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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夜极深,阿曈抱着枕头,不能入眠。

        黑风没有进屋睡觉的习惯,于是只留阿曈一人,独自光着脚,蹲在偏室的小榻上,隔着几张纱帘与屏风,看着主室中依旧坐在书案旁,姿势都未变过的宗朔。

        这小室里味道清新,有种说不出的氤氲气息,且又宽敞,要比一到半夜就有人磨牙打呼噜的大军帐好多了。

        可阿曈有些沉不下心,军帐中那一屋子的大汉,都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叫他紧张在意。他只坐在那里不动,存在感已强烈的叫阿曈睡不着觉了。

        那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煞气,虽然表面看着冷冷清清的,在外也将自己包裹的很好,将袍或常服从来都整齐洁净,在一众不拘小节的将军中显得格外矜持贤德。

        阿曈是以动物的天性来感知善恶的,所以,他一直下意识的戒备,这个男人很强,自己要像一头狼一样,谨慎,小心……

        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宗朔依旧手持书简,没动地方,阿曈直咋舌,这个人都不用睡觉的么?他自己已经熬的上下眼皮来回打架了!

        所以最后,“谨慎小心”的小野兽,还是在晚夜中,抱着棉枕头,脑瓜一点一点的,倚在小榻的墙边,睡熟了。

        宗朔坐在书案旁,听着隔间终于睡沉的轻轻呼吸声,径自扯开本来齐整的衣襟,斜斜倚在身后的软枕上,呼吸渐渐急促,眼底发红,他耳边嗡鸣,仿若置身刀光枪影的战场中,心底翻滚着焦躁与杀戮的欲望,头痛欲裂。

        大意了,不该让人住进来的,他又发作了。

        想着还是燃一枝香吧,睡过去也罢,但看了一眼偏室,伸到案下拿香的手一顿,没再往前,只又抬起手,闭上情绪翻滚的双目,狠狠揉了揉两鬓边的太阳穴。

        次日清晨,阿曈是被他“大侄子”咴溜溜的马叫吵醒了,正睡的迷,只听马鸣,没睁眼时,还以为自己在东山老家的狼窝里睡觉呢。

        “呜,别吵!你饿了去找阿纳……”

        话说到这,阿曈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于是连忙一个鲤鱼打挺,像根弹簧一样,从小榻上蹦起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躲在屏风后,往正屋的书案处瞧。

        没人!阿曈松了一口气,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就见一个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旁!

        他怎么没听见脚步声?难道自己聋了?

        “去端水,不知道地方,自己去问。”

        听着这人理所应当的使唤。阿曈心道,好,确定了,他自己没聋……

        阿曈边翻着白眼往门外走,一边想,这人一身将袍依旧整整齐齐,看来一夜未眠,唉,果然如人所说,做官好难啊!

        他抱着也可怜可怜别人的心态,出帐去打洗脸水,刚想问问门口的守卫,就见他们都殷勤的拿好洗漱的一应东西了,只待阿曈端进去。

        哦?这伺候人也不难学嘛!

        几个卫兵却来回上下扫着阿曈,有些钦佩,也有些轻松,以往,他们准备好了东西,是不敢轻易进帅帐的,这是宗朔将军多年来的规矩,所以卫兵做的也颇艰难,不仅是心腹人,还要做事稳妥,这些年亲信们都是左推右脱猜拳输了才来做这劳什子帅帐卫兵。

        如今好了,有人代劳!况且这是第一个能从将军的房中过夜的人!再看看着俊俏少年的一脸黑眼圈与疲态,果然,他们将军往年不是不开窍,是没碰上啊!瞧这勇猛!

        幸亏,他们的老大领会了将军的意思,没给小亲卫准备住所,这当然是在帅帐中睡了!

        阿曈只觉得这几个人怪,但人家帮自己干了活的,于是少年笑了笑,礼礼貌貌的道谢。几个兵看着阿曈一脸灿烂的漏出两个小梨涡,心中“诶呦”一声。

        果然,也怪不得将军,这可爱漂亮的小样子,谁看不迷糊啊!

        阿曈端着半满的水盆,手极稳,水面纹丝未动。谁知道刚往屋里走,乌骓就伸过来大脑袋贴阿曈。阿曈自幼与他相处,一眼便知道马儿什么意思,渴了呗!

        于是等宗朔来洗脸,就见一人一马站在厅中,那少年端着盆一脸焦急,“诶呦,剩一口,剩一口!给那大煞星洗脸用。”

        乌骓是好马名驹,听话是真听话,真还剩了“一口”。宗朔只见那少年跟没事人一样,端着只剩个盆底的“饮马水”,水面还飘着几根马毛与马口水的泡沫,而后单手将盆递到自己眼前。

        “给你,洗去吧!”

        “……”

        于是出身高贵、颇为讲究的平成王大将军,今日没洗脸,并派新任的小亲兵去养马了。

        阿曈此刻正端着那个死沉的琼花大海碗,蹲在伙房门口等将军的小厨房放早饭。他本来要回营去找书生与阿云一起吃饭,可卫兵却拦住了他,一脸深以为然的说他要和将军一起吃小厨房。

        吃哪都无所谓,能吃饱就成,阿曈倒是不在乎。只是,他想起清早那人看自己端水的眼神,于是挑挑眉,与还跟在他身边的乌骓抱怨。

        “你说,他是嫌弃你,还是嫌弃我!”

