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哥的无奈
那天礼拜五的下午刚放学，老大甘凤鸣一脸愁容来找甘一鸣。
见到甘一鸣，甘凤鸣说：“我被人骗了。”
甘一鸣把大哥甘凤鸣引到租住的窑洞，大哥甘凤鸣情绪激动，伤心失望的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其实，之前甘一鸣已经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事情。
大哥甘凤鸣结婚后，妻子沈灵灵生了两个女孩，那几年，乡政府干部像疯了一样追着超生夫妇做绝育结扎手术，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甘一鸣夫妻为了生一个男孩，孩子没过满月便乘着半夜的微光，托家带口过了黄河，来到山西省石楼县人烟稀少的沈灵灵娘家远房亲戚家里躲避去了。
乡政府干部知道甘凤鸣夫妻走后，先是给当村支书的父亲甘树田做思想工作，要求甘树田提高认识，做好表率，让儿子儿媳回来做结扎手术，甘树田说：“儿大不由爹，我要是能做好思想工作，我儿子就不会走”。最后乡政府来了十来号干部，将甘凤鸣家里十四英寸黑白电视、缝纫机、木柜等有价值的东西用拖拉机拉走，锅碗瓢盆等价值小的就地毁掉，粮食倒的满院子都是，引来无数天上飞的麻雀，地上走的公鸡、母鸡前来争食，最后连门窗也一把撬走了。
甘凤鸣殷实的家就这样毁了！
甘树田村支书生涯也画上了句号！
之后不久来临的冬天，甘凤鸣的老丈人在无定河畔边上的石崖上拦羊时，由于年龄大了，腿脚不灵便，一脚踩在暗冰上，滑向了万丈深渊，摔在了无定河边上，听收尸的人说血肉横飞，连骨石也找不全了。
噩耗传来，甘凤鸣拖家带口，连夜渡过黄河，回来埋葬老丈人。
这一切，都被乡政府干部掌握了，并派人监视，防止再次逃脱，择机准备抓人强制做结扎手术。
老人家下葬的第二天，甘凤鸣夫妇就被乡政府干部抓住，送进青涧县城，准备做结扎手术。
病急乱投医。甘凤鸣不知道听什么人说给做手术的医生送上些钱，医生可以做个假的，通俗的说，就是动手术时不会把输卵管或输精管切断，今后可以继续生育。甘凤鸣凑了一千二百块钱，送给做手术的医生，医生收了，大哥很高兴。结扎手术是给甘凤鸣做的，做完手术出院后，他满心欢喜的去山西准备生第三胎去了。可是后来沈灵灵的肚子再也没有涨起来过，嫂子不怀孕，甘凤鸣怀疑了，他怀疑医生给他做的是真的结扎手术。
甘凤鸣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的说着。他说他打问到了给他做手术医生的姓名住址，他要去她家问去，是不是给他做了真的，如果是做了真的，甘凤鸣说：“我要操她八辈祖宗！”
“如果她给你做了真的，你可以向她要钱，不敢胡来，出了事，要坐监的”甘一鸣说。
“她让我断子绝孙了啊！”甘一鸣哭丧着脸说。
“你看，现在没小子的人一层，又不是你一个，以后没小子的人更多，这是国家政策，个人拗不过国家。”甘一鸣安慰说。
很多年以后，甘凤鸣心痛的样子，甘一鸣想起来很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甘凤鸣也许不这样认为了吧！
晚饭时，甘一鸣做了面条和大哥一块吃过。晚上，甘一鸣一来给大哥壮胆，二来怕大哥一个人去情绪激动会出乱子，便陪着大哥往卫生局家属院给他做结扎手术的医生白大夫家里走去。
两人来到县城卫生局家属院找到白大夫家，这是一个独院，一线三孔窑洞，一看就是一户殷实的小康之家，敲大门后，从院子里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甘凤鸣说明来意后，白大夫请他们进入窑洞，拿出一包芙蓉王抽出两根分别递给大哥和我，两人们谢过后坐在炕沿上。
甘凤鸣问：“我上次做结扎手术，给了你1200块钱说好做假的，可是后来我老婆为什么再也怀不了孕。”
甘凤鸣说完后，白大夫突然凄凄惨惨的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拿出一沓钱说：“那次本来是准备给你做假的，可是做手术的过程中，有市计生局的人一直在旁边督导工作，所以我没办法只能做成真的，希望你能理解，你给我的1200块钱，我如数还给你。”
