心写。千月笔杆子一握,再放下太阳已经下山。窗外传来脚步声,千月揉着僵硬的脖颈,头也不抬地问:“这就走吗?”

        “走哪儿去?”

        千月闻声抬头,原来是李綦。于是笑道:“不去哪儿,原本是跟煜王殿下和林将军约了出去走走。”

        李綦道:“那不巧了,他们两个今日事情多,怕是得住在肃御司。你写的怎么样?”

        这也“不巧”得太巧了。千月扫了眼镇纸下边压的一沓纸张,道:“差不多有一半,剩下的明天应该能写完。”

        李綦应声,抽出一张来看,内容写得十分详尽,复杂的地方甚至还绘了图。他专注地捏着那张纸,忽然从洒脱的字迹中抬眼。

        千月心中怦然一跳,听李綦说了句:“过几日有春日宴。”

        千月:“……”他在说什么?

        怎么忽然提到这个,没头没尾的,千月一时有点摸不准他。李綦眉目低敛,补了句:“你这几日不是无聊吗?”

        原来如此,千月道:“偶尔是比较无聊。”想了想又问:“殿下今日有空吗,要不要一起走走?”

        李綦自然没拒绝。然而这一走,千月直接把永安王带进了“美人笑”。

        临安城繁荣,秦楼楚馆数不胜数,这其中的翘楚又属美人笑。

        二人进去之后要了个雅间,又点了四位淸倌儿作陪。这也是美人笑出名的原因,文化气息重,淸倌儿也个顶个的漂亮,随便拉出一个搁别的地方都能做头牌。

        千月将人推到李綦那边,吩咐道:“今晚不必管我,把这位郎君伺候高兴了就成。”

        李綦盯着千月的脸欲言又止。千月见他要起来,连忙按住肩膀将人压回去,意有所指道:“别急,好好感受感受。”

        李綦深吸了一口气,克制地仰头问:“感受什么?”

        千月居高临下地压着永安王的肩,笑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李綦没接话,周身逼人的气势瞬间如潮水暴涨,配合着那张斧刻的凌厉五官,吓得四位小姑娘悄摸往后退。

        千月俯视着李綦,继续规劝:“不试试,打算今后都这样吗?”

        “我……”李綦开口欲反驳,想到还有外人在场,咬着后槽牙撇过脸道:“还不出去!”

        四位小姑娘面面相觑了一眼,连忙小跑着退了出去。千月无奈地往后撤身,门一关,忽然被李綦抬手抵住腰。

        千月垂眼睨着他:“放手。”

        李綦的手劲儿有多大他是知道的,因此压根不打算挣扎。他不愿意松手的情况下,再折腾也白搭,看着倒跟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一般,怪难看的。

        李綦掐着他的腰反倒收紧了,质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千月隐晦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殿下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姑娘的好?”

        李綦道:“不明白,你说清楚一点。”

        “再装就没劲了。”

        千月直视李綦的双眼,企图让他知难而退:“殿下,你的心思我已经猜到了。”

        “是么?”李綦掌心又紧了紧,不但没知难而退,反倒轻佻地扬眉:“我什么心思?”

        千月抵着李綦的肩,防止他得寸进尺的靠近。明明此刻是俯视的姿态,明明占尽上风,却有种自己才是被压在下面的错觉。这感觉令他十分不适,于是愈发倨傲地扬起下巴,给自己找回一点气势。

        “你什么心思,还要我说吗?”

        然而这动作落在李綦眼里,更像只骄傲的猫,无可救药的可爱,无可救药的可恨。恨不得挠挠他下巴,揉乱他每一根矜贵的毛发。

        他诱哄似的道:“说吧,说说看……”

        李綦的胸膛缓慢、有力地起伏着,他近乎虔诚地仰头,凝睇着楼千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愿意放过。听见这人拒绝的话,心一直下沉,面上却波澜不惊:“说啊,你知道什么了?知道我对你硬|了,知道我趁你生病逗弄你,还是知道我肖想你已久……”

        “够了!”千月忍无可忍:“永安王殿下,你这样对吗?”

        “哪里不对?你以为我喜欢男人吗?”

        李綦坚定地道:“我不过是喜欢你。以后少拿那些男男女女的试探我,没用!即便要试,拿你自己来试,试试看我会不会让你更高兴?”

        千月被李綦一句句乌七八糟的话砸晕了,一时无语,拧着眉徒劳地骂他:“流、氓!”

        “嗯。”李綦坦然地应下了这句流氓,两只手铜墙铁壁似的紧箍着人不放:“再骂两句听听,只要你高兴,流氓无赖随便你。”

        千月哪见过永安王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一字一顿地恨声道:“执迷不悟!”

        李綦颔首道:“没错!说的就是本王。还有吗?”

        千月咬牙切齿,一时竟不知怎么说他。事实上,李綦一直以来都是足够清醒、责任感也很强的人,千月相信李綦对他感兴趣不是一时兴起。他向来也欣赏李綦这样的人,更何况这人长得也合他胃口,只可惜是个男的。

        “我最后问一句,真不要试试吗?”

        李綦仰首道:“这话该我问你,你真的不跟我试试吗?”

        千月沉着脸,试你大爷几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却改成了:“撒手!”

        美人笑的客房灯光原本就营造得暧昧,李綦望着灯下的美人,越看越满意,抵在腰心的手掌不清不楚地摩了摩,看到千月不虞地眯起眼才恋恋不舍松开。

        回宫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进了含章殿,十七箭似的冲出来往李綦手里塞了张纸条。李綦看了眼,道:“百日不见了。”

        千月连忙接过纸条来看。十七解释到,百日今天上午一直在睡觉,下午睡醒便跟着他在御花园玩解连环。解到一半百日忽然一凛,说闻见了怪味道。十七便跟着百日去找源头,结果一回头人就不见了。含章殿的人从下午找到现在都没找到。

        千月立即尝试用千里结联系百日,试了三次没回复又改用召唤术,依旧没用。百日虽然年纪小,偶尔也贪玩,但从不做让人不放心的事,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

        千月道:“百日在哪儿走丢的?”

        十七:裕园。

        “裕园?”李綦眉心一拧,“那是宫中女官休憩的地方。”

        此言一出,千月脑中立刻冒出那名跟皇帝关系斐然的女官。

        李綦当即吩咐十七:“先加派人手仔细找找,我稍后去一趟夷光殿,尽量让宫中各处配合。”

        这样做明面上的确没问题,但是能制服凶兽的一定不是泛泛之辈。万一真有什么厉害角色,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人找到。

        这一点千月能想到,李綦自然也能想到,怕他乱了阵脚于是安抚道:“百日不是寻常孩子,你别着急,待会儿多试几次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等夜深了我们再去一趟裕园,但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千月听出了李綦的弦外之音,对于搜寻的结果已然有了准备。既然决定暗访,想必也对某些人不大信得过。千月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夜,千月一遍又一遍尝试用千里结联系百日,始终没收到回复。不知道多少次后,食指毫无预兆地一动,传了个“谢”字。

        千月连忙问百日在哪儿,这之后却又没了动静。

        “谢锦书?”千月不禁想,百日难道落在了谢锦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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