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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聂潮汐


但易桢是陈国人,不死药是梁国君赵奢差人炼的。这跟易桢暗中勾结梁国的说法,似乎……不谋而合?

        千月强行让自己抽离出来,望着暗河中心的孤岛道:“那就是清河公主的棺椁吧。”

        李綦点头,将千月带往另一边。

        二人从临时搭建的桥上走过,进入占地不多的中心岛屿,上面放置着玉石一样的棺椁。

        大棺周围缭绕着经久不散的白雾,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二人都没敢凑近去闻。

        千月绕着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名堂,打算推里面的玉棺,却被李綦拦住。

        “别碰!”

        李綦喊了个人进来,那人捧着个匣子递到李綦面前。

        李綦取出一副特质的手套给千月,命令的口吻道:“戴上。”

        接着自己也戴了一副,吩咐身边的人出去后,这才推开玉棺的棺盖。随着棺盖被打开,千月看见中间躺着个明艳美丽的少女。少女着一身华服,只是拖尾被割断,身上还星星点点散布着干涸的血迹。

        尽管看起来十分狼狈,但这并不影响少女与生俱来的美丽。

        李綦在一旁冷冷道:“看够了吗?”

        千月干咳着回神,“赵恒想要复活她,我忽然觉得能理解。”

        李綦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可惜人已经没了,还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吧。”

        千月心中也道确实可惜了。

        看见公主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似乎虚握着什么东西,千月问李綦:“她手中拿的什么?”

        李綦道:“符玉。按照梁国的习俗,入殓时是要握一块向征身份的符玉的。”

        千月小心地把符玉掏出来。

        “你干嘛?”

        千月握着这块玉,恍惚了一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李綦疑惑道:“没有,你听见什么了?”

        千月闭上眼,专注地感受,依稀能感觉到一种玉石相击的“吭吭”声。是感觉到,而不是听到。

        千月把符玉递给李綦,道:“玉石相击的声音,也许是这块玉。”

        李綦从他手中接过来,起初并没什么感觉,但按照千月的提示,的确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冲撞。“难道有东西在里面?”

        千月又把符玉拿过来看,没察觉出什么“邪恶的怨气”这之类的。

        两人研究了片刻,李綦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道:“如果我不小心把它摔了……”

        千月明白他的意思,舔了一下嘴唇,没说话。

        然后就听见“吭”一声玉石落地的声音。

        随着符玉的碎裂,两人眼前漫起弥天大雾。千月暗道“不好”,伸手去抓李綦,然而抓了个空。李綦如同跟着白雾的消散,一并也消失了。

        据说世上有一种酒,叫“醉生梦死”,喝了可以梦到前世的事情。

        千月此刻就跟喝醉了酒一样,意识很快变得模糊,忘记了自己是谁。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带入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并把那个人的意识当成了“自我”的意识。

        梦中的“我”还是个公主来着……

        却是个不受待见的公主,更确切一点讲,我是一个遗孤。

        姜王宫的老嬷嬷曾经告诉我,我的父亲叫聂羌,是姜国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只可惜英雄气短,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战场上。

        我的母亲是姜国君的表妹,柳絮才高,烈血深情。就是因为太过深情,在父亲战死后,紧跟着饮下鸩酒追随而去了。那时候我年纪尚小,脑海里甚至没有他们一双清晰的轮廓。

        因为双亲的死,姜国君大概觉得对我有所亏欠,硬是封了我一个清河公主,以彰他泽及枯骨的君威。从此送入宫廷,和着一众王子公主共同抚养。

        不曾想,这座高高的宫墙,将我一困便是十七年。

        老嬷嬷将我抱进宫中时,正值杨花开尽的好时节。

        但十二女官随我离开姜王宫那天,却是雨歇云寒的隆冬。那时候长空无鸟迹,寒池隐鱼踪,我拖着繁复的裙尾辞楼下殿,回头一望。望见冰冷的姜王宫上悬一枚煞白的金乌,望见泠泠光华流过枝桠,流入宫墙。

