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国庆七天假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苏渺过得十分惬意。有好吃的吃，不用学习，平时看看书，睡觉，真的是她理想中的咸鱼生活。
她抱着那本被翻得泛黄的《红楼梦》，在沙发、飘窗、阳台留下看书的身影。
洛予怀笑她把书看得那么旧，也不舍得再买一本。
苏渺反驳回去：
“你懂什么？书香是越旧越浓。原以为你是高雅的人，没想到居然也俗不可耐。”
说罢，还嫌弃地看着他。
洛予怀被她逗乐了，问她：“那我要是给你送一套精装的，你要不要？”
“为什么不要？精装的拿来收藏，我这本老的拿来阅读。”
“你还真是……”
要说苏渺这个人，洛予怀对她的第一印象，觉得是个挺不错的人，待人很有礼貌。就是怯生生的，好像和谁都不亲近，有种淡淡的疏离。
但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苏渺就像小刺猬收起了刺，开始慢慢接受这个家，满满接受他。整个人也有了烟火气，变得愈发鲜活、可爱、伶俐。
不得不说，这样的女孩子更讨人喜欢。
想到这里，洛予怀心头一动，觉得自己这样评价女孩子，真的是“爹味儿”很浓。随机打散脑中的念头。
苏渺是真的很爱红楼，至于从什么时候爱起，也想不起来了。大抵是她爸爸送她红楼开始吧。
别的小孩子从小的读物，就是安徒生、格林童话之类的，再大点家里家长会给孩子买注音的《西游记》。苏教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记不清是多少岁了，大概是小学二年级左右。苏渺已经学会了自己查工具书，就算字认不全，也能查出来。苏渺生日的时候，苏教授给她送了三本书：一本是完整版——没有阉割过没有翻译过且没有注音的《红楼梦》，还有两本工具书——一本词典，一本古代汉语字典。
苏渺抱着摞起来有自己半个人高的书，也没问没吵，自己就艰难磕绊地读起来。
林女士还笑话苏教授，说他虽然学金融，但是浑身没有半点铜臭，倒是有文人的酸腐。骂他没给小孩子成长的空间，一味让她读这么难的书。小孩子读不懂辛酸，只能读得懂情爱，净教歪渺渺。
苏教授照着林女士的逻辑反驳她：西游妖魔鬼怪，三国心机狡诈，水浒打打杀杀过于血腥。照你的思路，这些更不能给小孩儿看。到底是我酸腐，还是你迂腐？
林女士被说的哑口无言，干脆也就不作声了。苏教授拍拍苏渺，把她的注意力从书中唤醒：
“渺渺，爸爸这辈子也就是这个清贫样儿了，没办法儿带你去见大世面。好在古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爸爸把万卷书捧给你，希望你能读懂人情世故，读懂为人处世。
这红楼啊，是最经典不过的书了，爸爸私心觉得它是四大名著之首。人在不同的年纪看红楼，都会有不一样的感悟，看繁华，看萧条，看情爱，看世故……总之，你要好好看这本书，把它看进心里。”
苏渺手上那本书，就是苏教授当初送她的那本。
越长大，苏渺越明白爸爸当初的那番话，红楼也成了她割舍不下的东西。用它来看人生百态，也用它来怀念爸爸。
虽然手上这本书已经旧了，破了，苏渺也没有想让它退休的意思，一直都在翻看它。
林岑也说，既然是爸爸送的，就好好保存起来。另外买本新的平时看。
苏渺说全当我看的不是书，是人吧。
林岑叹气，父女俩一个样儿的轴，恋旧。
————
洛予怀见她除了跟他看音乐剧出去了一回，就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提出说要带她出去打打牙祭，被她一票否决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出门，要么你叫回来家里吃，要么我们自己做。”
时间久了，亲近些了，苏渺说话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自在些。
“那你成天就耳机一戴，抱着本书？”
“哎呀，那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看书就是我最大的乐趣。”说着很嫌弃地看着他，“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出去玩，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乐得清闲。或者是你把你朋友叫过来陪你玩，我回我房间看书。”
