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武林阴云（一）
“麻油～”
“香粉头绳，婶婶姐姐们来瞧一瞧！”
“汤面！热腾嘞，猪骨汤面！”
街边商铺与各样摊子林立，行人如织，十分热闹。
汤面摊子上，初具棱角的俊朗少年怪异却轻巧的拿筷子挑起碗中的面条，稳稳当当的送入口中后，仿佛感觉不到冷热，面无表情的咬断。
咀嚼了两下，原本就黑亮的眼睛眨了眨，更添些许光芒。
随后浑身的气场都明朗缓和起来。
“哟！林小子，这面不错吧！我跟你说别看这摊子不大，可也是咱柳城的老字号了，有口皆碑那可不是虚的！”说话的是个坐在少年对面，一身棕衣短打却扎着根和本身穿着根本不搭的十分扎眼的红腰带的彪形大汉。
这话刚说完，同桌与他们同坐，或是隔桌一看就和他们一伙的几个身形差不多的就大汉异口同声纷纷附和起来，将气氛烘托得热闹极了。
“嗯。”少年回应了一个音节后认真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挑起一些面条吃了一口，用行动表示出了自己对这碗面的欣赏。
与他对坐的红腰带大汉看着他露出了一脸孩子越来越好的辣眼欣慰姨母笑。
而表面上装三无乖仔，实际内心哇塞的装嫩老妖怪正在心里和系统不停给古代美食刷赞。
[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啊！简简单单一碗面这么好吃，修真世界真不是人呆的，辟谷简直就是受罪。]
【吸溜！看起来好香啊！宿主，点子也想吃！汪汪！】
[好啊，一会用齐漱他们当借口给你顺一碗吧。]
【汪！主人真好，汪汪！】
听到系统在兴奋时不经意脱口而出的上个世界中当狗子时使用的称呼和口癖，虎珀，也就是现在的少年林剑不动声色的又嗦了一口面条后，淡定地在心底回了一句：[乖。]
无论怎样的存在，哪怕是至高存在世界意志，只要是自己作死，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某一天，一个能量快要耗尽的世界突发奇想找到新思路，将溢散在天地之间的能量与仅剩的一部分气运会集于一个品德高尚资质不凡的优秀造物身上，借由这个生物不断提升自己的能量精纯度，最后竟然奇迹般的破而后立，不但度过了灭亡危机，还提升了世界等级。
类似的快要支撑不住的世界纷纷效仿，竟也有几个成功者，那些成功的世界称他们最钟爱的造物为主角，与其他世界意志来往时时不时就会拉出来溜两圈，美曰齐名展示一下自己家不争气的造物，实际上是处处凡尔赛。
其他世界意志们见到了所谓主角的好处，纷纷效仿，更有一些明明过的不错，却非要扒皮抽筋一般在自己的世界众生中疯狂抽取气运与能量，试图造出最强主角，幻想着这样能给自己也带来更强大的力量。
可这与衣食无忧的人类被传销头子忽悠借高利贷搞所谓的新型创意产品有什么不同？
哦，还是有不同的，人类是被忽悠了，那些世界意志是自己忽悠自己，不但把自己忽悠瘸了，还带累了他世界之中的造物们一起受苦，那些个不管香臭直接硬堆起来的假冒伪劣品“主角”更是直接爆了一地。
脑子好使的世界意志们一开始不想管，但那些世界一直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弯，还弄出来个什么好世界互助协会，互相帮忙结果越帮越忙
也不分盘子，杯，碗的装来倒去，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完全能行，没过多久那狼藉把整个桌子都快污尽了。
脑子好使的世界们就再也坐不住了，强硬插手。
世界们联合造了个维护世界稳定系统，最后这系统又兜兜转转落进了虎珀怀里。
一开始系统很是傲慢浮夸，动不动就拯救世界，抹杀警告，一副中二病晚期外加鼻孔朝天的风格，虎珀还以为捡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想到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不过走了几个世界就被训成狗子模样，不但任由虎珀捏扁搓圆，还主动从里到外翻出了前因后果。
后来又走过更多的世界，每次解决问题，都是从世界本身的漏洞或世界中最重要的主角下手，那些主角虎珀见多了后，发现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样，不是极度大仁大义，就是极度自私自利，还有一点凤毛麟角的躺平咸鱼。
都是一眼望到底，着实没劲。
反而这些反派，实在是有不一样。换句话说，实在是有深度，有层次，有劲儿有动力啊…
