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这些是以前发现的，案子一直破不了，老爷拿自己的俸禄建了这冰窖，将这些一直保存着。”
李四贵示意欧擎把怀中抱着的东西放下，然后转身向魏汐介绍道。
“嚯~真不少啊！”
魏汐双手抱着肩轻轻搓动着，在四周简单环顾一圈后叹道。
灰黑色的石砌墙壁上，几点豆大的油灯忽明忽暗。墙边摞着一圈半人高的冰块，就连地中间比双人床还长还宽的大桌子，也是用方方整整的冰块垒成的。
最诡异的是冰桌上放着的东西：胸、腹、胳膊、大腿、手脚……反正人身上叫得出名字的那些个零件，除了脑袋这上面基本上都有。
只不过这些零件有的切口整齐、有的存在撕咬痕迹、更有的腐毁生蛆或者只剩下森森白骨……
零碎的尸块很多，也有很多重复的部位，根本分不清哪个与哪个是同一个人的。
魏汐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场面，但对于凶手的好奇早已经战胜了视觉上的恐惧，反而燃起了她的斗志。
如果不是下来前听了李四贵的介绍，她还得以为齐广元就是个喜好碎尸并收藏尸块的变态杀手呢。
“先找找看有没有能互相匹配的吧。”
七月的正午外面酷暑难耐，这个位于县衙下面的冰窖却像个巨大的冰柜一样冷得刺骨，魏汐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先确定下。
昨天看县令对薛策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她还以为是个没出息的。
可就凭他能自掏腰包建这个冰窖，不是用来自己消暑而是保存这些无主尸块这一点，魏汐愿意为他竖个大拇指。
毕竟在这样封建闭塞的时代，遇上难办又没有苦主追究的案子，睁一眼闭一眼是很多当官之人的选择。
“姑娘，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四贵围着冰桌转了两圈，然后小心翼翼道。
魏汐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四贵知道她这是不耐烦的意思，便挠挠头道：
“其实这里面这些东西，我和前任、前前任仵作等人都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老爷让咱们下来看看，也就是那么一说，姑娘别太认真了。
您瞧，这些保存得相对完整的还好说，像这样只剩下骨头棒子的，就是神仙也不知是男是女、更甭提分清谁是谁的了！”
“这是男的，这个、这个是女的，还有这个也是女的。”
魏汐大概看了看，把几块骨头分成三堆。
“啥？！你怎么知道的？”
李四贵差点跳起来，几乎把眼睛贴到那几块骨头上，想钻进去看看似的。
“仅凭白骨不只可以分清男女，还可以判断年龄啊、身高啊、女性是否生育过啊等等，用不着求神仙告诉你。当然，只靠肉眼观察的话，误差是避免不了的，不过问题不大。”
魏汐嘴上说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些尸块。
突然，扑通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却吓了她一跳。
“你发什么疯？”
魏汐没好气地瞪了跪在地上的李四贵一眼。
“师父！师父请您收下徒儿吧！”
李四贵非但不起，还嘭嘭地重重磕起头来。
魏汐简直无语。
“你快起来吧，如果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这等火眼金睛一般的绝技，难道不是只有亲徒弟才有幸学到吗？姑娘您不是在诓我吧？”
李四贵揉揉眼睛，显然不敢相信。
“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比如说这个最简单的。”魏汐随手拿起一块还粘连着残存组织的骨盆，“男子的比较粗壮，高而窄，耻骨联合部比较高，耻骨的下角较小；”
“相反女子呢，浅而宽，表面细腻，耻骨联合部较低，耻骨下角大。如果生育过，这里会有大约黄豆大小的骨质凹陷，叫做分娩瘢痕。
因为分娩时，耻骨联合会打开，其间的韧带附着处会被拉伤或者嵌入骨质后，在骨质表面留下这种永久性的凹痕。”
魏汐在两个骨盆上指指点点，欧擎凑过来认真观察。李四贵更是忘了拜师，也跑到她身边顺着她的手指仔细看。
“看这个角，如果是七十度到七十五度之间……呃就大概这么大，通常就是男子；这么大，通常是女子。”
魏汐知道他们不懂现代用来标示角度的方法，便用手摆出近似的角度。
“嘿！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李四贵看了半天，不禁啧啧赞叹。
“别光顾看了，把所有的四肢长骨都找出来，编上号码、仔细测量长度。
一会我把计算公式写下来，你们试着算算死者的身高。其实这些东西没你想像中那么神秘，只不过是你们这里的人见的少罢了。”
魏汐说着，搓了搓几乎冻僵了的手，列了个清单出来，上面都是接下来需要的工具等物。
虽然除了四肢长骨，通过颅骨、髋骨、骶骨甚至掌骨、指骨等都能推算出身高，但是过程太复杂、误差也大。
所以魏汐决定还是先从简单明确的开始，否则李、欧二人帮不上什么忙，在这个别说电脑，就是计算器也没有的地方，光靠她自己算岂不是要累死。
李四贵哪知道她心里的苦，只觉她的话令人咋舌。
他们这里的人见得少？
照这么说，她老家那个偏僻到几乎没几个人知道的涣州、临县、名叫十里坊的镇子，这些年究竟得出多少人命案啊，才让她们家总结出了这么一套古怪的手法？
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跑腿的活自然是欧擎的，等他回来的时候，不光将清单上的东西都带来了，还抱着一个看上去很柔软蓬松的大包裹。
他放下工具后便将那大包裹塞进魏汐怀里。