“我需要人陪吗？一直宅在家早晚长虫，懒虫都钻你骨缝里了。”
“对对对你不需要人陪。哎呀洛予怀你真烦人，干嘛一直打扰我看书呀！你再烦我我回房间了，你自己呆着吧。”
“没大没小，叫哥哥。”
苏渺一个抱枕掼过去：“我看书呢，今晚晚饭你做，快去！”
洛予怀一把接住抱枕，顺势放在离他最近的那个沙发上，认命地去准备晚饭。
洛予怀看着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实际上做起饭来架势很大，做的都是一些“硬菜”，苏渺自认自己的手艺比不上他。平时做饭也是让他掌勺，她就打打下手，搞些素菜。
今晚洛予怀做了两荤一素，加一个素汤。因为家里只有他和苏渺两个人，他俩又不爱吃剩菜，所以每道菜分量其实都不多。起初两天还会剩下一点点，后来摸清苏渺的食量之后，就能做得刚刚好。当然这个“刚刚好”深究下去也没那么“刚刚”，洛予怀总是会多做一点点，然后好声好气地哄苏渺多吃一点。之前答应林岑的事情，他确实很认真在执行。
苏渺很无语，洛予怀真的很热衷于给她喂饭。不过幸亏她是吃不胖的那种类型，不然腰上早挂游泳圈了。
话说回来，洛予怀做饭确实很好吃，踩在她的味蕾上。所以多吃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今晚洛予怀做了蚝油香菜，土豆炖牛腩还有糖醋鱼，汤是紫菜虾米汤。
苏渺眼睛冒着金光。
像头狼崽，洛予怀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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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岑说苏教授酸腐确实也没说错，以前吃饭的时候，都是不说话的，一家人安安静静把饭吃完，再去沙发上聊天。苏渺从小都是这个样子。
林岑觉得这样子是压抑孩子的天性。
苏教授一心想把苏渺培养成那种大家闺秀。苏渺本身话也少，自是没什么不满。而后又因为看了《红楼梦》，对人家那种小姐的作风也很喜欢，所以食不言寝不语，她做得很好。
刚开始住进洛家，苏渺也不习惯边吃饭边聊天，但是出于礼貌，长辈问一句，她答一句。
后来开学之后跟江滢那个小话痨一起吃饭，也被她带着一起聊天，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虽然现在家里只有两个人，但是洛予怀会主动找话题跟她聊，不至于整个家都安安静静的。
今天，话题是《红楼梦》。
苏渺暗暗吐槽洛予怀不让人好好吃饭，这么香的晚饭就应该认真品尝。
洛予怀装作没看到她眼神里的怨念。
“为什么那么喜欢红楼啊，那本书我看着感觉应该有十多年了，你也没舍得换一本。”
“红楼是我爸带着我看的，那本书是我爸送的。”
洛予怀恍然，心觉自己聊这个话题不太对。
安静了一小会儿。
苏渺眼下嘴里的牛腩，从碗里分出眼神给洛予怀：“没事儿，我没什么好介意的。”
苏渺真的是再通透不过的人了，如果还一味悲伤，才是对逝者的大不敬。她一直懂，她必须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几十年后去见爸爸时，才不会太狼狈，被他笑话。作为苏教授的女儿，她定是极优秀的。
但也正是这份通透，让旁人不忍心伤她。
洛予怀一直看着她，观察她的表情。而后将话题继续放在《红楼梦》上：
“你以前那么小，看红楼能看得懂吗？”
“肯定是看不懂的。我爸也只是想让我长长见识，不至于太落后。其实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教授。虽说不爱去搞投资，做生意，但是我们家的生活还是小康的。他主要是担心会把我养得眼界太小，说是女孩子要看得广一点，以后不至于被哄哄就跟着别人走了。红楼也就是个依托。”
“怎么个说法？”
“小时候看不懂情爱，看不懂所谓的家族兴亡人情世故，看的就是里面的生活场景。小姐公子们的作态，吃穿用度，我爸用这些东西来给我开眼儿，刘姥姥吃的那道茄子，我当初还求着我妈做过。不过还是没成，他们用的食材太多太杂，我们家哪会搞那些。”
苏教授是北市人，早年来南方发展，觉得南方环境好，就带着一家人定居在这，还娶了个南方姑娘，也就是林女士。
因此苏渺身上既有母亲的温柔小意，又有父亲身上的玲珑大气。把两人身上最好的地方都继承了。
苏渺小时候跟爷爷奶奶学，满口都是北市儿化音，听着特别有趣。后来苏教授说女孩子有北市口音听着就不是个正经人儿，遂让苏渺收敛收敛儿化音。
苏渺已经很收敛了，除了有时话太多太密，会蹦出一两句，其余时间还是温温柔柔的那个苏渺渺。