自从上一次世界虎珀意外发现了反派的美好，并得到从反派的角度解决世界的问题似乎能够让世界修复后的稳定持续的更久，甚至这稳定能让世界有足够的时间成功度过维护期，自己走回正轨，成功脱离危机监控，重新成为能够自我运转的正常世界这一结论后。
虎珀特意让系统挑选了这个主角因为胎中发育不良已暴毙，只有三个反派打生打死的高危世界。
这个世界高危警报的红标简直要红的滴血，只待三个反派全面发动三方战争，世界核心就会立刻熄灭。
世界核心熄灭后，熄灭的核心会化为一个黑洞，不断地坍塌吸食扭曲周围的一切，直至整个世界回归寂灭，在虚无中飘荡无数时光后分解化为新生世界诞生的养分。
来之前系统狗子心急火燎，反复劝说。
但虎珀却铁定了心，他就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
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玩命，而是一次已出结果的实验的复检。也是虎珀为试探并确定自己喜好而挑选的游乐园。
结果也令虎珀很满意。
对于虎珀来说，反派的魅力有一多半都来自于他们深不见底的内心和无从揣测的行为模式。
就比如说这《武林风云录》世界中的反派之一，他现在实际意义上的监护人齐漱。
有野心却不滥用野心，仁义贤德虽然都是装出来的，但给别人带来的只有好处，没有任何损失。
做完好事之后光明正大说出来嚷得天下皆知就不叫做好事了吗？只怕那些被帮助的人恨不得他每天有机会嚷一百遍一千遍！
什么？
你说有人做好事不留名？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不留名的好事又不是做给我们的。
什么你说那不留名的好事也可以给我们？你是那个人吗？
呀真是？那太好了，来者不拒，您真是个大好人，快点麻溜的！现金没有还可以转账。
那问题就来了，虎珀用让人吐血又诡异的有点无从反驳的逻辑思考起来，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每天派人街头巷尾宣传自己善名，日复一日攀向道德制高点，有才有貌有武功的正义先锋是如何变成一个反派的呢？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给出的祂曾经预设好的大体世界走向中，齐漱是因为嫉妒小师弟权恒得师父看重，生怕武林盟主之位落不到自己头上，所以暗中给小师弟使坏，被人发现后干脆从暗斗改为明争，最终被偏心人见人爱的主角的师门长辈们以力破巧降维打击而废去武功逐出门墙，在不知名的角落自杀。
因为一惯会做人，又很有心机手段，齐漱在活着时很是给主角制造了些麻烦，算是此世界中的重量级反派了。
但是在主角胎死腹中，世界的预设破灭后，顺利当上武林盟主的齐漱又有什么理由会变成搞得生灵涂炭的三大反派之一呢？
难道系统的推算出错了？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实在是太小，要知道，系统可是诸天万界合力打造的高端对界医疗器械，虽然脑子是蠢了点，但性能是真的没得说。
那这个中情由就让虎珀很想探究了。
也是正因为如此，进入这个世界之后，虎珀选择的第一个接触目标就是齐漱，而且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谜题现在已经揭露了冰山一角。
因为世界的庞大，生活在其中的造物就显得渺小。
简而言之，世界意志把齐漱看得太扁了。
最根本的原因，也就是这一切的动机其实早早就已经体现在齐漱感兴趣的事物的风向里。
齐漱见到虎珀资质超群的马甲林剑是何等势在必得，平时处理盟中事物又是何等勤奋，所囤积的金银粮草何等靡多。
简直把我要战斗这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要知道，齐漱在身为江湖中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时就瞄准武林盟主盟主弟子的位子使劲。
成为武林盟盟主的弟子之后，虽然在师兄弟之中武功家世各个方面垫底，但是对武林盟主之位的向往是一日也没有动摇。
那当他成为武林盟主之后，难道就会截然不同的，心满意足了退休吗？
看看那点灯熬油的劲儿，要说达成目标后志得意满想退休，简直就是个笑话。
只是可惜，齐漱的野心不会成真了，就算他付出了行动，到了世界支撑不住的那一刻，一切还是会没有意义。
不过虎珀会替反派们寻找新的人生意义的，毕竟人生在世，何必执着打打杀杀呢！
