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窥视者
龙门外环的贫民窟，就连空气当中都弥漫着燥热的压迫气息。
一个面带白面具，身披白色卫衣的男人站在一大群感染者贫民的中央，脚踩着一块凸起的岩石，在寒冷的太阳之下做着最后的动员演讲。
“加入我们吧！”他手舞足蹈地大吼着，“加入我们吧！整合运动就是泰拉大陆感染者们最后的希望！只有革命，唯有革命，才能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子孙后代创造出美好的未来！”
那个家伙发疯似的把手中的纸和传单向底下激动的人群抛去。
“自古以来，非感染者对感染者的压迫就已经存在，我们凭什么要在这里坐以待毙，甘愿承受他们的侮辱和压迫，凭什么？就凭我们身上长出了一些黑色的石头吗？”
那个整合运动成员环视四周。
“为什么不起来反抗呢？你们当中有人可能会说，我们的力量太过弱小了，没办法战胜这样强大的敌人，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是明天，下周还是下个月？还是等家家户户都被那些伪善者占领，我们的脖子上被架着刀的时候？是何时，为什么不是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底下的人群在骚动。
“我们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而我们的怒火已经不可遏制！这锁链已经腐朽，是时候反击了！”
他做出拥抱众人的姿势，向着天空沉默了片刻。
“同胞们，今晚将会在这里打响反抗的第一铳，今晚就是这些非感染者们的末日丧钟敲响的时刻！此刻，今日，就是我们的解放日！为了自由！为了感染者的未来！愤怒吧，同胞们！”
“世界需要整合！世界需要整合！世界需要整合！”底下的人群又咆哮着。
那个演讲的人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一直站在中央，被人簇拥着，张开怀抱，就好像一个救世的圣人一样——龙门外环，像他这样发表动员演讲的还有好多。他们被从整合运动当中挑出来，散到这座城市外环的各处，想方设法为整合运动造势。
每一次演讲，都会有大量的整合运动士兵围在附近，准备给新加入的成员分发武器和衣物，并做简单的训练与讲解。
短短几个月内，整合运动已经在外环区至少吸纳了20万人成为暴徒，准备进攻龙门。阿发清楚地看见整合运动的家伙只要经过，四周的感染者就会像看见英雄那样欢呼尖叫，好像这些家伙真如什么革命者一般。
这家伙做演讲的时候，阿发一直靠在附近的墙壁上听着。不得不说，这些话语的确十分有煽动性，尤其是对于某些不明所以，或者对非感染者抱有极大仇恨的感染者来说更是如此。但他可不买账。
在阿发的眼中，唯有龙门而已。他并不关心什么感染者何时才能强大起来——
你们要摧毁这座城市，我不允许。这便是他所关心的。
那天他和白羽进行了一番对话，他并不知道白羽的意思是什么。阿发接到星熊的通知，要去外环解救白羽，同时他身上还有另一项任务，那就是探索白羽的身份。
阿发之后将他和白羽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交给了星熊和陈，两个人听完之后都没有说话。对话当中的那个比喻：“一个知道剧本却无从下笔修改的拙劣的执笔人”，没人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要招惹他，”陈说，“下次见面，待他如朋友。”
罗德岛五个月前在龙门的行动证明了龙门外环的危机。阿发自告奋勇，成为了近卫局与外环贫民窟的联络线人，他在此处有一个情报收发站，通过那个站台，他可以向龙门内城区发送信息，尤其是和星熊。外环没有手机信号，他的情报站是这里与内城唯一的信息交互处，战略意义极大。
平日里，他会依靠自己的感染者身份在外环区四处收集情报。自切尔诺伯格事变以来，经过了大约有两个星期，大量的难民涌入，这座城市变得更加混乱与拥挤，尽管近卫局已经派出了大量人手维护治安，限制感染者进入，但依旧无法完全阻止难民的偷渡。
他亲眼看见一批五十人，全副武装的萨卡兹重装雇佣兵驻扎在了这里。阿发本欲将这些人的消息报给近卫局，但后来经过观察发现，这群人对于整合运动的事情并不热心，并且战斗力非常强悍，十分排外。
雇佣兵队领头的是一个叫泥岩的女萨卡兹，这家伙在面对整合运动宣讲队伍的宣讲时，听到重点处忽然发怒，带着自己的人砸了会场，使整合运动狼狈而逃。阿发看见了他们的行为如何，也知道这些佣兵与整合运动的小鱼小虾有本质上的区别，因而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可今日不一样了。这几个月来，阿发一直在听着这些人拉拢手下，却没有听到他们宣布正式行动的时间，但刚刚那次宣讲，阿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词语：
