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one
每到夏天的时候，我就会去游泳馆。小时是和父母，到越大些，是我自己一个人。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游水，而且也不大喜欢水里消毒粉的味道。每次来接会在边上坐着，把脚伸到水里泡，打发时间过去了。
比起其他乐地，我更喜欢呆在这个地方，仅此而已。我能观察到形形色色的人们，他们泳衣下的身材、在水面划过的弧线，水沫的飞溅，能让我欣赏个半天。
不过有个人，我不仅是欣赏了，而且是把眼睛贴在他身上的程度。那年高二暑假，我发现了这个男孩。
话说，他的阴郁状态吧，跟我差不多。他也一个人来，没下过水；披着暗灰色浴巾坐在躺椅上读书，一会儿思索，一会儿观察周围。
他的眼睛很酷，我很是觉得。那是我见过最有感觉的一双眼睛。仿佛钴蓝色的傍晚，容得下寂静与虚无。
有无数次，我都假装坐在他的附近。他肯定注意到我了。我们都是来游泳池不下水的人类。但又同时，我不希望他关注到我，那会使我更想去靠近他。
暑假只剩一个月了。高三的学生要提前回去上课。在去游泳馆的最后一天，当他消失后门时，我鬼迷心窍地跟上了他。
男生走得时而慢，时而快。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一直跟着他来到外边，穿过马路，穿过各种各样的人。
我也搞不懂我自己了，简直似跟踪狂。当我唾弃自己时，男生已经小跑起来。他腿长。我怕跟丢他，快速追逐。
他转弯、往前，趁绿灯过马路，可真谓行云流水。我不知他要去的路线，根本没有方向感，成功地跟丢了。
红灯亮起来，一辆辆车子从我眼前驰骋而过，快速得如我丢掉了心上人的速度。附近等红灯的人们穿搭夸张，看起来是一伙的，兴高采烈说着事。
阳光还那么地热烈，而我不知所措。
红灯变成了秒数，还有七秒转绿灯。我盯着它，直到最后一秒，一伙人抬步朝前走去，只有我打道回府。
好巧不巧，才没走几步，我跟踪的人正在不远处看着我。黑色的钉鞋，黑色的头发，隐匿在阳光暗面的黑色眼睛。
我耐住尖叫。
他笑得浅，似乎没有存在过：“别跟着我了。”
我回到了学校，依然想念这个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只用一个眼神就叫人想念。
如果他跟我是同个学校还多好。我经常会冒出这个念头来。像是上天听到了我的愿望，开学典礼那天，他混在高二的队伍里。当时，正值散场阶段。
愿望实现的代价是——我感冒了。我浑浑噩噩的，每一步走得十分艰难，被人碰到也不知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总有想叫住他的冲动。很可惜，我压根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先是如微哼地说了一声“嘿”。而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尽力气向他那边“嘿”。
随后，我感觉鼻子有什么在涌动。
“阿，嚏——！”
他附近的人显然被吓到了。
我还捂着鼻子。人群离我并不远，他们错愕的表情落在我眼中，真的真的有趣。他们还以为我叫他们之中的一个。
而我最期待的那个，只是淡淡看着我。没有错愕，没有好奇。
-
“哎，醒了？”
我迷茫地看着周围。
说话的人是校医，我认得她。但我在此前从来没有来过校医室，这里对我来说很陌生。
此刻，我正躺在病床上。
我唇干得不行，缓缓开口：“我怎么会在这里？”
校医从一个女同学拿走水银针，她没再看向我：“你晕倒了。心率特别快，大致是兴奋过度。”
啊？我兴奋过度？
我回想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心里便了然了。我说：“谁送我过来的？”
校医道：“一个男同学。”
我问：“长得帅吗？”
女同学帮她回答：“长得一般般。”
好吧，看来不是他送我过来的。我也太自恋了。
校医反驳：“什么一般啊？你不是刚来么，发烧还嘴皮。人家长得很帅的。”
我被惊喜到了：“真的吗！”
“不然呢。”校医说，“对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了。”
“多注意休息。你回去上课吧。”
我点点头，翻个身子下床。鞋子被踢到床底了，我伸手把它掏出来。
女同学道：“嘿，其实吧，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他了。”
校医室只有我们两个学生，她不是对我说就是对校医说。这话看来是对我说的。没多久之前，她说人家一般般。我不想回应她。
“他白得好像洗衣液。”
真是奇怪的比喻。我一下子笑喷了。
她又道：“反正，就特别天然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的氛围就此活跃起来。我扭过头打量她。她不胖，骨头倒是结实，给人一种特别壮的感觉，但她的卷发蓬蓬的，有着少女的清美。整个人看起来并不矛盾。
我笑到打嗝的程度。校医回来了。她给女同学冰敷额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芃。”我说。“芃字上面草盖头，下面一个凡。”
校医道：“你们打算谈心呐？”
这回，轮到女同学笑了。
“我叫卢悦。”
其实我没打算认识她。既然都知道名字了，我道：“你好，卢悦。”
她笑得更大声了。
“你不是发烧吗，精力还这么旺盛？”我说。
“你愿意跟我交换秘密吗，愿意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卢悦意味深长地说道。
话说到此，她的自来熟显得有些低劣了。不过，我不排斥卢悦，她笑时金黄的卷发就会荡漾起来，像个唱嗨的摇滚女歌手。
校医斥她：“去床上待着去！别耽误人家上课了。”
卢悦很听话地在躺在床上，她的目光还留在我身上，似我非说点不可。
我走到她身边去。她有一股淡淡的香甜，我喜欢这种味道：“说吧。”
卢悦瞥了一眼校医，校医捯饬其他东西，她压着嗓音开口：“我早上吃了四根大冰棍，因为不想上学。”
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秘密。结果，就这。
“这才第一天啊。”
“当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你会干什么？”
“逃离。“我一开口。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错。”
卢悦眼睛有些迷糊了，我看着她，好像老师看到讲台下犯困的学生。
“你休息吧，我要走了。”
“别呀！”她把我扯回去，“你的秘密呢？”
“喜欢摸自己的胸？”
“不算，不算。”卢悦努力清醒一点，“你喜欢他吧？”
“当然。”
卢悦笑了。她的头发散落枕头上，整副脸庞柔和又美丽。“我就知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也喜欢他，不过是在高一的时候了。”
我轻轻嗷了声，不知道回复什么好。万物在变化，也许，有一天我不再被他迷住，可能也会像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但，我不愿意失去对他的情感。这是平生我第一次对男孩子的情感。算不上刻骨铭心，却有着青春落幕前的欢喜。
“他叫什么名字？”我说。
“你自己去问。我不想说。要从他本人口中说出来才有意思。”
我敢肯定，她没有过这种待遇。我说：“你追他的时候很辛苦吧？”
“不苦，当你把这件事当游戏来玩就好极了，他给予你的心悸是独一无二的，你可以尽情享受过程，直到游戏结束。
“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玩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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