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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大比连续进行了五天,在这几日中,将军们繁忙的不行,都忙着挑选好兵,忙着互相扯皮吵架,就连萧冉都同人红过一次脸,更别说那大野牛一般的刑武了。

        宗朔也并不空闲,知人善用并不是坐在帐中看战报就能行的,他手下的人,都是这些年他一个一个挑出来,磨出来的,人脉根系深扎军营,但在面上,却只有亲信几人而已,并不张扬。

        但再不空闲,到了晚上,这大将军还是要回到帐中休息,飞云甲总是要脱的。

        等宗朔了结一天的杂事,抱着红缨帅盔回到屋里,就见那人正蹲在他自己的小偏室帘门口,眼神黑洞洞的看着自己。

        阿曈还记着今日他与这人结下的梁子,所以把书生与阿云送回了大帐,就回来“蹲守”。黑风与乌骓也都在,两个大黑脑袋趴在门口往里瞧,但不敢进去。

        阿曈正想指指点点的翻小肠,话还没开口,就被宗朔两个字堵了回去。

        “卸甲。”

        “啊?”

        “啊什么,亲卫职责,你不会么。”

        话音一落,宗朔便张开宽阔的双臂,背朝阿曈站在衣架旁,也不废话,只沉默的等着人上前。

        阿曈闻言登时不服,心道谁不会啊!就让你看看我灵巧不灵巧!于是撸着袖子上前。

        只是刚走到宗朔身后,阿曈却脚步一顿,想起白日的种种,便站住了,甚至后退一步,他“哼”的一声找茬。

        “亲卫?我可不是,我是给你管狗的犬军统领!”说到统领两字,少年清澈的嗓子还拉了个长音,意味深长的很怼噎人。

        宗朔闻言也好笑,心想这小子在军营里不学好,阴阳怪气的把戏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于是便垂下手臂,转身正面对着阿曈。

        “那你想做个将军?和刑武他们一样?”

        阿曈闻言一愣,想着刑武他们几个每天忙忙叨叨,且还要会吵架,他可不行!他只会动手,不会动嘴!

        于是宗朔就见少年赶紧摇头,“那你想做个营卫,天天巡营?”

        巡营是要夜间驻守的,他熬一宿怕是站着都能睡着,于是阿曈也摇头。

        “犬军统领,每天自由出入城门,随意进出胡杨林,且你的顶头指挥官,只有我。”

        几句话下来,阿曈这么一想,就,好像,犬军统领,也不错哦……

        宗朔利落转身,阔肩一震飞云铠,“卸甲。”

        于是,少年便迷迷糊糊的,趴到高大的将军背后,去研究锁子扣了。

        他甚至没想过,除了宗朔说的这两个军职,昭城内万万雄师,闲职岂不有的是!但这人却偏偏挑了个犬军统领,眼下还叫他安安分分,欢欢喜喜的领了差……

        阿曈是很不纠结的性子,说白了,就是,一心不能二用!

        他埋头在抠飞云甲的锁扣,转眼就把刚刚的小心思忘记了,一心一意的划拉暗扣,简直要手口并用的架势,小笨手解不开,就要上牙咬了!

        还好宗朔听到“吱硌”声时即使制止,“不许咬!”

        大将军一叹气,“早上不是教你了么。”

        阿曈被“人”搞出来的复杂玩意弄的心烦意乱,生气的抬手一锤甲背,宗朔只得生受了。

        “不一样啊,怎么我扯着这条线就解不开啊!”阿曈觉得自己完全是按照宗朔教的步骤来的。

        “你甲坏了吧!”

