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石头香客店

石振东看得明白，闻知县是听了石世宇的话才出面辟谣的，自此他再也不怀疑石世宇了，即便父亲的临终叮嘱偶尔在脑海里飘过，也会强迫自己忘掉。

        这天晚上，石振东把父亲的遗言告诉王翠琳，讲了自己的打算：“卖掉房子和地，去城里开一家香客店，为石敢当的成长，提供个好的环境。”王翠琳高兴地答应了，近来石家生的这些事情，让她认定公公的临终安排很有先见之明。

        石振东来到泰安城，找到石世宇向他讲了自己的打算。石世宇心中一阵狂喜，却佯装十分不解，问道：“到城里来是对的，为了敢当有个好前程，我举双手赞成。可你为什么要卖房子和地呢？卖了房子和地，咱在桥沟就断了根啦！”石振东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石世宇明白他的心思，便道：“钱好说，开店的钱我出……房子和地嘛，就不要卖了，你和嫂子在老家也得留个念想吧！”石世宇说着这话，心提到了嗓子眼，真怕石振东就此打住，房子和地不卖了。

        石振东埋下头，想了好长一会才下定决心，道：“我进城谋生是一方面，这的确不是我卖房子卖地的理由。世宇啊，你也知道，这段时间，石家生的事不大吉利啊！为了小敢当，我想彻底离开桥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石世宇听了这话方如释重负，满脸的悲苦愁容，道：“唉！振东哥，这样也好，说实话，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挂念着你们，特别是小敢当，不知道再生什么事。小敢当是我们石家的骄傲，也许玉皇大帝一直在保佑着他，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卖了也好，一了百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为了石敢当，这个代价值得。不过，你在城里也得安个家啊！这样吧，我在山脚下给你找块地，盖个四合院。”

        石振东嗫嚅道：“我想卖了房子和地之后先还一部分账。”石世宇明白了他的心思，不愿意欠人情，暗自冷笑道：“我的账，你还得清吗？”看到石世宇不接言，一副冥思苦想状，石振东慌张起来，忙大声道：“世宇，我知道，卖了房子和地，你的账连一半也还不上，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清的。”

        石世宇气呼呼地说道：“哥，我说过多少遍啦！你不相信，我也懒得再说了。唉！愿意卖就卖吧，也是没办法的事。打算卖多少钱？”石振东小声道：“能卖上五十两银子就谢天谢地啦！”

        石振东卖房子和地的消息传开后，桥沟及周边村庄均无人问津，认为石家宅院是个不祥之地。三个多月之后，经石世宇牵线，一位山西客商买下了石家的宅院和十二亩薄地。卖了六十两银子，石振东拿出五十两还石世宇账，石世宇坚辞不收，说那是孝敬大爷的，石振东急得要给他跪下，才无可奈何地收下。

        石世宇帮着石振东在通天街上受盘了一家香客店，更名“石头香客店”。石世宇取的名字，石世宇说，石头就是石家的吉祥物，没有石头，小敢当就不可能从水塘里走上来；没有石头，小敢当就不能轻易地打死盗墓贼，石头是石敢当的护身符啊。这话说得石振东、王翠琳乐呵呵的。

        离开桥沟的前一天晚上，石振东、王翠琳把石敢当叫到东里间屋。一进屋，看到靠着北墙的春台上摆满了祭品：整鸡、整鱼、方子肉、包子、酒壶、酒盅、纸、香，石敢当微微一惊，不解地抬头望着爹娘。

        石振东把摆在东北角的一只箱子轻轻地搬到床上，一块光洁白润的方形石板露了出来。石振东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起身虔诚地把石板揭起，小心翼翼地靠在北墙上。

        一眼泉子映入石敢当的眼帘，石敢当好奇地探身观看。烛光下，数块乱石攒就的天然石窟中，一泓清泉微漾，缕缕热气袅袅。石敢当惊奇地现，泉水中有一块和爷爷手掌一般大小的石头，石头上有“石敢当”三个字若隐若现。石敢当认得自己的名字，是石世宇叔叔教的。未加思索，趴下伸手抱了出来。

        是一块形状酷似泰山的石头，正面刻有“石敢当”三个字，背面刻有“顶天立地”四个字。石振东一看便明白了，告诉石敢当，这是爷爷专门为他刻的，希望石敢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石敢当眼里噙着泪，泪光中爷爷那伟岸的身躯浮现在眼前，他告诉爹娘，自己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石振东指点着石敢当为圣泉点上香，一家三口跪在圣泉前磕了九个响头，又烧了纸，浇了酒。祭祀完毕，每人喝了一碗圣泉水。

        石敢当不解地问，家里有泉子，为什么藏着掖着？石振东说等他长大了再告诉他。

        石头香客店开张了，生意冷清，整个通天街挤着十几家香客店，石头香客店的生意是最差的。素日仅有的几个零散客人，大多是石世宇介绍来的。石振东陷入恐慌之中。

        石世宇劝他不要担心，泰安人都知道，香客店的生意最好的时候是正月到三月。正月初一起会，正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生日，三月二十八是泰山神的生日，这期间香客云集泰安，所有的香客店都要指望着这几个月挣钱。现在已经过了八月了，三四个月，眨眼就到了。咱们要有耐心。

        听了这番话，石振东才稍稍宽心，和王翠琳扳着指头盼着过年。过了年就到了玉皇大帝的生日了，到时候石头香客店的生意就一定会好起来。生意好起来，捉襟见肘的日子就能改观，也就不用再靠好兄弟石世宇的周济过日子。