白大夫说完继续哭，哭的声泪俱下，极其伤感，甘凤鸣兄弟俩莫名其妙中带着几分同情，甘凤鸣愤怒的眼神也逐渐变的温和了。
“既然是这样，就是天意了，也不能怪白大夫，顺其自然吧！”甘一鸣安慰甘凤鸣说。
“唉！我就是断子绝孙的命啊！”甘凤鸣唉声叹气，喃喃的说着拿起1200块钱，走出白大夫家，垂头丧气的和甘一鸣朝着租住的房子走去。
后来一段时间，甘一鸣的脑海经常浮现起那晚的一幕，甘一鸣和大哥甘凤鸣去了以后，没有说任何为难她的话，白大夫为什么没根由的哭，而且哭的很伤感。
在一次聊天中，甘凤鸣把这件事无意中告诉了语文组组长贺卫东，贺卫东是精明人，识人看物有独到的见解，让人很佩服，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他就是“万事通”，在相处的日子里，甘一鸣喜欢向他请教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困惑，也向他学习了很多为人处事，对待人情世俗的“学问”。
贺卫东听后弹了弹手中抽的烟，说：“这个医生很高明，试想，她把手术做成真的，害的人家不能生育，要是碰到求子心切，没文化野蛮的农民一时想不过来，和她拼命是一念间的事；再说，你哥要是到县里纪检部门到处告状，对她也没好处，也许，她屁股底下还压着类似的事情呢！所以她演了一出诸葛亮哭周瑜的戏，让你们同情她，理解她，不要闹事。”他的这种解释让甘一鸣豁然开朗，暗暗佩服不愧是“万事通”。
当天晚上，甘凤鸣一晚上没睡着，唉声叹气给甘一鸣诉说乡里谁家生了几个女孩后又生了男孩，谁家超生了几胎，甘一鸣尽力安慰劝说大哥不要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大早，大哥甘凤鸣回崔杰洼村去了，由于是礼拜六，甘一鸣送走大哥后没事做，乘着早晨初升的太阳朝笔架山走去。
笔架山位于县城西面，由于山势陡峭，形状酷似“笔架”，所以叫笔架山，是城内唯一的休闲锻炼景点。山上松树郁郁葱葱，四季常青，山脚下建了供人登山的石阶，半山腰有凉亭、革命烈士纪念碑、烈士陵墓，山顶有寺庙、凌霄塔。每天早上晨练者、登山爱好者络绎不绝，晚上吸引着很多谈情说爱的风流人物。
甘凤鸣爬到笔架山山顶太阳已经出来，山上雾霭已经散尽，极目远眺，群山四起，千沟万壑，整个陕北高原如一张褶皱老人的脸，凹凸不平，饱经风吹雨打，又如年轻小伙的脸，处处展示着生机活力；俯瞰城内，秀延河横穿小城，将县城劈成两半，一汪清泉被无数个排污口渲染的浑浊不堪，新建的高楼拔地而起，改变着县城原有的面貌，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俩川流不息，暗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两天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
星期一是学校固定升旗时间，学生在四五百平米的长方形院子里按班级集合完毕，随着体育老师的口令按初三、初二、初一的顺序依次走出大门，来到学校坡下的公路边上，随着体育老师拉长的口令：“跑---步--走”，学生像撒了野的兔子沿着公路边奔跑，各班班主任跟在队伍的前后左右纠正跑步中不合规范的行为，跑出大概七八百米以后，再原路折回。要是在星期一，学生回来以后固定升国旗，然后学校领导讲话，其它时间学生有秩序的站在院子里做早操。
这学期是学校发展的顶峰，校长甘树人对学校的未来充满信心，所以这天早上甘树人校长的讲话分外有激情，大概意思是他回乡办学发展家乡教育，虽然困难很多，但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今年招生情况不错，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为学校教育发展服务！