        这座姜王宫一如来时的模样,即便生活了十几年,也没带给我丝毫温暖。

        来时我一个人,如今离开了,仍是我一人。

        此番离开姜国,明面上讲,是为了和亲,为了与梁国共结秦晋。

        但九州乱世,哪个不知道,梁国君自负,素有囊尽宇内、并吞八荒之心。这样的和亲,看起来似乎跟诸国割地赂梁没什么两样。

        倘论真有什么两样,大概便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刺梁。

        在我年少时,姜国君时常拍着我的肩膀感叹,说我父亲聂羌生前如何如何勇武,是姜国的希望,是他背后的脊梁骨。

        自小耳濡目染,即便我是个女孩儿,虽然未能长成君王的脊梁骨,可父亲的热血在我四肢百脉里流淌,我早就做好了要以身殉国的准备。

        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浩浩荡荡一行人,渡过滚滚沧水,逆着呼喇喇的朔风而上。一路虽然艰险倒也相安,不想却在过了边境大漠时被歹人劫了路。

        我不知道那一行人是什么目的,但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去梁国。

        不战而做屈人之兵这样的事,绝不是我姜国儿女的做派,一场拼杀在所难免。所幸十二女官身手了得,无一折损。

        只是我在姜王宫这十七年里,除了些吟风弄月的东西,再没学什么真本事,于是交战时风沙入眼挨了一刀,在边关停留数日。

        醒来时天昏地暗,一线光亮也没有。

        我探手往黑暗里摸索,抓住一个人的手,质问他为什么不点灯。那人闻言怔了片刻,对我道:“公主殿下被风沙入眼,视线大概要混沌一段时日了。但请放心,很快就会好。”

        听到声音我才知道,身边竟是个男子。

        正在恍惚之余又闻一阵紧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往不远处一跪,喊道:“巫咸大人……”

        原来是梁国的人来接应了。

        那段时间我常常会想,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总要有一个强劲的诸侯国结束动荡。梁国这样强说不定真是天命所归,能够一统九州。

        但我同样希望姜国能支撑久一点,姜国的百姓能够尽可能少受战争的磨难。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是个男子,能跟父亲一样保护姜国,让姜国也强大起来。

        然而这样的乱世里面,姜国君厚道,非要施行仁政,讲究怀柔致远。

        这样的儒士风范若在盛世倒也无可厚非,但他错就错在,忘了这是个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吞了你的乱世。加之岐蜀两国坐壁观望的态度,姜国的覆灭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盛世王道,乱世霸道”,这是陈国一个将军说的话。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很认可。姜国君若早用重典,采取杀伐震慑,大概能走得长远一些。

        毕竟这乱世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老好人。

        可这些话他统统都不听。

        那一日下着茫茫大雪,惨白的天幕矮矮悬于头顶,肃杀萧索,仿佛随时都能倾塌。

        梁君赵奢设宴飞星楼接见我等一行,彼时我眼睛并没恢复好,需由十二女官搀护。所谓“女官”都是死士,而梁国有律,国君座前,不得持尺兵入殿,正是行刺的绝佳时机。

        步入正殿后,我极尽卑微地走过去,带着姜国顶尖的女刺盈盈拜倒在阶下。

        赵奢令我抬头,我便抬头。

        我的眼睛恢复得不算坏,尚且能看清赵奢正要下阶行来。

        他一步步踩在地板上,咚咚咚,竟像是踩在我心头。袖在宽大袖管之中的手按住鱼肠匕,蓦地紧了两分。再一步,只要他再行一步,我就冲上去戳死他……

        然而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平地惊雷,忽然有人高呼了一句,“有刺客!”

        当真是时运不济!