        石头香客店刚开业的时候，每天都有不少市民领着孩子来店里探看，让石振东、王翠琳失望的是，他们并非来住店。俗话说和气生财，来的人再多也要笑脸相迎，热茶奉上。不久，现他们是冲着儿子石敢当来的，神情奇奇怪怪：大人疑惑不解地盯着石敢当；孩子恐惧地躲在大人的身后偷觑。

        起初石振东心里颇有几分得意，我的儿子已经在同龄人中拔尖了，将来还有什么可愁的。未几，王翠琳告诉他，在街上多次亲耳听到人们说石敢当是个杀人的小魔头，有大人也有孩子。石振东愤愤地说道：“咱儿子杀的可是盗墓贼啊！”王翠琳流下眼泪来，道：“你没有现自从进了城，孩子一个伙伴也没有了吗？这几天，身边才有了一只大黄猫，亲的和兄弟似的，看着就让人心疼。咱儿子一上街，人家的孩子都躲着他，孩子知道个啥？肯定是大人教的。长此以往，真怕对孩子影响不好！”

        石振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奈，只好找石世宇兄弟寻求解决的办法。石世宇道：“振东哥，这事你和嫂子不要放在心上，嘴长在人家的身上，要说啥就让他们说啥去好啦！小敢当注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这点挫折算啥！我本来打算明年让他去上学，算啦，过几天我就把他送进泰山书院。”

        石振东低头嗫嚅道：“学费……拿不出学费啊……要不明年上学吧……”石世宇埋怨道：“孩子的事怎么能耽误呢？钱你就不用管啦！”就这样，石敢当进泰山书院读书去了。

        在煎熬中盼来了新年，到了正月初五，徂徕山香会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石振东这个香头沉不住气了，回到桥沟一问方知，年前一进腊月就有香客提议要换香头，理由是石家已是不祥人家，进香此等大事最忌讳这个。

        由于石世宇坚决不同意，事情便搁置起来。年后，有香客干脆提议解散徂徕山香会，另立香会。徂徕山香会分崩离析，旦夕之间。听了这个消息，石振东心痛如焚，恨自己虽有预感，未做及时了断。遂立即打定主意：“马上推掉香头这个名分，徂徕山香会毁在自己的手里，丢人啊！”

        石振东强颜欢笑告知乡亲，自己这次回村就是来辞香头的。香客店生意忙，顾不上香会的事了。令石振东伤心的是，众乡亲听到他要辞去香头，不但没有挽留，反而喜形于色。石振东失魂落魄地回到泰安，把这事告诉石世宇。石世宇愤愤地说道：“狗眼看人低！这样也好，强扭的瓜不甜！”

        经了这场变故，石振东对香客店的生意便不抱什么希望了。初五回村的时候，还打算着把石头香客店作为徂徕山香会的落脚点，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即便他们肯来，这单生意也是不能接的，免得香客们再起纷争。

        石世宇不遗余力地介绍了几个有名气的大香会来石头香客店接洽生意，开始大家谈得很好，没过几天就变了卦，有的甚至就在这条街上另选了一家。至于什么原因，石振东和王翠琳心里再清楚不过：人家嫌石头香客店晦气。

        又挨过一个多月，转眼就到了泰山神的生日，泰安城里香客如云，大小香客店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只有石头香客店例外，一家香会的生意也没有接到，勉勉强强地接待了几百个散客。

        三月已过，店里冷清得门可罗雀。一切都明了了，石头香客店只有关门这一条路了。半年多的时间，一文钱没赚，还赔上了十多两银子。将来怎么办？继续干石匠，可是家往哪儿安？真应了石世宇那句话，卖了房子和地就断了根！

        石振东像许多泰安人一样，走投无路时便想起上山烧香这个老办法，希望能得到泰山神、玉皇大帝的福佑，给石家指一条活路。

        石振东一早在泰山神庙给泰山神上香磕头后，向北出泰山神庙，拾级登山。为了显得心诚，人少时、僻静处，石振东一级台阶一个头，恭恭敬敬。

        石振东给玉皇大帝上完香磕了头，出了玉皇庙，见天黑了下来，忙跌跌撞撞地下山而去。不知怎的，到了狮子峰，石振东竟鬼使神差地来到舍身崖，扑通跪在悬崖边，号啕大哭：“爹……啊……儿子……无路可走啦……开个香客店……人家认为晦气不来住……小敢当上街……人家说他是个……魔头……都躲着走……您若在天……有……灵……给儿指条活路啊……如果能让您孙子有一条活路！我情愿跳下这舍身崖！”石振东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仿佛赌气似的，颤颤巍巍地向舍身崖迈了一步。

        “谁说没有活路！”石世宇大喊一声，出现在石振东身后，猛地抱住石振东，向后挪了几步，离开舍身崖。

        石振东如梦初醒，问道：“你怎么来了？”石世宇道：“我在山下看到你神色恍惚，不放心，悄悄地跟来了。”石振东哽咽道：“兄弟……你哥我……我真的是无路可走啦！”石世宇道：“谁说的？你跳下去就有路走啦？你跳下去小敢当和嫂子怎么办？”石振东被问得哑口无言，又想起爹的遗言，羞愧交加。

        石世宇掏出一个信封塞到石振东的手中，道：“哥，这是一张房契，是你的。”黑暗中，石振东把信封举到眼前，不解地问道：“房契？我的？”石世宇道：“我用你那五十两银子，在山脚下给你盖了一个四合院，人怎么能没有个家呢。”

        石振东回到石头香客店已经深夜了，王翠琳正焦灼不安地等着他。石振东迫不及待地告诉王翠琳，他们在泰安城有家啦！遂掏出房契凑到灯光前和王翠琳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房主一栏醒目地写着“石振东”三个字。王翠琳流着泪说道：“世宇兄弟真是咱石家的大恩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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