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part41
车夫和我们解释了货品卖相凄惨的原因，这只人鱼野性难驯，需要好好打磨才能拿得出手。我没怎么接触过活的人鱼——这个物种不适合被用做高级魔法材料，除了脸蛋再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同行的大部分人都对人鱼兴趣缺缺，只有那一位女巫对它有一些好奇，她朝它搭了几句话，它没有回话，只是在听到声音之后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在女巫做交流尝试的时候，多里安侧着头问我：“埃里克，你说人鱼会用通用语吗？”
“我不知道。”我看了看人鱼灰暗的鳞片，“我知道他们的鳞片能作为聚集水元素的材料，不过不怎么好用。”我搜刮了一下脑内关于人鱼的知识，“他们擅长采集珍珠，对了，有一点很好玩，雄性人鱼似乎可以产卵。”
我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我们骑马跟在车子后头，距离人鱼也不远。说完话之后，从我的角度，我能看见它的手轻轻地按上了自己的肚皮，然后打了个寒颤。雄性人鱼不会产卵，但是我前面这只肯定懂通用语。
“产卵有什么好玩的？”多里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那句话只是随口试探前面的人鱼，多里安这样问，我吹了个口哨：“雄性人鱼产的卵可以做魔法材料。”
我清楚地看到，前方那只人鱼又打了个寒颤。
多里安极没有上进心地摇了摇头：“我们又不缺魔法材料。”
从诺拉德城到海德拉斯皇城需要的时间不算太长。虽然风气不值得宣扬，但它的确是个富庶的帝国。海德拉斯帝国的大型城市间有固定的传送魔法阵，我们只需要赶到最近的城市，就不用再旷野里吃风。按现在的速度算，我们赶到皇城需要五天的时间，因为教会的训练，我早就适应了在野外过夜，但我的同行者似乎都不太适应。最不适应的要数木板上的人鱼了，一天的舟车劳顿，它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在我们搭起篝火的时候，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人鱼的矜持，它，他朝队伍中的女巫开口：“我需要盐。”
传说常常把人鱼和海妖搞混，人鱼的嗓音好不好听要看运气，海妖的歌声才是才是特定的种族天赋。这只人鱼说话的声音很哑，也没有什么奇妙的韵律感，甚至没有小时候多里安在洗澡间唱歌时的声音好听。他第一遍说话的时候，因为过于沙哑的嗓音，在他旁边的女巫并没有听清楚。
“我是海生种。”他提高了声音，依旧喑哑难听，“我需要盐。”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车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女巫，女巫又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我。这本来应该是车夫的责任，但他显然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并不在行。我走向木桶，看了看里面不甚清澈的半桶水，皱起了眉头。路上的食物都是我们各自备好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带着调料，我把这话问出声，众人都摇头，多里安思索了片刻，递给了我一根咸面包棒：“这里面盐多。”
车夫是交班新来的，只知道这人鱼需要“打磨”，却忘了给人鱼留一桶保命的粗盐。我翻检了一下人鱼的尾鳞，它们靠外的边缘已经干涸，健康人鱼鳞片上闪烁的虹色也不见了。我拧着眉头问这些鳞片的主人：“你需要多久换一次盐水？”
人鱼指了指桶：“两天一大桶，如果没有盐，我活不过明早。”
我朝其他人看去，视线依次在车夫、女巫和绿毛身上停了停，之后问道：“你们之中的某位，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的水系魔法师吗？”问完我自己都叹了口气，能召唤海水的魔法师完全可以被安排到教会城市做卧底，不用来跟这么简单的任务。
我叹着气解释：“我是当旅游来的，所以什么都没有带。”没人回话，人鱼主动闭上了眼。他本来应该只是在犯倔，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没想到我们真的可能会把他“打磨”死。闭上眼之后，他把头别到了另一个方向，显然不想再直视我们这群谋害人鱼的凶手。
第一个闯进我脑子的是傀儡术——直接把人鱼耗死，我在交货的时候糊弄过去——但一来车夫不好处理，二来傀儡术顶多能让人鱼保持死去时的状态。我嫌弃地看了一眼人鱼，开始想其他办法。思索了一下盐巴的替代品，我提问：“你对黑暗能量有不良反应吗？如果泡在带着黑暗能量的盐水里，你会不会死掉或者变异？”
“如果不带恶意诅咒的话，不会。”人鱼回答了我的问题，眼睛都没有睁。