        赵奢受了惊,脚步登时停在两步开外。眼看错过了最佳时机,我心一横,匆忙抽出匕首,猛地朝他胸口刺去,被他一闪,擦肩而过。

        身后十二个女刺见势,纷纷祭出冷冽弯刀围上。殿内群臣都是些提笔杆子的,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一时全乱了方阵。

        只是我千算万算,不知道梁国有个深藏不漏的巫咸大人。我甚至还未看清他何时来的,便见他夺刀割断了打头两名女刺的喉咙。

        血流如注,飞溅在粼粼刀腹上。我心口猛地一颤,有些错乱不及。

        但这种错愕只有一瞬间。

        我从来都不怕死。从意识到自己微妙的身份时,从姜国君培养死士一样,对我进行洗脑一样的国仇教育时,我就预见到了会有这一天。

        那时候起,我就准备好了,会像父亲一样为国殒身。

        这是我生来的无奈,同时也是我的无上荣光。

        此番失了先机,我等就已注定不能成事。王宫护卫还在源源不断涌入,而十二个女刺已折损殆尽,还得抽出两个带我逃离飞星楼。

        其实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头顶的天幕越压越低,朔风夹着飞雪落下来,引起檐牙宫铃一连串孤零零的空响。

        我们终究没办法逃脱,刚下飞星楼便被银甲卫堵住了去向。我眼前的一切开始变慢,可以看见雪花簌簌落下,白茫茫一片匍匐在飞檐兽脊之间。

        没过多久,我看到挡在我身前的两名女刺相继倒下。她们烈焰一样的衣袂划过一个圆满的弧度,倒在地上。

        被风拂乱的碎雪,兀自在空中打转。

        我忽然想起姜国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死于初雪的人,生前的罪孽与冤屈都会被洗涤干净,来世做了人,就能无灾无祸,一声无忧。

        我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但若是真的,对十二位女刺而言也该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重重刀戟环伺在周围,我站在中央,只要动一动就会被戳成莲蓬。

        赵奢腰佩宝剑,巨石分流疾步而来,他唇线紧绷地望向我,眉头深皱似含了滔天的怒意。“清河,你怎么敢!”

        “赵奢,我如今已是笼中困兽,奈何不得你了。”

        彼时我发髻散乱,礼裙的巨大拖尾浸满了血污。风雪也似夹了刀子,刮得两颊生疼,拂在面上消融成薄薄雾气。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是手下败将该有的狼狈姿态。

        大风萧萧,宫阙沉沉,昔日蝉鸣鸟叫被冬雪掩埋。我捡起已故女刺手里的弯刀,哗啦割断半匹长裙。姜王宫的老嬷嬷曾经告诫我,说这样做会断了来生的富贵,绝不可为,但这样的富贵我从来不稀罕。

        旌旗声招摇入耳,我提了口气,仰望着沉甸甸的天幕,好似火焰燃烧后的煞白灰烬。

        我尽可能镇定地对赵奢喊道:“但我姜国儿女再不济,也不能死在你赵奢手里吧。”

        说完这一句,我将刀锋抵上胸口,一用力刺进心脏。

        狂风猛烈地掀动衣袍,发出近乎哀鸣的迸裂之声。杀伐乱世之中,这样的结局实在稀疏平常得很。

        等刀口舔够了血,我仰面倒进雪里,听着雪花簌簌落于耳畔,听着头顶沉沉脚步,听见远方有人暴怒地喊了一声:“聂潮汐!”

        这声音听着熟悉,也许是宫中曾见过的某个质子。

        在这异国他乡,还好有人记得我是聂家的人。

        父亲给我的名字是聂潮汐。

        躺在地上的时候,十七年时光匆匆过眼,幻象与现实纠缠在一起,知觉都已不甚清明,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终于再也撑不住。

        弥留之际,忽然忆想起少年时在九州画卷上诌的几句题词:

        秋风疏兮,沁我骨;晓月瘦兮,醉我心;暮云遥兮,移我情;清波皱兮,动我魄。心耽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

        我终于能作个神州袖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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