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萧家
萧家主母王氏乃先帝时期当朝宰相的孙女，王家也是当时的名门望族，萧坤芝能娶到她是高攀。
老宰相当年十里红妆送嫁，甚至现在的萧府也是老宰相划的地契，萧府至今能维持体面的生活全靠王氏那份嫁妆。
二人刚成婚时琴瑟和鸣，十分恩爱，不出一年，王氏为萧坤芝生下了长子。
嫡长子萧旻一直是她的骄傲，玉树临风，才德皆备，少年郎温和有礼，很得萧坤芝喜爱，常将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导。
萧旻今年已经及冠，卯足了劲想在科举上一鸣惊人，改善家里的状况。
自从外祖家破败，借着裙带关系在京都立足的萧家处境自然也不妙。
萧父的职位没什么油水，人也庸庸碌碌，当年皇帝在处置了宰相家族后，并没有牵连已经嫁人的女子，萧府才得以保全。
萧父纳第一个妾室杨氏的时候，王氏刚被诊断出怀了第二胎。
此时宰相正因为收受贿赂被人告到乾清殿，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新帝要拿王家开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当初王家支持的还并不是这位皇子呢？明眼人清楚，王家要完了。
王氏心神俱震，整日里担心母家，哪里还顾得上丈夫纳妾一事。
幸好新帝感念老宰相劳苦功高，从轻发落，只是把王氏一脉全都逐出京都，这事才算了结。
王氏的第二胎是龙凤胎，萧家一下添了两个子嗣，男孩取名萧衍，女孩取名萧萧，全府上下都十分高兴。
但还没过多久就发现次子萧衍小腿僵硬不能活动，竟然是个天生残疾，生而有疾，何其可悲。
与之一起出生的女儿身子骨也弱，没有小孩子的活泼。
王氏的第四个孩子是个女儿，这个孩子最得王氏疼爱，唤作萧姝，只希望她一辈子美好和顺。
萧萧出生没多久就被迁到了偏僻的院子，小时候好奇心十足，丫鬟又照顾的不周到，常常偷跑出院外。
春日阳光明媚，伴着阵阵清风，她穿着灰色的衣裙，像一只见不得人的小耗子猫在假山里，藤萝上开着小花，萧萧认不得是什么花，只觉得好看的不得了。
那是小院里没有的风景，她的小院光秃秃的，只有没人整顿的杂草攒成一窝。
花园里传来笑声，萧萧好奇的探头去看，漂亮的妇人在满是花团锦簇中抱着婴儿哄逗，那场景更胜过满园春色。
妇人见到她，眉头皱紧：“那是哪来的野孩子，怎么窝在这里。”
不知道身旁的人凑近妇人说了什么，妇人的脸色瞬时难看，嫌恶的瞪了她一眼：“把她带回去，省得弄坏这我特意挑好的花种。”
后来萧萧才被恶狠狠的丫鬟告知，那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抱着她的妹妹，而她只是个不受母亲喜爱的“小耗子”。
萧萧曾经不理解，也是那个丫鬟为她解了疑惑，原来父亲母亲认为兄长萧衍的天生残疾是在胎中被同胞妹妹所伤。
自此萧萧便成为府上最不受待见的三小姐，最不像主子的主子。
萧萧从外面回来，就直接回了院子，她此番出去并不是单单买了首饰，回程的时候特意挑了个茶楼，叫了些点心坐在屏风后休息。
听大哥说过今年科举的事，想来茶楼里一定少不了热闹，她好不容易出一次府，自然是要见识见识的。
茶楼人多眼杂，她未免惹出事端，便用轻纱覆面，掌柜的看到也见怪不怪，他见过不少小姐们作这副打扮。
市井永远缺不了夸夸其谈的人，萧萧听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事情。
其中包括李大娘家下蛋的母鸡被浑不吝的儿子偷偷炖了，还忘记放去腥的佐料，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
萧萧痛苦的揉了揉眉头，还好还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要不然她真要怀疑自己行为的正确性了。
回来后，她便安静的在脑内整理自己听到的信息，判断哪些可以为她所用，珠珠能够借助她的五感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就自告奋勇的也来帮忙。
【所以，那个鸡到底难吃到什么程度，连狗都不吃？】
萧萧：……
其实你可以不帮忙的，我刚才想到哪里了完全忘记了！
萧萧不说话，萧萧很痛苦，但是萧萧不说。
毕竟最近珠珠不知道怎么了心思及其敏感，说了万一又把它惹哭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萧姝听说娘亲叫人从府外带了些锦缎布匹，便兴高采烈的来到母亲院中，她要挑最好看的料子做今年的春装。
