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石老虎下泰山

两家人说说笑笑地下了山，来到坠石处，惊得目瞪口呆：巨石不见了，一只石老虎盘踞在山道上。石老虎端的惟妙惟肖：摆出一副捕击状，双目圆睁，张着血盆大嘴，牙齿尖锐如利刃。两家人围着石老虎看着，大人们观之骇然，石敢当和钟碧霞却饶有兴趣，摸摸石老虎的眼睛、牙齿，晃晃石老虎翘着的尾巴。

        王翠琳左手抓住石敢当，右手抓住钟碧霞，厉声道：“住手！一只大老虎还吃不了你俩？不是神仙保佑是什么？这石老虎八成也是神仙变的，岂能无礼！”王翠琳勒令两个孩子给石老虎跪下磕头，石敢当和钟碧霞果真跪下，认认真真地给石老虎磕了几个响头。

        两家人匆匆下山，下山途中，钟木森与石振东商定，今天要早去拜访石世宇。一是感谢石世宇救命之恩，二是向石世宇报告石老虎一事。回到家，石敢当和钟碧霞困得低头耷脑，王翠琳安顿他俩睡下。四人草草地吃了几口饭，洗漱一番，逮上两只大红公鸡，出了家门。赶到南关街菜市场，买了一个猪头、两条鲤鱼、十斤牛肉，急急忙忙奔石世宇家赶去。

        到了石世宇家，钟木森杨红夫妇一见石世宇柳金玲夫妇，话未开口便欲下跪磕头，石世宇柳金玲慌忙拉扯住按在椅子上。杨红眼里噙着泪哽咽道：“恩人啊……”钟木森也流下了感激的泪水。石世宇心中嗟叹道：“二十两银子对我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却能救人性命，免于骨肉分离。于自己的心里也能得到一份快乐，何乐而不为呢？”

        钟木森掏出十两银子，说是治病剩下的，理应还给恩人，余下的十两，攒够了接着还。石世宇和柳金玲推辞了一番，见钟木森还银心切，便收下了。

        石振东迫不及待地讲了石老虎一事，石世宇大惊失色，许久才喃喃自语道：“这世上果真有神仙！泰山果真有神仙！”石振东道：“肯定有神仙！除了神仙，谁能让大石头消失？谁能让死老虎变成石老虎？”石世宇起身道：“走，此事非同小可，我领你们去见闻知县。”

        到了县衙，见到知县闻柏达，详细地报告了昨晚到今晨生的故事，闻柏达听着，先是震惊，随即喜形于色。听完后，感慨道：“都说泰山神仙众多，以为只是传说而已，看来是真的了。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够亲眼相见啊！石敢当是最具仙缘的人啊！世宇啊，我们这就上山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石振东面呈担忧之色，石世宇看在眼里，了然于心，便道：“闻大人，死老虎今早变成了石老虎，等我们上了山，不定又变成什么样子呢？”闻柏达点头笑道：“石县丞说得对，叫上霍县尉，我们这就上山。”

        闻柏达、石世宇、霍道一领着一班衙役来到昨晚巨石坠落处，一群登山香客围在一起指指画画地议论着。衙役驱散了人群，果然一只石老虎盘踞在山道上。霍道一尽管心里已有准备，还是很吃惊：“果然如此！”下意识地抽出腰刀便要砍向石老虎，石世宇慌忙挡住：“霍县尉，千万不可造次。”霍道一顿然醒悟，收回腰刀，笑道：“我真想试一试石老虎能否挡得住我这一刀。”

        闻柏达看到石老虎，既惊恐又欣喜，详细询问了昨晚生的事情，正色道：“这是一件大事情。石县丞，你看这算得上祥瑞吗？”石世宇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是祥瑞啦！老虎代表着威严，又是降临在泰山之上，奉其为国之祥瑞也不为过啊！”

        闻柏达道：“既然是国之祥瑞，就应立即上奏朝廷，请朝廷定夺。堵着盘道也不是个办法，先移到山下吧。”石世宇道：“闻大人这样安排甚为妥当，我下山后就安排人力，将这石老虎移到山下，但不知安置在何处？请大人明示！”闻柏达沉吟片刻道：“可暂置于山下东侧小山之上，供泰安民众瞻仰朝拜。”

