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那双眼的神色很复杂,叶冬知并不能完全明白,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一闪而逝的鄙夷和不屑。

        紧接着,那双眼又转瞬恢复平静,像是从未有过一丝波澜。

        叶冬知被他眼中的鄙夷和不屑刺痛,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助和委屈。

        她并不想的。

        她没想过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表现得宛如一个倒贴的不知廉耻的女子。

        在她摔倒的一瞬间,系统便已经停止了对她的惩罚,而现在,叶冬知所要面临的惩罚,是更多人鄙夷唾弃的视线。

        邬涟垂下头,目光落到自己被大力扯坏的衣摆,还有他面前摔倒的女子。

        许是动作过大,她的外裳早就跌落在一旁,里面的寝衣领子也微微敞开,几缕发丝钻进其中,像是在引诱着人往更深处窥探。

        而对于叶冬知来说,任务还没有结束。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半是胆怯半是无辜地朝着邬涟望去。

        眼角处已经有了盈盈的泪痕,在烛光之下泛着暧昧的水红。

        她着实生得过于美丽,细眉微微蹙着,生出几分欲语还休的娇怯,手指局促不安地攥着寝衣一角,两片润泽的唇瓣抿在一起,水眸流露的分明是期待和赧色。

        手段确实卑劣,但却管用。

        只是,若面对的人不是邬涟的话。

        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男子垂着眸凝视了她一会,即便触到她眼中的情绪,神色依旧未起任何波澜。

        这般拙劣的演技,他早已司空见惯。

        他正要绕开叶冬知,女子却冷不丁抓住了他的衣角,两瓣唇瓣柔柔吐出一句话,声音媚得像是吃人的女妖。

        “大公子,你能扶我起来吗?”

        夜色沉沉,女子的低吟响彻在廊下。

        邬涟眉梢微动,对着身后的长安淡声道:“长安,你扶她起来。”

        长安点头称是,在触及到叶冬知的时候明显地划过一抹不屑。

        叶冬知抿着唇,知道邬涟这是不愿意了。

        她垂眼回想起方才系统的话,几息过后,狠了狠心。

        罢了,丢脸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何须再多这一件。

        思及此,叶冬知见长安走上前来正欲伸手扶她,她却侧过身子,摇了摇头,再度望向身侧的邬涟。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流畅精致的轮廓和下颌线,还有似有似无绷着的嘴角。

        这次,她不光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比之方才更为大胆,卸掉了几分羞怯,赫然有了些许直白的引诱。

        她半跪着地上,一侧的腿已经痛得有些麻木,叶冬知见邬涟未说话,便径直抓住他宽袖,她冰凉的指间无意划过他温热的肌肤,察觉到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战栗。

        她红唇动了动,吐出的话比方才更让人惊愕。

        “大公子,我不想让他们扶我,我只想要你。”

        嗓音娇媚,身后的家丁听得脸都红了几分,呼吸不经意地变得粗重。

        后面半句说的有些暧昧,稍一深思,便能想出其他意思来。

        叶冬知像是如释重负般,终于说出了系统要求的全部话语。

        不出意外地,向来冷漠克己的邬涟头一次将目光主动投向她身上,手中的灯笼映着他的面容,眼睛被长睫的影子盖住,看不见其中的神情,唯有他的唇几不可察地轻扯一下。

        “呵。”

        这一声几乎浅到叶冬知以为是错觉。

        然而下一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却见邬涟向前半弯了身子,一只手握住叶冬知的手臂,以一种算不上温柔的姿势,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隔着单薄的寝衣,邬涟能感受到她手臂的纤细柔软,仿若没有骨头一般,鼻间还萦绕着浅淡的香气。

        不是任何一种香料,是女子的体香。

        想来方才的一摔将手臂也擦伤了,现下被邬涟伸手一拽,一股刺痛令叶冬知浑身一软。

        她控制不住便要顺势往邬涟身上倒去。邬涟似乎是有察觉,他见状松了手,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叶冬知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嗯”叶冬知吃痛,闷哼一声,随着动作荡起的发尾堪堪扫过邬涟提着灯笼的手背。