升旗之后是早读，学校教务处薛主任把甘一鸣叫到她的办公室，教务主任五十多岁，是校长甘树人的老婆，也是这学期刚来的，听说她在省城一所大医院当过护士长，很有管理经验，退休后帮丈夫管理学校。不管哪个民办学校口号叫的多伟大，追求经济效益是其根本目的，或者说没有经济效益学校倒闭是必然的。校长甘树人是高校中层领导退下来的，倡导人性化管理学校，尽力满足教职工经济上的要求，对贫困学生的报名费能减免的减免，能优惠的优惠，这给学校造成一笔很大的损失，校长老婆对他的做法一直很不满，后来决定亲自管理学校。
甘一鸣到了薛主任办公室后，薛主任开门见山说：“甘老师，上次学校问卷考评班主任和任课教师，你的满意率很低，这是什么原因？”
“全年级调皮捣蛋的，学习差的都在我们班，为了管理好班里秩序，我对他们管理的比较严，这样很多学生对我就不满意。”甘一鸣解释说。
“我相信有这种原因，但你自身肯定存在问题，你们班里学生给我反映说你上的语文课，他们听不懂，学生基础差这我承认，但是你也应该因材施教，把课文讲简单些、讲浅显易懂些。”薛主任很严厉的说。
“将来期中、期末考试所有班级都一样考，讲简单了学生学到的少，考试考不出好成绩。”甘一鸣继续解释。
“总之，你自身要找原因，改变这种状况。”薛主任停了一下接着说：“另外，三班又来了三个学生，这样，三班的学生就比你们班多出四五个了，我和三班班主任吕老师商量把三班的方政调到你们班，今天中午还要来一位同学，安排到你们班。”
方政是三班有名的调皮学生，是上学期被县中学开除后到秀延中学复读的，和所在班班主任吕老师对着骂架，把方政调到四班甘一鸣很不高兴，便对她说：“方政既然已经在三班了，就继续在三班，把调皮的学生调到我们班，更增加我管理的难度。”
薛主任说：“吕老师和方政闹出了矛盾，方政写了保证，调到到四班以后再不调皮了，你要从学校大局出发。”
甘一鸣很不情愿的默许了。
中午，新来的男生鲁志斌向甘一鸣报道了，16岁的黄志斌长的又高又大，五六岁的智力，坐在教室后排的一角一天一声不吭，既不学习也不捣乱。这倒适合甘一鸣的心意。
早上受到批评后，甘一鸣的情绪很低落，甘一鸣想：“我尽心尽力的教书，管理班级，可是问卷调查中满意率尽然很低，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我能力有问题，或者没有教书育人的经验。”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语文组组长贺卫东。
下午放学后，甘一鸣没心思吃饭，去街上买了两瓶二锅头，二斤猪头肉，一些凉菜。晚上晚自习时间乘着办公室就有甘一鸣和贺卫东两个人，甘一鸣对他说：“贺老师，我买了两瓶酒、一些凉菜，下了晚自习到我租住的窑洞喝酒去。”
很少被人邀请但喜欢喝两口的贺卫东很高兴的同意了。
下了晚自习，两人相跟着来到甘一鸣租住的窑洞，甘一鸣拿出一张报纸铺在炕上，摆好酒菜，在一次性杯子里倒了两杯酒，两人一边细酌慢咽一边拉起了话，随着谈兴渐佳，两人逐渐大口大口喝起来，喝到尽兴处，贺老师说：“今天见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薛主任批评我了，说我在上次的测评中满意率很低，让我自身找原因，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甘一鸣长叹一口气，郁闷的说。
贺卫东看甘一鸣心情很差并虚心求教，也诚心的给他指点迷津，说：“在民办中学教书，学生的满意率很重要，说白了，学生不满意，你教的再好有什么用，让学生满意，有一些不能明说的做法的。”贺卫东和甘一鸣碰了一下酒杯泯了一小口接着说：“和学生拉好关系很重要，和学生走的近了，他们感觉你就是好老师，课堂上差些没关系，学生的满意率就上来了，再说，像你这种班，校长不看重学习好坏，只要不出乱子就行了。”
甘一鸣如梦初醒，以前他只注重提高课堂上的教学质量，着重管理爱捣乱的学生，对大部分学生生活关心不够，导致学生对他不满意。甘一鸣深刻的认识到该换一种工作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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