        钟碧霞睡在西屋，醒了来堂屋叫石敢当，见一只黄色大猫蹲在门前，这是钟碧霞见过的最大的猫了，头如小娃娃的脸，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目光凛冽，睥睨一切，眉心紧锁，“王”字清晰可见，周身金黄，隐约可见数道黑白花纹。它是天虎。

        天虎看到钟碧霞走来，目不转睛地抬头凝视着她，钟碧霞诡谲一笑，漫不经心地向堂屋走去。刚跨过天虎，钟碧霞遂悄然转身，抬脚去踩天虎的尾巴。天虎何等敏捷？“噌”的一下蹿上门楣，低头冷漠地俯视着钟碧霞。钟碧霞格格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走进东里间屋喊起石敢当来，让他快来看看这只大黄猫。

        石敢当揉着眼睛来到堂屋门前，钟碧霞向门楣上一指，石敢当抬头一看，顿时精神一振，高声喊道：“是你！”石敢当向上张开双臂，冲天虎喊道：“下来吧。”天虎跳到石敢当的左肩上。钟碧霞不甘心，悄悄地绕到石敢当身后，突然伸手去抓天虎的尾巴。天虎的尾巴上像长了眼睛一般，钟碧霞的手就要触到的一瞬，天虎倏然跳到石敢当的右肩上。钟碧霞心道：“好你个大黄猫，我今天非捉弄你一番不可！”

        石敢当把天虎抱在胸前，问道：“那天扇子崖下是你吗？”天虎真想开口说话，努力忍住了，故意装出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石敢当伤感地叹了口气，道：“老伙计，你这一年多去哪儿了？你要是会说话该多好啊！”

        钟碧霞觉得饿了，去了厨房，王翠琳给孩子留了饭：煎饼、咸菜、菜粥。钟碧霞把饭端进堂屋，石敢当把天虎搁在八仙桌上，笑道：“老伙计，我们该吃饭了。”钟碧霞吃惊地张大嘴巴，惊呼道：“石敢当，你这是干什么？”

        石敢当笑道：“碧霞，你不知道，我这个老伙计就喜欢在桌子上和我一起吃饭。”钟碧霞急得直跺脚：“咱是人，它是猫啊！”石敢当一脸难堪，手足无措……

        天虎识趣地跳到一张椅子上，石敢当灵机一动，端起一碗菜粥，放在天虎面前，拍了拍天虎的头，道：“老伙计，我知道你喜欢吃肉，今天没有，就喝菜粥吧，咱哥俩用一个碗喝！”钟碧霞气呼呼地又盛来一碗菜粥，道：“再好的哥们，也没见用一个碗吃饭的。”天虎端起菜粥喝着，心里热乎乎的。

        石世宇代表县衙安排石振东和钟木森负责把石老虎移下山。石振东和钟木森请教了许多方家，大家商定扎大架子把石老虎抬下山。

        提起扎大架子，泰安人都知道马惠仁是第一高手。凡是大物件上山，必扎大架子，请不到马惠仁，扎好后，也要请他现场验看。马惠仁点头后，担山工才敢放心上肩。

        石振东到马惠仁家请马惠仁上山指点着把大架子扎起来，马惠仁高兴地说，凭着敢当和厚生的交情捎个话就行，何须大驾亲临？挑了个黄道吉日，众人抬着马惠仁，挑着绳索，肩着杠子高高兴兴地来到石老虎处。

        马惠仁看了石老虎一眼，脸就沉了下来，随即说道：“振东老弟，这石老虎，抬不得！”石振东吃了一惊，问道：“惠仁哥，为什么？”马惠仁道：“抬这个石老虎，扎架子并不难。难得是抬啊！担山的都知道，抬这老虎至少要用十六个人，上肩的时候必须一块同时完成，要是有一个没插好肩膀，一定是另一个被压倒在盘道上。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事悬啊！振东啊，人命关天，这个责任，你担不起，我更担不起。”

        马惠仁说不行就不行，只得另寻他法。

        钟木森伐倒山里的两棵大柏树，锯了六块厚厚的木板，先把木板铺在山道上，用绳索把石老虎五花大绑捆牢，然后再用木杠把石老虎撬起移到木板上。众人用力拉紧绳子，让老虎在木板上顺势缓缓地向下滑动。