        很痒很轻,带着恬淡的香气,就如女子方才靠近时那样。

        邬涟立在不远处,一如来时端方雅正,是任谁也挑不出错的君子。

        他启唇,声音平静,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就仿佛方才的事也只是如喝水吃饭一样平常,影响不了他丝毫。

        “更深露重,叶小姐早些回房罢。”

        不等叶冬知回应,她便看着他从她方才扯烂的衣料上狠狠踩过去。

        就仿佛那截布料是她,他是端方君子,他将她所有的卑劣、狼狈和肮脏以及那些不可诉说的心思,统统踩在脚下。

        叶冬知呆愣在原地,一只手扶着光滑的廊柱无力地滑了下去,直到看见外间的屋子隐约有几分亮光,猜测是阿蔷起来了,她才如梦初醒,连忙回了房。

        一夜难眠。

        次日醒来时,阿蔷见到叶冬知眼下的乌青,便有些担忧,便随口问道:“小姐,昨夜是没睡好吗?”

        叶冬知自是不会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只是含糊应道:“嗯。”

        阿蔷闻言,为她沏了一杯茶,闻起来香气悠远而沁人心脾,笑道:“那小姐尝尝这茶,喝了些许会舒服些。”

        不好拒绝阿蔷的好意,叶冬知接过茶,朝着阿蔷腼腆地笑了笑:“谢谢。”

        哪知,阿蔷像是受宠若惊,瞪大了眼诧异地说:“小姐,奴婢做这些事是应该,何况您是主子,您真是折煞奴婢了。”

        叶冬知捧着茶,沉默了,她来自现代,自然不能像古人一般对这些丫鬟的侍奉做到理所应当。

        她喝着茶,房内一时有些寂静。

        好在阿蔷是个活泼的性子,便主动寻了话头来说。

        “小姐,奴婢看您最近精神不大好,不如奴婢去向花鸟房讨一只鹦鹉来,您好解解闷。”

        见叶冬知并未反对,阿蔷收拾好房内,服侍她用过早膳,便出去了。

        直到午时,阿蔷才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手中提着一只鸟笼,一只浑身毛发光滑,浑身翠绿,脸上长满红毛的鹦鹉,正好奇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一见到叶冬知,便在笼中扑闪着翅膀,嘴里叫道:“阿蔷!阿蔷!”

        叶冬知被鹦鹉的声音逗笑了,有些揶揄地看向小脸涨红的阿蔷。

        只见阿蔷一根手指伸进笼子,手指曲起,一个板栗敲在了鹦鹉的头上。

        “这个小家伙,花鸟房的姐姐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它便记住了。”

        叶冬知抿了抿唇,笑道:“它是喜欢你呢。”

        阿蔷撅起嘴,“小姐,你可不知道,它可是花鸟房里最厉害的鹦鹉,常常与旁的鹦鹉打架,将人家身上的毛都拔光了,所以这才一直被剩在了花鸟房里,别的公子小姐都不喜欢。”

        “而且,它最是喜欢叽叽喳喳乱叫,奴婢寻思着,小姐不爱说话,有它陪着兴许好一些。”

        叶冬知双手撑在桌上,微垂了眼,心里缓缓流进一股热流。

        她弯了弯眼眸,笑道:“我很喜欢。”

        阿蔷听了也十分高兴,于是说道:“那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那就叫吱吱罢。”叶冬知道。

        阿蔷听了有点诧异,但也没问,大概是小姐十分喜欢才用了自己的名字。

        她对着笼子内的鹦鹉正色道:“你个小捣蛋,你以后就叫知知了,听见没。”

        吱吱瞪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了阿蔷几眼,才忽地振动了几下翅膀,叫道:“吱吱!吱吱!”