认认真真玩感情不好吗？
想着在齐漱眼里依旧是最佳工具地位的马甲现状，虎珀暗暗在心中搓下巴，任务速度确实应该加速，看来该提升提升地位了。
小小几张桌子被衣着制式相仿的大汉们围着坐满。
这些都是虎珀在武林盟仅识的熟人，刚从外面跑一趟回来时盟主给这些跟着出去的兄弟们的旬休多调了几天，好让出了一趟远门的众人在家多团聚几日。
今天是他们回来后的第一次轮值，大汉们知道虎珀性格内向，虽然最近变了一点，至少别人说话的时候能有些反应，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除了盟主和浸霖管事闲时能跟着他俩之外大多数时候还是就只能自己一人憋着，所以午休时就叫虎珀跟着他们出来吃面。
中午面摊儿这顿只是平常吃饭，因为大伙几日没见了，武林盟总舵力士这一级的帮众中，本名农回桨，因为年龄稍长，武功略高出其他人一线而被众人称为农大的热情豪爽的红腰带大汉特意划拉着选了个正店晚上请客，那时才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正经江湖人聚会，不过因为还请了坐局的姐儿，就不适合带着林小子了。
说起这林小子，可是武林盟近来事项里最大的一个大新鲜！
数个月前，远行办事的武林盟主齐漱带回了十一二岁的一个小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极瘦削，面貌极俊朗，武功居然也很高。
武林盟顶尖高手中看过他招式的都已经发现，这小子的剑很厉，很明显已经练出剑意雏形。
剑意，顾名思义，即是剑随心动，出而有意。
其中包含剑势与剑道，普通武林中人想要剑招成势已非等闲，而想要领悟并踏上自己的剑中大道则必要天赋异禀之辈沉浸钻研一段漫长岁月才有可能。
可想而知这少年的天资是好到多么的不可思议。
武林盟的长老、客卿们与各派泰斗纷纷上门确认了真实性，结果自然是没有意外，这事没几日就传遍了整个武林盟的势力范围。
若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话还要从数月之前说起。
黑白两道，武林盟与魔教势力接壤的边界之处，一名叫鱼陵的大县城里全部的人突然一夜之间消失，原本城中昼夜不止的沸鼎人声也只余寂静，武林盟察觉不对后陆续派遣各级掌事探查却纷纷失踪，直到终于惊动了黍州分舵主亲自查访，却是无功而返。
那分舵主一路行去，只见沿途一如往日。
去到那城中，竟是砖墙完好，并无任何反抗争斗痕迹，财粮之类倒如预料之中一概全空。
但走遍全城，所有人畜虫鸟都不见踪影，仿若一座空城，一切又寂静到诡异。
就这么在这般的鱼陵城里逛了一大圈，出城后差点没把黍州分舵主这么一个风刀里不知滚过多少圈儿的铁血硬汉吓出个好歹，连着不知拜了到总舵路上的多少寺庙才缓过劲儿来。
如此诡异之事捅到了总舵，身为武林盟主的齐漱自然是义不容辞，第二日带着人就跟着黍州分舵主一并回返。
其后发生的那件被武林盟主顺利掀开又完美解决，并使其名望更上一层楼的武林大事，其中细节暂且不提。
和这少年由来有关的其实是事情结束之后大伙回程时发生的另一件事。
武林盟主的远亲族妹齐夫人，在十数年之前曾靠着自己的本事嫁给了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武林势力慕容世家家主的次子慕容篙。
迅速生了个两儿子坐稳了二少夫人的位子之后，远方族兄齐漱正巧从无名小卒一跃得了当时的武林盟主，白道第一人曲绽堇的青眼与指点。
所以当时关系本来已经快要断绝的两个族支立刻又开始你来我往的亲近起来。
这样的亲近是很有道理的，且看如今两者一个少走不少路程，直接顺利被慕容世家引荐给曲绽堇为弟子，成了当今天下的武林盟主。一个丈夫被当了盟主的族兄力挺成了慕容世家的家主，正妻之位稳如泰山。就知道两人互相给对方带来了多少便利与好处。
要知道如今的世道，可和百年前不一样了，什么狗官狗皇帝分分都被拉下马，那什么狗屁朝廷也再没有起复过，如今讲究的是武道盛行，以武治世。
在所有的局势都稳定下来之后，最后的结果是南北二分天下，南方鱼米富庶之地由自诩白道正义之邦的武林盟管辖，宽广辽阔的北方则被世人认为是□□邪恶之类的魔教占据。
西南沼泽瘴林与东北高地草原等边疆之地则是一直野心勃勃的浑身是毒的苗人、游牧为生的鞑子与不为中原所容的武林败类所存。
总而言之，按事实来讲：武林盟主就等于南方的皇帝，而一流的正道武林势力的主人就相当于诸侯王。
所以无论曾经给对方的利益让度是如何计算，现如今，齐夫人的地位是在武林盟主之下的。
齐夫人对族兄的态度也聪明的主动从友好来往过渡到对现任武林盟主可谓是谀奉的捧附。