        这个办法安全可行，然进展异常缓慢。乡亲们干上一天，累得疲惫不堪，石老虎才向下移动了几百尺。石振东他们扳着手指算了又算，把石老虎弄下山去，得用一个多月的时间。

        晚上下山回来，石振东和钟木森忧心忡忡。石振东道：“耗时太长了，每个人家里都有一摊子事，这该怎么办？”钟木森道：“县衙出的工钱太少，只够支付半个月的。可我们说啥也不能再向石县丞伸手！”石振东道：“县衙里拿的钱少，是世宇不了解这件事的难度，他知道了自会把钱补上。我担心的是，秋收时节马上就到，拿钱也雇不到人啊！”

        石敢当坐在一旁听了干着急，钟碧霞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思索，天虎像个大人似的站在钟碧霞身旁。

        天虎现在也人模人样起来：穿上了钟碧霞给他做的衣服，坐立行走都像石敢当一样，是钟碧霞教他的。钟碧霞见石敢当执意要让天虎一起上桌吃饭，没办法，于是向石敢当提出要求：只有天虎学会基本礼仪方可。石敢当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钟碧霞坚持去做，给天虎穿上衣服，教给他坐立行走、送往迎来的礼仪。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天虎颇聪慧，一学就会。

        石敢当下午放学回到家里，天虎迎上前频频拱手，石敢当高兴得脸上笑开了花，把天虎抱起来：“大黄猫，你真行，我的好兄弟！”天虎流下了感激的泪水。石敢当一放下天虎，天虎便扑通跪地给钟碧霞磕起头来，钟碧霞先是一愣，接着勃然大怒，抬脚便踢，一边踢一边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爹娘，我最最看不惯的就是石敢当给人下跪啦！”

        石敢当刚想制止，钟碧霞突然扑哧笑了起来，弯腰双手揪住天虎的两只耳朵提溜起来，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汝是为何？”而后，突然松手，天虎跌坐在地上。钟碧霞格格地笑着走开了。

        为何？下跪是感激钟碧霞给了他尊严，哭是因为想起身后那一路的屈辱和坎坷。下跪？谁愿意跪啊！从天庭到地狱，一路跪将下来。不跪行吗？恐怕性命早已不保！

        钟碧霞问石敢当：“石老虎这么难弄，你就不想想办法吗？”石敢当道：“能有什么办法？”钟碧霞道：“你这个人就是不爱动脑子。”石敢当道：“我怎么不动脑子？这么大的一个石老虎，我想不出还能再找一个比这还好的办法。要知道，你爹和我爹都是方家了。”

        钟碧霞摇头道：“你这话听上去有道理，其实不然。”石敢当笑了，道：“那你就想个好办法吧。”钟碧霞道：“明明是只死老虎，为什么会变成石老虎？”石敢当道：“它有灵气啊！是神仙赐给泰山的祥瑞啊！”钟碧霞拍手道：“你说得太对啦！既然它有灵气，既然是神仙赐给泰山的祥瑞。那么，神仙自然也能让石老虎走下山来。”

        石敢当心里豁然开朗，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钟碧霞道：“你既然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就听我的好不好？”石敢当道：“好！”钟碧霞道：“明天傍晚我们上山去求石老虎自行下山。”

        第二天傍晚，石振东和钟木森刚回来，石敢当和钟碧霞便出了家门，向山上奔去，天虎紧随其后。

        到了石老虎处，天已彻底黑了下来，碧霞拍了拍老虎的背，虔诚地说道：“石老虎，如果你有灵气的话，就自己到山下去吧。乡亲们搬动你太费劲啦！”

        碧霞的这段话深深地触动了石敢当，石敢当抱住石老虎的头，动情地说道：“石老虎，我的好兄弟，我们也不想砸死你，可是没有办法啊，请你不要怪罪我们。假如你有灵气的话，就自己到山下去吧。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乡亲们把你移到山下去太难啦！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活计要做，如果不去做，他们就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好兄弟，答应我们吧！”

        石敢当跪下给石老虎磕了几个响头，道：“石老虎，快快下山吧！”钟碧霞噘着嘴，无奈地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道：“石老虎，您如果自行下山，逢年过节，石敢当和钟碧霞一定给您烧香上供，绝不食言！”

        天虎也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心中默默祷告：“元君啊元君，你就慈悲，把石老虎送下山去吧！”天虎突然浑身战栗起来，心中又默念道：“泰山圣姑啊泰山圣姑，天虎又错啦！泰山圣姑啊泰山圣姑，您就慈悲，把石老虎送下山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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