李四贵刚刚强行按下心头的惊讶和疑惑，忙着看魏汐刚写的计算公式，根本没注意到他俩的举动。
“谢了啊！”
魏汐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件崭新的大棉袍，长长的一直盖到脚面拖到地上。她在陆未晞那儿捡到的小包裹里面有什么她当然自然清楚，大夏天的别说棉袍，就是一朵棉花也没有。
所以看这个长度，难道是……是他的？
听她道谢，欧擎依然没理会，凑过去看李四贵手里的公式。
有了棉袍的加持，暖和了一些的魏汐也全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三个人整整忙活了一下午，待到李、欧二人快要冻死、天都黑了才从冰窖出来。
“竖子无情啊！”李四贵好像才发现魏汐手上抱着个大棉袍，“跟了我七年多，也不见你孝敬过我~魏姑娘这才刚来，你便来献殷勤，是想抢我的风头吗？”
“师父、神仙，您可别被这小子给骗了，您要是收徒的话，我老李才是最佳人选！他全家死绝了他都不在乎，还能在乎您这个师父？……”
魏汐才懒得理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将棉袍还给欧擎后摆了摆手径直去了县令的后堂。
“大人，今日时辰有限，小的三人只查看了部分尸块，拼出了将近四具特征比较明显的。”
她回话的时候，齐县令正在批公文的间隙喝茶。
一听她说拼出了四具，当场一口茶差点呛进肺管，剧烈咳嗽起来。
“什……什么？”
咳了好半天，他才说出这三个字。
“以后没有别的案子时，小的们还会去认真验看，大人稍安勿躁。”
魏汐以为他对自己的工作效率不满意，赶紧找补。
在公司时被压榨惯了，无论做多少事，老板总会觉得少。看来无论古今，职场pua都一直存在的。
“快先说说这四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齐广元在本县任职马上就满八年了，自第一次发现无主尸块、他自个儿花银子建了那冰窖，到如今陆陆续续、大大小小已经保存进了数十块。
他自知没有什么青云之志，却一直未改初心，想尽最大的努力为黎民百姓们做点实事。
可毕竟他与手下衙役、仵作们能力有限，这七八年间冰窖里的尸块只有存进去冰封的，却没有能辨别清楚被家人带回去安葬的。
那些残破不全的身体已经成了他的梦魇，成为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可是今日，靠薛策走后门才任用的一个山间野丫头，居然说用了一个下午就拼出了四具！
四具！
这叫他怎么平静得下来？
“第一具男子年约三十，体长约六尺一寸，体重约一百三十斤，右小腿曾经骨折过。
第二具女子年约十九，体长约四尺七寸，体重约九十斤，刚刚分娩过不久……”
齐广元看着魏汐呈上来的尸体复原数据和主要特征，兴奋得唇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来呀，快把这些年上报的那些失踪人口名册拿来！以她找到这些特征，对比名册上的记载，若真有能对上号的，本官定有重赏！
还有，今日押解徐氏二人回来的路上，从天而降那块可有何线索？”
齐广元兴奋地将事情吩咐下去，又双眼冒光地看向魏汐。
“小的正想与大人禀报此事。”
魏汐道。
“当时大家破了案都很高兴，谁也没想到会有尸块从天而降。周围除了咱们的官差，并没有别的行人及车辆。
尸块上的有些特征很明显，所以首先可以肯定是这是一名年轻女性的胸腔。上至锁骨上沿，下至最后一根肋骨，左右至肩部没有上肢。切口边缘不整齐，骨头上也有凌乱的刀痕和缺失的碎片，基本可以排除是屠夫之类的人做的。
胸腔内没有内脏，没有野兽啃噬的痕迹，看样子是被人为掏空的。皮肤细腻紧致很有弹性，女性特征发育得比较充分，没有哺乳过。
可由于尸块没有四肢长骨，只能通过胸骨、锁骨和肩胛推算身高，误差可能会大一些。
综合现有条件初步估计死者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左右、身高四尺八寸左右、身材匀称未生育。”
推算这种无名残肢的身高，受死者种族、性别、年龄以及个体差异之类的影响，得出的数据也只能算是死者生前的近似身高。
误差最小的当然是有整副骨骼的，其次是有下肢长管骨、上肢长管骨的等。可惜现在这些都没有，魏汐只能通过更复杂、误差更大的方法勉强给出个范围。
这样的尸块冰窖里还有数十块，吴广元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象征性地随口一问，不想竟得到这个足够令他震惊一百年的答案。
“县衙可不是与本官玩笑的地方，你切不可随意胡讲！”
虽然心里已经冉冉升起了破案的希望，齐县令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试探。
“小的绝没胡说，为了推算这些数据，小的正经教了李四贵和欧擎两个大半天呢！”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魏汐现在还觉得心累。
即便是聪慧如欧擎，学起那些公式和一元甚至多元回归方程都十分吃力的样子，更别提那个半截儿埋在土里、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脑袋的李四贵了。
其实想想也不能怪他们，要不是天生记忆力比较好、而且对法医这门科学非常有兴趣的话，就算她自己想记住这些东西也很难。
听她如此说，齐广元的目光中终于掩饰不住地露出惊喜之色。
可就在此时，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变颜变色地跑了进来，张口就是：
“大人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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