        宗朔闻言,回手扣住背后的腰部锁线,摸了摸,而后叹了一口气。

        “你系的是死扣……”

        最后,阿曈死要面子的不肯认输,宗朔没说话,只是穿着重甲看着半夜的军报。而小阿曈,则窝在将军身后,直到油灯都要燃尽,才举着一双笨爪子,解开了最后一颗系死的扣子。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第二日一大早,小恶人便不见了。宗朔只浅浅歇了一小会儿,口渴叫水的时候,是帐外的营卫送来的。大比过后,各营将军都忙着整兵,所以战备议会便推迟了两天,宗朔忙中得闲,稍稍松了下来,

        他捏着发木的眉间,按了按太阳穴,刚饮了一口茶,那个把亲卫的活干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少年便回来了,只是粘了一身草沫子与狗毛,小辫子也散了。

        宗朔只见少年偷偷瞄了他一眼,而后掩耳盗铃的,捂着怀抱,闷头直奔自己的偏室。

        只一会儿,正吃朝饭的大将军,就听自己这个从来都肃静沉严的帅帐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狗崽子的哼唧与呜嚎声。

        “?”

        “给我出来!”

        于是,一身狼狈的少年,怀中抱着一窝尚未断奶,毛发稀疏的小黄狗,一步一蹭的到了宗朔眼前。

        “就,就养几天,林中太冷啦,这几个体弱不好活。”

        阿曈见宗朔一直黑着脸,眼底还有些微青,像是缺觉!他阿纳说过,人呐,缺觉就暴躁!于是阿曈赶紧堵住宗朔即将出口的话。

        “我是犬军统领嘛,你封的!我的部下,今天要借住在我屋子里,本统领已经批准了!”

        宗朔看着少年怀里那没两根毛,眼睛都没睁开的“部下”,深觉他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帅帐中暂且喧闹了一阵,直到一只涨奶的大黄狗跟在阿曈身后,苟苟祟祟的钻进偏室,那屋里的小狗才算缓和下来。宗朔闭目喝了一盏茶,他终于恢复了平静。

        直到中午,阿曈还是呆在帐中,抱着吃饱又暖和了的狗崽子,炸着一脑袋毛的在宗朔眼前晃悠。他在从小在山中野惯了,衣服破了,小辫散了,也有阿纳殷切的照顾。而如今,唯一一个会这些手艺的阿云,还在养伤,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再叫阿云抻到胳膊。

        于是,少年一天都是这副破破落落的样子。

        这叫出身高贵,即便戎马多年,也依旧洁净整齐的平成王镇国大将军,实在没眼看。

        阿曈被男人叫到眼前时,尚且还有些懵,直到那人不知从哪拿出一条狼毛的头绳,阿曈才高兴的一跳,而后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宗朔,一脸期待。

        弟弟给的狼毛毛回来了,那祖宗的晶母坠子还会远嘛!

        却不料将军“郎心似铁”,面无表情的一把扭过阿曈朝着他微微仰起的小脸蛋,直接挑起少年杂乱的好几缕小辫子,动手就解……

        没过多久,宗朔便一脸满意的点点头,没错,解辫子要比解甲容易多了。只是若是再编起来,就有些难。他只会梳成年男人的冠顶,与行军中的束发。

        可眼前这少年不知加没加冠,于是宗朔便直接束发,他将阿曈的头发吊起老高,中途直把少年梳的龇牙咧嘴。

        即将绑定发根,阿曈却回头嘟囔,“诶呦,紧了,紧了!”

        可阿曈等来的却不是松头发,而是眼前的男人单手抬起了自己的下巴,骤然凑到自己眼前!两人顷刻间呼吸相闻。

        阿曈一时间麻住了,没敢动,他鼻尖尽是男人身上凌冽的香气,氤氲的他脸有些红。

        这!这,是要干什么!少年浑身僵硬,但眼珠子却来回乱瞟。

        宗朔微眯着眼,剑眉入鬓,凌厉的眸子像无低的深潭,仿佛要将人吸扯进去。

        他抬过少年小巧的下巴,盯着撩起碎发后,少年光洁的额头。

        只见,那双秋水明眸之上,螓首叶眉之间,一抹灿金色的徽纹,蜿蜒在少年的额中央。

        如一朵古老而繁复的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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