“这些没你的份儿，都是你姐姐的，明天你过来我再给你拿。”
想到母亲温和但坚定的拒绝，她就感觉心里窝了一团火。
从小到大，哪样东西不是母亲先考虑她的，现在却先紧着三姐姐！
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情，难过的饭都没有吃，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等不到母亲过来哄她，气的她把杯子都摔了。
“我娘既然想把好东西先给三姐姐，我偏不让她如意，秋水，我们去三姐姐院子里把东西要过来！”
秋水见状，便赶忙寻了个捧炉，生怕把这小祖宗冻着，这才跟着六小姐出去。
“秋水，三姐姐住的院子怎么这么偏僻啊，我感觉都走了好一会儿了！”萧姝不满的说道。
秋水想了想，回答到：“许是三小姐喜静。”
“就她毛病多。”她小声嘟囔，闷闷不乐的走着。
萧萧正被脑子里名为帮忙，实为捣乱的珠珠烦的头疼，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正要叫秋月出去看看，就听木门被狠撞一下，萧姝已经进屋子里了。
刚刚过了年，萧姝刚满十二岁，因为走的快了些，天气又凉，脸上泛起两块可爱的红晕。
淡粉色的裙子上用细线绣了些花缠枝绕图，粉白的夹袄上还挂了一个玛瑙吊坠，不大的瓜子脸上一双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微微撅着，天真烂漫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娇宠长大的。
“三姐姐，你今天在娘那里得什么好看的缎子，能否拿出来让我也瞧瞧？”
萧姝习惯了家里人对她的疼爱和让步，一进来便开门见山，直接张嘴问了。
“你若想看，下次叫人过来拿就是，何必亲自跑过来。”萧萧也不生气，笑着吩咐秋月取些点心过来。
萧姝撇了撇嘴：“还是三姐姐待我好，不像娘，就知道偏心三姐姐。”
【我要是能出去我都想揍她，阿萧，咱们不给她。】珠珠被她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磨牙。
【别这样，她还是个孩子。】
【……】
珠珠听见这耳熟的话，心里一阵发虚。
好吧，是它刚开始帮助萧萧讨家人欢心时劝她的：
【她比你小五岁，还什么都不懂，你要让着她。】
【她还是个孩子，你顺着她就行了。】
见珠珠安静，萧萧淡定的讲：【你放心，就算让她拿回去，待会还得给我送过来。】
现在母亲想让她高嫁，巴不得让她的脑子里全是对家族的爱护，不会在这个时期放任萧姝的。
萧萧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的我肯定会给你，毕竟你是我亲妹妹。”
萧姝这才满意，叫人将东西带走，又兴冲冲的离开了。
秋月见六小姐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不喜，但瞧着三小姐不喜不悲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往火盆里加些木炭，维持着屋内的温度，萧萧身体不好，有时吹多了风都会得风寒，所以秋月照看得格外仔细。
天色渐晚，出声提醒自家小姐，该是去主院进晚膳的时刻了。
平时自然是在小院子里自己吃，但今天母亲特意吩咐了，要一家人聚聚，便叫她也过来。
在萧府，早点和午餐都是主子们在各自院子里解决的，因萧坤芝早早便要起来上朝，自然不和孩子们一起吃。
除了休沐那日，他下朝后还要去处理一些政事，身在其位，自然不是空拿俸禄的。
萧父是个重规矩的，不出意外府上的晚膳是要一家子一起吃的，当然这个一家子不包括妾室和她们所生的孩子，也不包括萧萧。
秋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软毛披风，帮小姐系好，但还是觉得穿的单薄了些，又去衣柜想要再拿一件罩衣给萧萧穿上。
“只是去趟主院，又不是出府，哪里用得着这么繁琐。”萧萧看着忙来忙去的秋月，开口阻拦。
心里觉得好笑，秋月做事细致的很，生怕她再生一点病。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纸糊的，你再这么倒腾下去，咱俩怕是要赶不上时间了。”
秋月虽然有些不死心，但又担心若是去迟了，老爷会训斥小姐，这才作罢。
萧萧过去的时候，就见父亲和长兄已经坐在饭桌旁了，她过去行了个万福礼，萧坤芝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萧旻瞧着她也不惊讶，看来也得知了今天她要过来，笑着和她寒暄几句，又叫下人把她的披风挂起。