“今晚就是这些非感染者的末日。”
今晚？阿发首先是疑惑，随后是震惊，接着是害怕。
如果消息属实，那毫无防备的近卫局将会遭受到灭顶之灾。他必须想办法把信息带回去，即便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回到情报站，联系星熊。
可是如何才能逃出这儿呢？正如之前所说，整合运动的宣讲人每次发表这样的演讲的时候，四周都会暗藏一大群整合运动成员守候着。潜伏任务刚刚开始的时候，阿发曾经在这些演讲过程的中途离场，但都被那些人阻挡，甚至跟踪。他的口才与临场应变能力不错，加之自己也是感染者，才勉强蒙混过关。
但今日他若是想离开，目的地必定是情报站，而事情又不能耽误，每耽误一秒钟，龙门就会危险一分。可如果回到了情报站，又没能甩掉整合运动的那些人，自己的身份与情报站的事情将会立刻暴露。
必须提前解散集会，找时间混出去。
然而，这些疯狂的感染者从不给他任何机会，现场乱糟糟的，阿发想挤都挤不出去。眼看着集会越开越长，阿发心中也愈发焦急。
“同胞们，”那个宣讲人又喊道，“加入我们！拿起你们的武器，无论是什么，拿起它们！为了自由而战，世界需要整合！”
“世界需要整合……”
那些人簇拥着演讲人，向天挥着拳头，甚至有的人冲到岩石上拉着破败的字条与横幅。混在人群中央的整合运动见状，趁机发放面罩与肩章，扩大自己的势力。
这样做实在是非常聪明——无论是感染者还是普通人，都是极易冲动的那种生物。在行动当晚之前才分发统一的服装，可以保持人们内心的激情与怒火，不然，只要过了一个晚上，暴动还没开始，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渐渐冷静下来，并最终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也有许许多多的普通龙门外环感染者没有任何表示。阿发知道，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而已。这些人心中并无奋斗的希望，也无寂灭的可能，阿发不能说他们性恶，但总觉得有些可悲——当然，整合运动是可恨的。阿发内心倒也希望世界能够给予感染者以自由，然而并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一个人挤过人群，扯开他面前所有阻拦他的狂热的感染者们，一脚踹倒了站在岩石上挥着横幅的那个主持人，毫不客气的把宣讲人也赶了下去。那个宣讲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只手推了下去。
那是一位男性萨卡兹，阿发看见他腰后背着两把造型不同的长刀。
“你……”那个宣讲人朝着他的刀看了两眼，“你是佣兵队的……”
阿发明显感觉，藏在人群中和守在人群外围的那些整合运动武装成员警觉了起来，他身旁就有一个白面具伸手偷偷拔出了自己的匕首。
“嗯哼，现在不是了。”那个有着深蓝色头发，看上去邪恶而高傲的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诸位！”他说，“安静一下，我想问一个事。”
人群吵吵闹闹的，并没有人把他当回事，但这个萨卡兹男人也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此事。宣讲人对他破口大骂，都爬上了高台，但被他又一脚踹开。
“诸位，我这里有一张照片。”萨卡兹男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张A4纸打印出来的模糊照片，依稀可以辨认出，那上面是一个带着红色防毒面具的少年，“这家伙叫碎骨，照片呢也是我桌子上顺来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当中一定有见过这个人的，他是龙门近卫局的通缉犯。”
底下人群吵吵闹闹，还是没有人理他。
“喂！你这家伙，给我下来！”
那个宣讲人气急败坏地从身上取出了一把小刀，挥舞着要把他赶下台，这里四周的白面具也有一些紧张起来。
“真他妈的麻烦……”萨卡兹叹了一口气，轻蔑地望了宣讲人一眼。
没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拔刀的，总之阿发没有看清。他只看见有光一闪，宣讲人的脑袋就和脖子分了家，顿时，殷红的鲜血直喷而上，洒在四周所有人的身上。
人群忽然发出一身低叹，有挤动和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后这里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那萨卡兹的刀插在刀鞘当中吊着，萨卡兹还用手扣了扣耳朵。
“现在可以看我了吧？你们……我说，有谁见过碎骨？”