一开始还有人笑话似的在她耳边不经意提起过二人的落差，齐夫人当面只是听听，装傻故作不懂。内心却是冷笑不已。她当然不可能起什么当初咱们互帮互助，现在你上位了，我就要低你一头那不服气的心，谁也不是傻子，单是两人这相同的姓氏，那也是绝不可能分割的天然盟友。大家都姓齐你上位和我上位又有什么区别？面子？面子是什么东西？能让我在江湖中势力大涨为所欲为吗？那只能让不怀好意，眼馋齐家内斗后掉下来的肥肉的人眼饱肚圆罢了。
于是为了更好的仰仗这位族兄，每年借口亲族走礼送到武林盟总舵的金银奇珍与一直以来在各方势力面前力挺盟主的态度慕容世家可从来都没少过。
对这样一位对自己堪称有功之臣的族妹，齐漱自然不会薄待。所以当回程时接到齐夫人的信件，想要邀请当时办完事正要路过慕容世家的齐漱过府招待，并替自己儿子看看根骨这样委婉的拜师邀请时，他当即笑着命众人更改了行进路线。
武林盟事务繁多，上代盟主到死也不过只有三位弟子，不是不想广收亲传承继绝学，而是精力时间实在没有再多。
齐漱年纪轻轻执掌大权，热血沸腾野心勃勃，他的想法不像自己的老师那样收徒只看资质不讲其他，而是有多方面的考虑。
所以他自然不会把自己有限的徒弟名额浪费在利益关系早已经密不可分的族妹家里。关于人选，他已经盘算好了，除非齐夫人的儿子真的满足一些极苛刻的条件，例如天赋绝佳的同时根骨非常适合修炼他的武功，性格也非常好控制等等。
但这几乎不可能！
所以这一趟他会用其他方式解决，毕竟身为武林盟主，正道领袖，有些事不仅要做到，还要做好。
齐夫人的大儿子在父母身边接受了顶尖的教养，加上继承了父母良好的外貌，所以是个天真可爱又活泼的孩子，淘气的同时知道对错，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懂面对大人时的分寸。
能让人觉得孩子胆气壮又热情的同时一点也不招人烦，反而很讨人喜欢。
齐漱也没想到族妹这么会教孩子，难怪从来信到见面都一副云淡风轻绝不勉强的意思，单看这孩子的秉性就很拿的出手了。
仔细测试一番，根骨上佳，悟性也不差，加上家室，性格，外貌，堪称是武林收徒种子中的顶尖人选，与其说是托关系找师父，不如说是他的父母结合各方面原因考虑后的就近选择。
虽然极难推脱，但因为对齐漱来说最重要的一些东西并不符合需求，所以齐漱还是决定想办法拒绝。
情况不允许他拒绝得太生硬，所以就只能先拖着。
齐漱就这样将行程一改再改，武林盟的队伍就这样在慕容世家停驻下来。
不过没想到，本以为的人情来往，庸碌琐事。却是天上掉馅饼，着实让齐漱得到了一个计划之外的巨大惊喜！
看见少年的第一眼并无什么可惊艳的。
瘦瘦小小衣着脏破的少年低垂着头被一群慕容家的小孩子与他们的仆从围在一起。
本以为是一场江湖中常见的戏码，这也是平常，毕竟那家那派没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故。
只是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之处的，慕容族中小辈们做的也太过明显了。
如此这般无所顾忌，自然有许多仆人与少许日常来往宾客在场。
看戏者有，冷漠者有，眼珠乱转心思灵活者有，不怀好意者有，偷偷怜悯者却不敢掺和者有，颇有乱象稍显之意。
或许该稍微提醒一下自己这位族妹了，不要只管将自己儿子养的出类拔萃，细微处也应稍分神关注些。
只要不是自身太废物弹压不住，谁不是在任人唯亲上口非心是？
孤木难成林，自古以来株连律令一出，连江湖上都讲究斩草除根，灭人满门。
是以什么样亲厚的帮手都不上血脉相连的荣辱与共让人放心。
而且不管里面怎样，在外的名声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毕竟因为在武林盟中，名声好坏，响亮与否可是往往能决定很多事情的。
当然了，这些是他那位精明能干的族妹未必不知道，可有时候是聪明人和坐聪明事是两回事。
女人家有时候难免感情用事，说不得要人点破戳穿才肯正视痛处。
齐漱心念百转却只在一瞬之间，正待他整理表情，预上前时，一道枯棕疾刺而出。
齐漱的心神一震，先是恍惚再是惊叹！
好！
好快！
好锐意！
一个能够撬开紧紧锁住天下局势的锁链的钥匙。
这个想法瞬间自动出现在齐漱的脑子里。
那是一柄年幼的，未经打磨就已有璀璨锋芒的绝世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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