我长出了一口气，这下不用为保单上的天文数字发愁了。
我拿出法杖，召唤了一桶腥臭的血泥出来，这玩意儿没有毒，是血咒系巫师在没有新鲜血液可用时候的小把戏，效用不高，但含盐量足够，缺点就是味道实在不好闻，把车夫他们都熏退了好几步。
我满意地看着桶里的血泥，为自己的智慧得意，巧妙避免了大额损失，超开心！
part42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木板上的人鱼像是想跳下来和我拼个你死我活，但他最终也没有动，无声抗拒着我给他预备的保命良物。我回头，想叫车夫过来搭把手，头转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就看见剩下的四人又往后退了几步。
我揉了揉鼻头：“到下一个能换水的地方还有三天的路。你刚刚说了，你撑不下去，快点儿进桶里。”
人鱼没有说话，朝远离我的方向转了下头。我再接再厉：“你现在还能选择自己进去，如果你不动手……”
他愤怒地打断了我的话：“怎么？你还要亲自来吗？”
不。我也不想碰。“……我就召唤骷髅兵把你搬进去。骷髅兵很笨的，如果手滑抓不住你，它们就会把指骨顺着你的骨缝插进去，像涮烤鱼一样把你扔进桶里蘸。”不得不说，这样叙述下来，我突然有些想吃烤鱼。
人鱼没动。
我早就不需要咒语召唤骷髅了，为了让人鱼乖乖听话，我举起法杖，故意大声念出咒语，骷髅兵的确有可能破坏货物的品相，但喘气的残次品总比一条死鱼要强。咒语念到尾巴，地上聚起暗红的光阵，灰白的手骨破土而出，人鱼终于屈服了，他用手扒着桶边：“停下来，我进。”
我退到了多里安的身边，他分给我了一块儿娘兮兮的绣花手绢，对我说：“捂一捂，我在上面涂了药，能让嗅觉暂时失灵。”
这是支临时队伍，除了我和多里安，其他人之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多里安的手绢起到了迅速破冰的作用，听完他对我说的话，连同车夫在内的三个人同时朝我们望了过来，离我们最近的绿毛想开口说话，一张嘴，被血泥的尸臭味呛出了一阵咳嗽，这下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了，只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们。
我朝多里安点点头，他把手绢分了出去，最后犹豫了一秒，很有同情心地分给了人鱼一块儿。
有些共同经历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共同运送一只泡在血泥里的人鱼就是这样的事。三天过去，我们好歹来到了海德拉斯境内，可以在边境的小城落脚，因为血泥的味道，我们不得不多交了两倍的入门费。
车夫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但交这笔钱的时候也极其爽快。为了清洗人鱼，我们在小城里多停留了半天的时间，到第二天早上赶路，木板上的大桶旁加个了小桶，里面放了满满一桶粗盐，应付两天的时间绰绰有余。
洗干净的人鱼终于显示出了他应有的价位，安娜喜欢听童话故事，我的老师并不是那种温和的母亲，安娜生病时候的睡前故事都是我读的，和故事里描述的一样，我负责运送的人鱼有着“绚烂如金丝的卷发，明亮如宝石的双眼，鲜艳如珊瑚的唇色，明丽能醉人的微笑”。
这小城里，人鱼是稀罕的东西，巫师似乎也是，召唤完血泥之后我一直法杖傍身，我们的队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好奇的目光就没有断过。海德拉斯是大陆唯一一个没有被教会完全渗透的人类国家，施术者在这里本来不算罕见，幸亏我耳聪目明，血咒术也施得很快，才搞清楚一路被指指点点是因为这里的人好奇我们是不是把带来的“泥巴怪”留在这里了。
我们出门的时候得到了城主亲自的接待，她举止温和，言辞有礼，就是非要让我们把藏起来的黑暗生物带走。
“这里不是教会的地盘，阁下。”城主对我用上了十分的礼貌，“但我们不是什么大地方，恐怕无力寄养您那只味道特殊的宠物。”
城主说话的时候，我时不时就看人鱼一眼，倒不是为了嘲笑——据说他很高傲，我怕他被城主谨慎的用词气得咬舌自尽。没有。笑容明丽的人鱼在补充了充足的水分之后，连带着声音都好听了起来，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亲自替我们解释了他缺盐的事实。这让同行的车夫都大吃一惊，我甚至听到了他小声的嘟囔——他在思考把这件事上报，如果血泥能够成为新的“打磨”工具，也许他的工资会翻两番不止呢。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临行前还把自己因为缺水脱落的鳞片给城主看了看。
马上就要交任务了，交完任务就去旅游，超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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