        黑马眨着大眼睛,阿曈又捏了捏它马嘴,编排它,“哼!你出东山来找的主人,可真不怎样!”

        想了一会儿,又补充,“很不怎么样!”

        阿曈把憋屈化作食量,吭哧吭哧炫进去两大海碗的饭与菜,厨子都惊讶他这小体格竟这般能吃。只是这个小厨房人手不多,餐食也只供给宗朔,或者帅帐议事晚了,给各位将军浅浅备些夜宵。

        如今是早晨,朝食不宜多,没多少的饭菜,都被阿曈吃了,只能再给宗朔重新做一份。

        两个厨子忙的盆碗朝天,于是就叫“罪魁祸首”的阿曈去看守院里炉上正煮着沸起的枇杷雪梨羹,那个胖厨子说,将军总是火大,要吃来降火的。

        阿曈正去,就见一个人影迅速从炉羹旁躲闪开,转身不知藏到了何处。那身形极快,常人难以注意,更是找不到他的藏身之所,但他恰逢的是阿曈。

        少年疑惑,这是谁呀,躲的真快!于是他鼻子一耸,顺着人味儿,就摸到了隐秘的花丛中。狩猎的天性令他下意识悄无声息的接近。

        于是,正躲在花丛中,对自己的身法信心十足的人,忽听头上传来一句清澈的少年嗓音。

        “你是谁呀?”

        那人被发现后心中大惊!此刻无论眼前的人再好看,声音再好听,也是催命符!

        阿曈见人蹲在花地里不理他,就恍悟,“哦?拉屎来的吧!”

        “吔!拉屎是要刨坑的,你这么不干净……”还没等少年说完,弯腰隐没在花丛中的人便二话不说,凌厉出刀!

        阿曈眸色一正,感受到杀气的刹那,瞬间出击。他的天性令他很少防守,只有攻击,生猛的攻击!

        泛着莹莹蓝光的匕首直奔阿曈喉咙,可他却躲也不躲,右手指骨一张一伸,直接空手攥住刀刃空手来接。

        偷袭之人大喜,心道这人自己找死!淬了毒的寒铁匕首,能挑豁他的掌心,进而直接见血封喉!

        可是转眼间,那人便一脸惊恐了,那少年的手仿佛不是人的血肉一般,指尖与铁刃的碰击,竟是“当啷”一声,而后,少年反手一别,匕首顿时被折断!

        再打,还没等那人出拳,阿曈转腰就是一个甩鞭腿,一脚就把人踹出老远,撞断了好几棵才停下,人瞬间就软了。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迅速把帅帐的卫队引了过来,众兵将气势如虹的踹门进来,就见那个体格娇小,可可爱爱的帅帐小亲卫,单手拎着一个人的腿,那人浑身软塌塌的,被一路拖到他们眼前,厨房的后院中,一地的断树残花。

        小亲卫依旧大头朝下的扯着那人的腿,坚持要往外走。

        “这,你,啊不是,您这是去哪啊,这人怎么回事。”卫队长上前细声询问。

        阿曈还皱着眉头,有些生气的样子,“他这人不老实,要偷喝你们将军的羹,躲在花丛里拉屎,不承认,还拿匕首要杀我!我得拽过去,找那煞星评评理!”

        军中不许械斗,他打了人,还是要说清楚,才不要连累许老头一家的名声。

        卫队长听罢,原本以为是普通打架,此刻却瞬间变了脸色,面容铁青,挥手间,身后的兵卒就将羹拿了过来,直接验毒。银针拔出,乌黑!

        而后,兵卒又将折断的淬毒匕首隔着巾布捡了回来,呈给卫队长看。

        卫队长转头看着被阿曈拖了一路的贼,眼见他还没有撒手的意思,于是拱了拱手,“末将在此谢过小英雄出手,只是这多半是个细作,不如您与我们一同去面见将军。”

        阿曈心想,一起就一起,我有理,我怕谁!

        于是等到宗朔眼前,卫队长将事情这样那样简单交代了一番,直言下毒者乃某营某伙,家乡籍贯何处,从军年龄。这些信息卫队长一一稔熟于心,而后又呈上证物。

        宗朔点点头,并不意外的样子,只是看着他那一脸“我有理”的小亲卫,走到了他眼前,抬脚踢了踢依旧软在地上的人。

        护卫长见状,犹豫着说,“人还没审,泼水也醒不过来,肋骨断了五根,右臂也断了……”

        宗朔闻言,又看着那干脆断折成两段的匕首,上上下下好好扫了一遍阿曈。

        阿曈却哼了一声,“这人不是好人,我就揍了,怎么地!”

        宗朔只点点头,抬起手,“啪啪啪”,鼓了三声掌。

        阿曈满意,还算这大煞星懂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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