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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聚集了数百人的大堂上,突然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审视的目光在衙役们身上逐个扫过;衙役们也不由得互相对视。

        只有年纪在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目光澄澈、一身轻松——二十年前他们还只是一群不懂事的光屁股娃娃,不可能参与到李冯两家的恩怨当中。

        而那些四五十岁乃至岁数更大些的,尤其一直在栖州当差的老衙役,有的满脸无辜,有的目光闪烁,果然有问题。

        林万里的眼神不是一般的老辣,当即看得清清楚楚。

        “李闻柏,你且大胆说出那人姓名。若果真属实,自有本官替你作主!”

        魏汐将林万里态度的前后转变看在眼里,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再看向人群中的欧擎、孙明等人,读懂他们的眼神,她心中稍安,向李四贵微微点头。

        李四贵胸中的怨气憋了二十年,也将魏汐和兄弟们为自己所做的努力看在眼里,如今终于有了伸冤的机会,又怎肯轻易放过!

        “回大人,当年与冯同章狼狈为奸、如今又诬陷小人奸杀张氏之人,就是仵作郑宏!”

        李四贵短短几句话,却仿佛一颗炸雷扔进人群当中。

        “郑仵作一大把年纪,刚刚连曾孙都有了,竟然还做这种缺德事?”

        “人心难测啊,这么一想,上个月有人告冯章纵奴行凶将他的腿打断了,可不就是这个郑仵作验的伤,说他那腿是分明是摔伤,还判了诬告打了板子!”

        “我看这个姓李的才是诬告吧,郑仵作每个初一十五都去庙里上香,心诚着呢,不可能是坏人!”

        “心诚?要是没做亏心事儿,干嘛要去求菩萨保佑?要是烧香拜佛就是好人的话,那这世上可真没坏人了!”

        ……

        一听到李四贵口中叫出自己的名字,郑宏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

        二十年前正值他的长子订亲,那姑娘无论样貌还是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与儿子也是情投意合,唯独家中非要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否则就要将她嫁到邻县一户富绅做填房。

        郑宏情急之下做了一生当中第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帮冯同章做了伪证,如愿拿到了二十两的报酬。

        孰料事情只要做了,想回头就是痴心妄想,后来他又被冯同章半利诱半逼迫地做了第二件、第三件……

        郑家越过越好,郑宏的负罪感也越来越小,逐渐习惯了这种无伤大雅、又能宾主尽欢的小把戏,并且早已将李闻柏这个名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甚至前晚接到冯同章的消息,说这次要将李闻柏彻底斩草除根时,他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是啊,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当年那些看热闹的又有几个能想起来?

        “老爷,小人向来与李闻柏无怨无仇,也不知他是何目的攀咬小人。

        可对于那些无根无据的空穴来风,小人觉得清者自清,并无甚需要辩白之处。

        二十年前的事暂且不提,便就张氏一案,若李闻柏有疑问,大可由与其同为响水县仵作的魏姑娘代为验看。

        如若小人有半点徇私舞弊、栽赃陷害之嫌,小人愿任由老爷处置,没有半句怨言!”

        只是一个呼吸间,郑宏的脸色便恢复如常。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并为替自己分辩半句,反倒令相信他清白的百姓更多了一些。

        可在魏汐看来,他越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就说明他的嫌疑越大。

        因为连仵作都验不出来的完美手法,只能是仵作自己设计出来的。

        “好,小的愿意代李闻柏验尸。”

        魏汐双手抱肩轻松应下,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冯同章身上。

        冯同章被看得直冒冷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应,怕露出马脚;不应,就印证了自己心虚。

        无奈他只得偷偷看向郑宏,见对方双手垂在身前,双眼微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这才稍稍镇定了点,硬着头皮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验吧。”

        林万里点头之后,衙役们立刻将张氏的尸体抬了上来,又搬来屏风围上。

        魏汐等的就是这个,叫上几位愿意作证的妇人进入屏风之内。

        白布一撤,不但血腥味扑鼻,还夹杂着一股羊膻味儿,几个妇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魏汐则若无其事地上前仔细观察起来。

        这张氏果然是个童颜巨嗯的祸水。

        五官精致如画自不必说,就说以她四十来岁的年纪来看,一身肌肤该粉红的地方粉红、该白皙的地方白皙,竟似吹弹可破没有一丝皱纹或瑕疵,连半点松弛粗糙的迹象都没有。这三围拿到现实当中,就连维密天使恐怕也要逊色几分。

        魏汐用手将那两团仔细揉捏个遍,作证的妇人们惊得目瞪口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祸水的脖子几乎被砍断了,只剩下后颈处的皮肉与头部相连,颈椎上可见数道深深的斧痕,第三、四节颈椎都已经砍碎了,表面上看这些应该就是致命伤。

        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体表除了局部的掐痕、咬痕和吻痕、私密处有男子□□外,没有其他异常。

        打开欧擎从县衙带来的勘察箱,魏汐穿好请裁缝特制的防护服、口罩、手套、头套等装备,拿起了解剖刀。

        虽然之前指挥剖验了数具尸体,但亲自动手还是头一遭,她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不过为了老李和卿娘,豁出去了!