这儿又寂静了两秒钟，接着众人像是纷纷反应过来一样，四散而逃。一时间，阿发的耳边就只剩下尖叫之声。他身旁的整合运动成员亮出自己的武器，朝着那个萨卡兹冲了过去。这儿附近其余的白面罩也都开始一起攻击他。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再杀掉你们这样的破事儿身上。”萨卡兹根本不用双刀，他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持着照片从高台上跳了下来。靠拔刀劈开一支飞向他的弩箭，但他的拔刀拔到最后连刀都没有完全出鞘，就又重新插了回去。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回答他的只有扑过来的暴怒的整合运动成员。萨卡兹轻松砍死了最先冲上来的那两位，微微叹口气。
“杀你们，简直脏了我的刀。”
他将照片叠好放到了衣服里，然后取出身后的那把直刀的刀鞘握在左手上。毫不夸张地说，这两把刀的刀刃都很宽，并不是那种能够轻松挥动的武器，可放到萨卡兹的手上，就像让他握住两根木棍一样随意。
阿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中取出了一个小型相机。他必须把这个男人记录成相片，好在之后把他的信息交给近卫局。阿发趁着人群骚乱的时候，想换一个好的角度拍摄，谁知从四周忽然又冲出一大堆机动盾兵。
事情闹大了，不知是哪一个感染者最先发起的，这些被围在中央的感染者开始互相厮杀，赤手空拳跟整合运动的人扭打在一起。阿发被困在中央，连连挨了好多拳脚。他体质很弱，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相机。
“太弱了啊……”
萨卡兹挥着刀，专挑整合运动人最多的地方杀进去，好像非得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不可，否则就跟没有乐趣一般。他的刀法娴熟，经验丰富，手起刀落时必然会带走一个敌人，战斗方式也十分干脆，不搞花里胡哨的招式，每次攻击都直中要害。
阿发缩到角落，举起相机，找了一个机会拍到了男人的脸。
没人发现他，即便是较为精英的机动盾兵也被那个萨卡兹一个人杀的七零八落。阿发借着四散的人流，退出了战场。
他钻进一条熟悉的巷子之中，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接着绕路找了一个没人的小道想要回到情报站，把信息报告给星熊。可事情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遇见了两波约莫有一两百人左右的整合运动部队，其中不乏术士、重装，以及一些体型庞大的战斗力。阿发几个月来没有见过整合运动的人这么集中过，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准备绕开一个拐角的时候，迎面看见了浩浩荡荡六七百人的萨卡兹刀兵队列阵进军。
阿发整个人都吓傻了，连忙后退几步，缩到墙壁的凹面处，强忍着没发出什么声音，只听佣兵团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他甚至看见萨卡兹们的大刀闪着光。
佣兵队里的人普遍体格极其健壮。阿发曾经见识过泥岩队伍里的人举起一块几百斤重的石头就像举棉花一样，他不敢想象这样的战斗力进军到了龙门，会给近卫局造成多么大的威胁。
必须马上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星熊，即便是死也要去。
——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从这儿到内城只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近卫局的主力部队从城市边检处集合回来，最快也要三个小时。
他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佣兵们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四下变得安静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移开了一步。阿发望见四周闪烁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有些清凉，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
他下意识低了低头，发现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是刚才那个萨卡兹男人。
“难不成，你是我的粉丝？”男人说，“不然的话，你拿你那相机在拍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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