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复读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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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永福选择复读的高中，在皖西南边的一个偏僻小镇上。&1t;/p>
四面环山的小镇，只有一条颠簸不平的石子公路与外面的世界相连。因为偏僻，这个小镇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由于小镇名字的怪异，知道的人也经常会把它叫错。&1t;/p>
听老人讲，小镇最辉煌的历史是1948年，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时候，镇上的涂家祠堂做过一段时间新成立的边区人民政府的驻地。但驻地很快就搬到六安州里去了，小镇也复归往日的平静。&1t;/p>
校园依山而建，十几栋红砖黑瓦的平房校舍整齐的排列于绿树丛中。它们既是教室寝室，又是老师们的办公地、生活区。和这一时期其他的农村中学没有二样，连校园围墙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标语，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1t;/p>
那时候的校园，尤其是对于复读班的同学来说，似乎还没有整齐划一的坐在教室里晨读的要求和习惯。&1t;/p>
所以每个炊烟四起、雾霭升腾的清晨和黄昏，校园的操场上，校门外的河边，四周的田野山坡，到处都是捧着书本大声诵读或者低声吟读的学子们。&1t;/p>
有的同学干脆爬上旁边1oo多米的山坡顶部，在那里对着山川原野大声的诵读着“海燕”！&1t;/p>
诵读着“诸子百家、二次大战”！&1t;/p>
诵读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1t;/p>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所具有古代书院气质的山区中学，十几年后竟然名声鹊起，一跃成为全国最知名的中学，号称“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1t;/p>
每年高考季结束后，来自全国各地数万名落榜生朝圣似的蜂拥而来，在这所“高考监狱”里接受为期一年的全封闭集训。&1t;/p>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恐怖校训，也早已取代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政治标语。&1t;/p>
跟随复读生们一起涌入的，是数以万计陪读的家长们。&1t;/p>
可想而知，一个原生人口不足两千的小镇，也因数万外地人口的涌入，而瞬间的繁华起来。&1t;/p>
以教育立镇，财政、投资、民生、就业全部依赖于教育，依赖于一所中学的崛起，在整个中国可能找不到第二个。&1t;/p>
罗永福复读的那一年，正是这所中学即将腾飞的前夜。那年高考，这所中学出了创校以来的第一位清华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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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郑老师5o来岁，很和蔼可亲、瘦高个、带了一副深度眼镜，教几何出身。&1t;/p>
他的教学和治学能力在整个地区都是很有名的，今年那个清华生就是出自他的班。所以这次很多同学都是慕名而来投他名下的，罗永福就是其中之一。&1t;/p>
“同学们！我跟大家说！”第一节课的开场训话是不可避免的，一个班主任有没有能力，能不能服众，这个开场白很重要的。&1t;/p>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五花马，书中自有千钟粟！是吧！”抬一抬眼镜，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1t;/p>
“所以我跟你们说，读书很重要！读书对于我们这些农家子弟来说，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是吧,没有第二条路现在这社会！”一边说郑老师一遍自我肯定似的摇了下头。&1t;/p>
“我们这个班目前总共6o名同学，每个同学的来路我都很清楚的！有刚刚高考失利的，有从外边打工回来的！有城里的，有乡镇的！是吧！”&1t;/p>
“是吧”看来是郑老师的口头禅了。坐在后排的罗永福突然有想笑的感觉，他赶紧捂住嘴，把笑意咽了下去。&1t;/p>
“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就是为了读书！为了考大学！”没有再“是吧”。&1t;/p>
“那么我们就要做到既来之，则安之!是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讲台上郑老师直起后背，右手庄严的挥了一下，拍到讲台上，以此引起大家的注意。&1t;/p>
“家里的事情也好，社会上事情也好，都不要再管了！管也是白管，没有用的！学生的本分就是读书，把书读好就行了！”说到这，郑老师似乎很是激动。后来大家了解到，他的儿子，一个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就是那年毕业的，他正在为他儿子的事情头痛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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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读书人过来的，都知道读书是个苦差事！要把书念好，不能吃苦是不行的！是吧！古代的读书人讲过：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少年不知勤学早，老来方恨读书迟 ！没有做好吃苦打算的同学，我劝他现在就打包裹回家算了！该打工的出去打工，该嫁人的找个好婆家！不要在这浪费光阴，不值得是吧！”&1t;/p>
整整一节课，郑老师是吧、是吧的讲了一大堆的道理。有点罗嗦，但让人信服，这也是他的治学有方之处。&1t;/p>
“最后其他的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努力拼搏！做到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长！对得起我们一年的美好光阴！是吧！明年这个时候，我希望在坐的每位同学,都能上大学！上好大学！”&1t;/p>
下课铃声响了许久后，郑老师才走下讲坛，结束毛中89届复读班的第一节课。&1t;/p>
许多年之后，罗永福对于郑老师的那次训话依然记忆犹新，感慨良多。&1t;/p>
后来每次高中校友会，只要白苍老的郑老师在场，当年复读班的每位同学都要过去向他鞠躬致敬。这样的良师，当今的社会真是不多见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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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父母对于孩子高考的要求真是太苛刻了，罗永福对他自己的儿子也是这样。&1t;/p>
高中毕业要一气呵成，考上名校。考不上回头复读似乎就是天大的罪过，恨不能把孩子扔进臭水沟里去。&1t;/p>
对于只有十六七岁稚嫩的孩子们来说，这样的要求真是太残酷了。&1t;/p>
于此说是望子成龙，不如说是这个时代普遍的急功近利的虚荣心在作祟。&1t;/p>
罗永福复读的那个年代，复读一两年、两三年的学生普遍都是。不复读的天才，才是毛鳞风角。甚至复读七八年的学生，在高中校园里也很常见。&1t;/p>
复读班的同学中，就有一个人称“大老鹰”的家伙，搞音乐的艺考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复读了多少年。反正是整个皖西大地的所有中学几乎念了个遍，又几乎每所学校里都有一两个教师是他当年的同学。反正是名字、年龄年年改，永远的二十岁。&1t;/p>
能够和这神一样的老油条同窗一年，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1t;/p>
不过“大老鹰”的专业素养真是没得说，高高的个头，披拂的长，标准的流浪艺术家的造型。他的歌声是那届复读生心中永久的记忆。&1t;/p>
在没有麦克风的空旷的教室里，那《在那遥远的地方》、《乌苏里船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唱的，真是翻江倒海、如醉如痴！&1t;/p>
在罗永福看来，那歌声所包含的情感，和吴雁泽、郭颂这样的老艺术家们相比，真是差不到哪去！&1t;/p>
所以在那个艺术生活还比较单调的中学时代，这个家伙走到哪都不缺恋人。在每个学校，都会有美丽清纯、热爱文艺的同学小妹爱上他，而且是疯狂的爱！真是个让人可怜又让人羡慕的家伙。&1t;/p>
好在天道酬勤，9o年那届高考，“大老鹰”和罗永福一样，如愿跨入了大学的校门，被省内一所师范学院的音乐系录取。&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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