        这个样子瞬间就将主仆二人逗乐了,叶冬知忽然觉得,似乎昨晚的事情在此刻也消散了不少。

        府里皆知大公子邬涟去了兵部办事,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回府歇息。

        叶冬知反而松了口气,邬涟不在,系统也不会强迫她去做什么事。

        只是她有些担忧,前些日子的事,大概早就在府中传遍了,兴许她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顶着侯府未来继母身份,却还要不知廉耻勾搭侯府大公子的女子罢。

        不过她向来深居简出,府中的传言也暂时传不到她的耳中。

        正所谓,听不见为净。

        这日,阿蔷有事出去了,万福堂的老嬷嬷却突然派了小丫鬟过来,告知她老夫人想见见她。

        叶冬知不是傻子,自然是清楚老夫人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尚未嫁给侯爷,自然不算是府中正经的主子,她身份尴尬,明知是场鸿门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了。

        从裕湘院到万福堂要经过一截幽深的小路,两侧的树木高大,林荫丰厚。细石子铺成的小路,上面留下许多拇指大小的小坑,正聚着许多雨水。

        今早下了雨,空气中荡着一股寒气,叶冬知着了一身鹅黄的褙子,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

        领路的小丫鬟却猛地想起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便给叶冬知指了路,自己匆匆忙忙回去取东西了。

        叶冬知垂眸应了声,顺着丫鬟指的路往前走。

        就在这时,却突地从附近传来一阵馥郁的酒气,闻起来有些辣,想来应当是烈酒。

        叶冬知微颦了细眉,低头加快步伐,却忽闻自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

        “前面那个给本少爷站住!”

        叶冬知心头一跳,环视了周围,发现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

        她不敢答话,只背着身子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男子见叶冬知竟然越走越快,当即便怒了。

        他大声嚷道:“就是说你呢!本少爷叫你没听见?耳朵聋了?”

        叶冬知垂着头,心中有些害怕,便开始跑了起来。

        身后的男子见状追了上来,到底叶冬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比不得男子的脚程和速度,不过片刻,便被人从身后追了上来。

        一股浓烈的酒气萦绕在周身,还有出过汗之后那股呛鼻的汗臭,都齐齐向着叶冬知的鼻子涌过来。

        叶冬知下意识屏住呼吸,身后的衣摆却被人陡然拉住。

        她心里一个咯噔,就听见身后的男子笑了起来。

        “好啊,见着本少爷还敢跑,这下不就被本少爷逮住了。”

        那男子松了衣摆,绕到叶冬知的前面来。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面容尚且算是清秀,可眼下青黑,双眼浑浊,两侧颧骨高高耸起,分明是常年耽于酒色才有的模样。

        他两颊绯红,走路漂浮,仿佛是因为喝了酒而有些神志不清。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清叶冬知时,瞬间绽放出异彩。

        他嘴唇动了动,语气里是惊艳与不怀好意,“竟是个小美人!”

        叶冬知闻言,脸色白了一分,正欲掉头就跑,可谁知那人竟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怀中拉。

        离近了,方才那股恶心人的味道更加明显,叶冬知吓得花容失色,使劲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挣脱不开。

        她哪知竟会遇到一个醉酒的登徒子!

        那人嘿嘿两声,便撅着嘴向她凑近,看样子是想亲她。

        叶冬知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急中生智,挪了挪脚,一脚狠狠踩在了来人的脚上。

        那人吃痛,松开了紧紧攥着她的手腕,顾不得许多,叶冬知提起裙摆,使尽全力朝着前方宽阔的地方跑去。

        邬涟从刑部处办完事情回来,便到了万福堂看望老夫人。

        他手中拿着一卷册子,正是这次案子的综述。

        扬州郡地势偏南,前些日连日发生水灾以及山崖崩塌,朝廷得知,派从各地就近的粮仓运了粮过去,圣上也赈灾拨款。可如今两月过去,灾情竟然丝毫未好转,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圣上震怒,下令彻查,结果牵扯出好几个地方官员暗中勾结,私相授受,以至于朝廷赈灾的银钱全部进了几个贪官的口袋,百姓叫苦连天,民生哀怨。

        等到刑部彻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却发现事情远不像想象的那般简单。原来这几个地方官员竟全是落榜的考生,至于为什么当上了地方官员,这其中可就令人深思。刑部尚书有苦难言,知道这番彻查下去,将会引起轩然大波,便积极怠工,好在这时邬涟主动提出接手案子,他才松了口气。

        邬涟手中拿着卷宗,一路沉思,等到转过一个拐角之时,却被人撞了个满怀。

        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钻入鼻腔,邬涟眉梢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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