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瘸腿师父
“师父？”石怯疑惑的看向中年人，虽然知道自己这三年的师傅不可能是魏髯这位佐寮长大人，可是看到中年人的时候石怯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失望，眼前这个中年人实在不像是一个打铁的能手，身材虽然不差，可跟旁边的魏髯相比却实在太瘦，浑身上下感觉不出什么充沛的力量。
而且那中年人盘腿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便要吐口痰出去，那痰落在地上，黄得黏，一看就是长久吸大烟导致整个肺部出了问题的模样，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打铁？此时的石怯，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心里当然有所疑问。
魏髯却依旧很是高兴的说道：“对，他就是我给你找的师父，石怯，你可得跟着他好好学啊。”说着又拍了拍石怯的肩膀，石怯见魏髯这么肯定的回答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心想魏髯总不会骗自己，便对着这中年人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嘴里喊了句师父。
做完这一切，中年人却并不搭理石怯，依旧在玩弄着自己手中的烟斗，仿佛石怯拜的老师不是他而是别人似得，这让石怯有些无措，此时魏髯却也不说话，石怯倒是不知道该站起来好，还是该继续跪着，就在这时，那烟腔嗓子通风说话了。
“拜我为师，你可想好了，别后悔。”
中年人的这句话让石怯很是害怕，因为根据他短暂的一生所积累下的经验，一般那么说的人，都是不太友善的人才会那么说，现在这中年人对自己说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还不待石怯细问，魏髯便在身后推搡着要让石怯赶紧拜师，石怯不愿意得罪魏髯，便只得苍忙应道：“我想好了，我不后悔。”
石怯的这句话，总算换来了中年人又一次的正眼，不过这一次的时间就更短了，只看了没一会儿，他的眼睛就看向了魏髯的方向，蓦然之间，石怯只觉得魏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抖了抖，这让石怯大为惊讶，难不成这中年人，哦，不对，是师父真的有本事？竟然让魏髯这佐寮长都能打个哆嗦？
此时师父开口说道：“魏髯，我要的是真心实意的徒弟，不是被你压着迫不得已入我门下的徒弟，我还没那么惨。”说着便把目光重新放到了石怯的身上，然后对他说道：“小子，无需顾忌你身后的人，我只问你，你愿意入我门下吗？”
“我愿意。”石怯迫不及待的说道，敢直呼佐寮长大名的人，这样的人得有多厉害啊？纵使比不上佐寮长大人，可好歹应该要比其他人强得多吧，这么想着，石怯的这句我愿意就别提多利索了。
中年人盯着石怯的双眼，缓缓把自己盘在椅子上的脚从另一条大腿底下拿了出来，此时的中年人一条腿落在地上，另一条腿，则是悬空在地面上，石怯看着那条腿，那是一条断腿，中年人此时开口说道：“现在呢？”
石怯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魏髯给自己找的师父竟然是一个断腿的瘸子？他虽然没有当过铁匠，可他起码还看到过那些铁匠们工作时的样子，一般来说一个铁匠一天往往需要在自己工作的台面上站十三四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连一口水都不能喝，也不能去上厕所，更别说吃饭了，他必须时刻不停的进行着敲打作业，只有这样，打出来的铁器才会锋利无比，杀人不见血。
而这就需要工匠拥有很强的体力，不然是根本坚持不下来的，这对于四肢健全的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是一个瘸腿的烟鬼？石怯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铁匠是这样的，此时的他心情甚至都有些愤怒了，石怯觉得自己被耍了。
可很快，石怯便冷静了下来，刚才自己肩膀上魏髯的那一下抖动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无论那代表着什么，起码说明魏髯对于眼前这个中年人是十分尊重的，这一点不会错，还有他的眼神，这种眼神石怯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那不是一个属于烟鬼的眼神，至于是不是属于铁匠的，石怯不清楚，但他知道眼前的中年人，一定不是一个平凡的角色。
石怯沉默良久，中年人的双眼中不由有了些失望，这失望并不是对石怯的，而是对他自己的，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终于从颓废中走出来愿意去接受现实的时候，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把他扇得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是啊，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铁匠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连年轻人见了都要唾弃的老烟鬼，中年人双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来，魏髯在一旁很是着急，可是他却也只能干着急，中年人的性情他很了解，这是一个即便死也不愿意弯下腰捡起施舍的人，若是自己再逼石怯，只会让中年人更加难受而已，眼前的一切，只能让石怯自己决定。