萧旻对自家三妹的感情很复杂，他也曾因为二弟的病情暗自责怪她，还欺负过这个总像兔子般柔弱的妹妹。
他后来也想清楚了，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怎么能都归咎于这么一个小姑娘呢？
便也慢慢让府中下人多照顾她些，想要弥补那时欺负过她的歉意。
萧萧刚坐下，便见小妹立着母亲身侧，眼睛通红的走了过来，想来是挨了一顿训斥，萧萧满意的想着。
萧姝看见萧父，立马坐在他身旁，娇俏的撒娇：
“爹，你可回来了，女儿好想你啊！”
萧坤芝一直板着的脸也化的松软：“看看你，都是一个大姑娘了，怎么还风风火火的，多学学你姐姐，你也该懂礼数了。”
王氏坐在丈夫的另一边，笑着应和：“确实该教教了，今天还把我给萧萧挑的几匹料子要走了，好像我平日里缺她东西的样子。”
“此事姝儿做的确实欠妥，待会就叫人给你重新送回去。”萧父不以为意的说着。
来回几句就把这事定下了，萧萧也挺佩服这这两个人的，平时倒不见他们管教，现在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说几句，显然是为了不让她记恨。
“父亲母亲不必这样严肃，姝儿喜欢就送她了，姝儿还小，不必生她的气。”
萧父满意的点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拿在饭桌上说还是王氏要求的，其实哪有必要，妇道人家想的就是多。
“我倒不知道，咱们萧家什么时候出了一尊活菩萨，那可得好好拜一下。”
王氏正哄着小女儿，一听这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抬眼看去，果然是自己苦命的二儿子来了。
侍从推着萧衍的轮椅慢慢靠近，常年不见太阳的脸显得格外惨白，他冷着脸入了座。
听到二哥的冷嘲热讽，萧萧依然面不改色，笑着说到：“二哥既然来了，还不早些进来，在外边听我们讲什么闲话。”
“我没工夫听活菩萨在那里传道，早些进来做什么。”萧衍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也不理这已经坐了一桌子的人。
萧坤芝刚想开口斥责二儿无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几个孩子里，他最疼爱的是幼女，最信任的是长子，最怜惜的是二儿子。
可怜二儿子本也可以有搏个光明前程，却不想……
萧萧见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神色先是愤怒，又是懊恼，后来又转为厌恶，怕是又觉得自己抢了二哥的健康身体，只觉得这个三女儿是来祸害萧家的。
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好像是一个与整个萧府，与血脉亲人格格不入的老鼠。
但只要一想到现在所谓的家人忍着厌恶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她心里又生出一些奇怪的兴味来，本来不怎么饿也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果然，不管珠珠怎么教她做个好人，她还是改不了卑劣的本性吧，可能她骨子里已经发烂了。
看起来和和睦睦的一家子总算开始吃饭了，萧萧笑着夹了一块软骨，满意的咀嚼着。
“对了，萧萧，鲁国公夫人三日后设宴，那天会来不少人，其中就有娘给你挑的夫婿人选，你那日同我一起过去吧。”王氏突然说道。
萧萧乖巧点头，一幅全凭安排的样子。
萧姝惧怕阴晴不定的二哥，在桌子上安静进食，也不敢闹腾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饭。
萧萧回到院子里，果不其然见桌子上放的衣料，满意的顺着它的纹理轻抚。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东西还是得给我送过来。】
小黄鸡珠珠现在已经快成萧萧的无脑吹了：【不愧是你，阿萧就是最棒哒！】
萧萧想到母亲在饭桌上说的话，三日后吗？心里也不禁期待着这一天，她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离开满是恶臭的萧府，离开满是吵闹的京都，她想亲眼看看长河落日，壮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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