        解剖刀划过皮肉的感觉,跟划在面团或者橡皮上差不多。只是力度的大小和刀刃的角度她还没有掌握,所以下刀的速度极慢,生怕深了浅了或者划破内脏什么的。

        好在屏风内只有几个普通妇人,虽然胆子大些愿意作证,但当面对真正的血腥场面时,她们还是吓得别过头,根本连看也不敢看。

        魏汐趁这个机会,用血在用来擦拭污物的棉布上迅速写了几个字,然后把这块布混在真正的抹布当中,扔在屏风一角。

        这些垃圾自然有衙役收起来扔出去,欧擎见到信号立刻偷偷跟上去。

        打开胸腹腔后,魏汐又把各个器官都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移向张氏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上,魏汐心中一动,将解剖刀放下换了把刮刀。

        耳中传来诡异的“嚓嗤、嚓嗤”声,妇人们好奇地转回头,见魏汐居然在剔张氏的头发,而且是像尼姑那般,刮到只剩头皮为止。

        就算二十年前张氏与李闻柏的事是真的,但当时男未婚、女未嫁,只能算是行为不端罢了,也不至于在二十年后、人都已经死了,还这般羞辱她吧!

        其中一个妇人似乎是被那缕缕青丝黯然落地的场景吓到了,不由得惊叫着跑了出去。

        “大……大人……魏仵作……魏……剔头发……”

        妇人吓得语无伦次,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冯同章和郑宏一听见“剔头发”三个字便如听到晴天霹雳一般,再顾不上别的立刻闯进屏风。

        “你这个小妖女!我为自证清白允你验尸,已是最大的宽容!岂料你居然利用仵作身份行此辱人毁尸的恶事!

        今日……今日……我便与你拼了……”

        冯同章破口大骂就要冲上去打人,魏汐若无其事地回身,沾满血污的手上刮刀寒光一闪,冯同章的脚立刻定在了原地。

        “魏汐呀魏汐,我朝习俗国不破、家不亡、女子不可断发!你同样身为女子,如何下得去手!”

        郑宏指着魏汐鼻子的手气得直抖,喘得跟拉风箱一样。

        “大人,小的验完啦~”

        魏汐才不管他俩,扯着嗓子往外喊了一句,就开始脱装备。

        人家小姑娘更衣,冯同章和郑宏见状自然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只得忿忿出了屏风。

        “大人,疑点有三个。

        其一,冯同章说李闻柏奸杀张氏,可张氏生前虽确实曾与人□□,却不见丝毫反抗痕迹,或许应该说她与人通奸更合适。

        其二,郑仵作说现场发现的斧头是李闻柏杀死张氏的凶器,小的验过的,伤口与凶器确实吻合。

        可张氏被斧头砍伤之时还活着,现场肯定会有大量的喷射状血迹,而不是衙役大哥们所说那样,周围幔帐上干干净净,只有枕头处有一滩血迹。而且张氏颈骨上缺损的部分现在并没有找到,说明张氏的房间并不是第一现场,也就是说,她是被砍死后才移动到那的。

        其三,想杀死张氏的并非只有一个人,而这两人都已经被我找到了。”

        魏汐说着看向郑宏。

        “听说郑仵作颇通些医理,还懂得针灸之术?”

        “栖州城郎中众多,会针灸的亦不在少数,老夫略懂些有何不可。”

        郑宏瞥了魏汐一眼,负手看向他处。

        “明日便是立冬,而且府上刚添了曾孙,听说这两日正烹羊宰牛大肆庆贺?”

        魏汐笑得意味深长。

        “如何?老夫不偷不抢、自掏腰包摆酒席,也要先与一个区区县衙仵作报备不成?!”

        郑宏脸色惨白,嘴上依然强硬。

        “大人,看来不拿出证据来,郑仵作是不会说实话了。”

        魏汐头看林万里。

        “带上来吧。”

        林万里一声令下,衙役们推推搡搡带进几个人来,郑宏一看登时双腿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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