洛予怀很喜欢苏渺那口地道的北市话，觉得她说话很有趣。
复问：“那现在看红楼，你都看些什么？”
“看什么？看的就是那些啊。它有什么我看什么。看宝黛钗的爱恨纠葛，看贾府从鼎盛到衰败，看那些吃人的人情世故，看来看去，还是这些啊。只不过，不同的时间看，确实会有不一样的感悟吧。”
“那请问苏渺小姐，这两天的感悟是什么？”
苏渺看着洛予怀稍显郑重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你这样让我怎么说啊！”
洛予怀挑眉，不作声。
“好啦我说。我觉得，爱情真的要有缘有份才能叫爱情。两个人有缘，相爱，最后却没有善终，那叫孽缘，不叫爱情。相反两个人因为种种原因凑在一起，但却无法相爱，这叫有份无缘，也不能称之为爱情。”
许是前头跟着洛予怀一道去看了《歌剧魅影》，苏渺生出这么些感悟来。
其实苏渺原本看红楼，感情线没看得那么重，毕竟红楼中所有人物的感情线，说到底也是在被绑架中前进，桩桩件件都连着贾王史薛的利与得，藏着些阴私。
也许是魅影和克里斯汀的情感激发了她脑中的一些灵感，又悟到了些许。
说是悟出来的，又显得有些痴了。
“所以你觉得什么是爱情？门当户对，事事平等，相敬如宾？”
“那倒不是。我觉得能称得上爱情的，说得俗一点，就是网上常说的势均力敌，双向奔赴。”
苏渺吃饱了，放下筷子，认真跟洛予怀解释：
“势均力敌，指的是感情中大家都能保持相对理智，不要只是一个人的妥协。大家都用心，上进，给这份感情添砖加瓦，而不是一味地消耗，最后一拍两散。双向奔赴，是指遇到难处的时候，都能够坚定。就比如剖白，不可能一直是我说我喜欢他，但是他吝啬于回应，甚至不给回应。再比如遇到门第之见，我可能出身不好，但是我会努力给自己添筹码，不能对方在努力，而我已经放弃了。”
“嗯，很具体。”洛予怀意外她的清醒，也好奇她的过去。“你谈过恋爱没，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哥哥你很坏哦，想套我话？我要是现在跟你说有，你是不是马上找我妈打小报告去了？”苏渺睨着洛予怀。
苏渺难得叫这是第一次叫他哥哥，虽然只是开玩笑的语气，洛予怀还是欣然受着：
“我不是这种人，我只是关心妹妹的情感生活，我不介意妹妹早恋，只要是对的人就行。”
“哎呀我是乖小孩，没早恋过，也没喜欢过别人。我这么清醒，对吧？”
“……”洛予怀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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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渺收拾完就回房间躺着了，袁林曌这两天很兴奋，经常来找她聊天，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
苏渺给袁林曌描述了今晚跟洛予怀的对话。
袁林曌给她发了一个狗头的表情包：【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啊，他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苏渺回敬她一个黄豆问号表情包：【姐姐，我俩是兄妹好吧。别把你奇怪的第七感用在我身上。】
袁林曌回了一个熊猫挠头：【可是，你俩没有血缘关系啊。你们聊的话题有点太……过了？】
苏渺非常认真地打字：【我们俩这纯属艺术上的交流，讨论艺术作品呢！你最近是芳心暗动，看什么事情都冒粉红泡泡咯！】
袁林曌反驳：【跟这个没关系，你就等着瞧吧。】
苏渺不想跟她掰扯这个，把话题移到袁林曌身上：【好我等着呢！你呢，你最近什么情况？】
袁林曌扭捏了很久，给她发了一张脸红表情包：【没啥情况啊，我找同学要到那个帅哥□□了，不过还没敢加。】
苏渺：【你那同学靠不靠谱啊，别到时候惹出麻烦来。】
袁林曌：【没事，他也不知道是我自己要的，我跟他说我朋友要。我到时候用小号加他。】
苏渺：【行吧，你加油。别太快陷进去，到时候玩脱了给自己招惹一堆麻烦。】
袁林曌：【我就试试，我自己有分寸，放心吧。】
苏渺也知道袁林曌是个沉稳的，没再多说什么。
互道晚安之后，苏渺捧着《红楼梦》继续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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