良久的沉默，石怯心中的挣扎无以言表，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前途是一片黯淡的，石怯虽然年轻，可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无需多久，成家立业的压力便会到他的身上，他需要一门吃饭的手艺，即便当不了像魏髯这样的大师，最起码也得养家糊口才行，眼前的男人可以给自己这样一门手艺吗？石怯实在是不能确定。
面对未来的前程，石怯也像每一个年轻人一样，需要慎重考虑，而此时中年人和魏髯都没有打扰石怯的意思，他们给了石怯足够的时间让他去思考，去选择，光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两个，已经是石怯的明师了。
良久，石怯开口说道：“师父，请受徒弟一拜。”
说完，便又磕了三个响头，这一次中年人没有继续保持沉默，石怯低着头，他能听见中年人的喉头哽咽了一下，呼吸的声音也加重了，紧接着便是一句“起来吧。”声音略微有些抖动，但却比之前的声音显得轻薄了很多，隐约之间，竟然有一些李戡大哥说话时的劲头儿。
闻声石怯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魏髯才说道：“恭喜师兄喜得爱徒，师弟在这里给师兄道喜了。”
“只是收一个徒弟，有什么好贺喜的。”中年人平静的说道，此时的他心情已然平复，可从他这句不带有语气的话里，魏髯这个与之相识几十年的老友还是能够听出他的兴奋，是啊，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即便这个人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少年，可对于师兄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鼓舞了吧。
而一旁的石怯则是有些惊讶于自己师父的身份，魏髯的师兄，乖乖，怪不得魏髯在这中年人的面前不再似昨日那般豪爽无忌，原来是受了自己师父的影响啊，不过石怯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对于中年人的身份，石怯在此之前也通过魏髯的态度猜到了一些，所以听到之后，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很吃惊的表情，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说话而已。
“是是是，以师兄的大才，收一个两个的徒弟又算得了什么。”魏髯奉承的说道，中年人不屑的看了一眼魏髯，说道：“好了，你就别给我拍马屁了，我现在什么样，我自己清楚，有人愿意当我的徒弟，那是我的荣幸。”
“师兄，怎么能这么说…”中年人的这句话让魏髯有些惊讶，自己的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的很，遇权贵尚且不低头，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让魏髯有些担忧，中年人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没有什么事的，好了，今日在你这叨扰那么久，也该走了，小子，咱们走吧。”
“是。”石怯应了一声，然后便走到中年人的身边准备搀扶他起来，既然拜了师，那么眼前的中年人便是自己的师父了，既然是师父，那就必须得尊重，这是石锋教给他的道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石怯是个孝顺的人，自然也知道这些礼数。
可中年人却看着石怯伸过来的手笑了笑，给旁边的魏髯递了一个眼神，紧接着两人就笑了起来，石怯看的莫名其妙，紧接着魏髯便走到了自己的柜子旁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头做的假肢交给了中年人，中年人拿着假肢套在了自己的断腿上，随即便站了起来，两三步便踏出了魏髯的房门，健步如飞，恍然不觉这是个瘸子。
这下，石怯是真的有些惊呆了，他看向魏髯，魏髯急忙说道：“这是师兄的主意，他想要个诚心实意的徒弟，所以他也诚心实意的对你，赶紧去吧，别让师兄久等了。”说着便把石怯推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走了出来，带着石怯和中年人向着铁匠铺走去，而石怯的打铁生涯，也从这一天正式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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