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色未满（四）

老家在焦作市的一个小县内，记忆中从家中离开到锦城坐了两天的客车，墨子云一下车吐得不行，当时吴叔在汽车站里撑着大大的黑伞，在人群之中向母亲挥手。当时母亲说：云儿，那边的是吴叔叔，待会见到要改口叫爸爸。墨子云张着大大的眼睛问为什么？当她看见母亲眼角洋溢的幸福之时，心中不禁心疼，背包里还放着当初父亲送的相册，要开口叫其他人爸爸，坚决不，当时的她坚决地嘟着嘴反抗。

        此时客车在高速公路平稳地行进，与四年前不同，回家乡还没有高速，只能坐那种边走边停，磕磕绊绊折腾人要死的客车，沿途一路绿景，竟无倦意。刘悦一直紧紧握着墨子云的手，墨子云知道母亲是害怕了，毕竟当时带着自己离开家的时候，将外婆给气坏了，这些年因为吴叔的病和自己的学费，也从没寄钱给家里，这次如此地突兀，墨子云里也随着母亲紧攥的手揪地生疼，老家有疼她爱她的外婆，舅父，舅母。

        当客车驶进县城时，墨子云新奇地发现四年时光内，城里的平房明显少了许多，竖起了更多十来层的商厦，道路从四车道变成八车道，看着十分宽敞舒坦。

        她手中还握有原来家中的一把钥匙，解放路53号，墨子云一个人往熟悉的家跑去，晚饭时间，时间虽早，各家业已亮起了灯。

        房门微微掩上，墨子云轻轻推开，与预想的一样，舅父与外婆两人坐在客厅里，她轻轻唤了声外婆。老人没有反应，倒是舅父看向房门露出欣喜之色：“云儿？”此时老人才缓慢地转动身体，墨子云看见外婆明显苍老的脸庞，忍不得哭了。

        “外婆，对不起。”墨子云上前紧紧抱住颤颤巍巍的外婆，早已泪如雨注，“对不起，对不起。”

        “四年了，娃，让外婆看看，不哭不哭。”长满皱纹的手拂过墨子云的脸庞，一丝凉意沁入墨子云心里。

        “你妈呢？”外婆问道。

        “妈和吴叔都来了。”墨子云意识到吴叔和外婆之间也有些许尴尬，缓缓地说。

        “没想到这四年还是去找了吴德那书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外婆抱着墨子云的手始终不放，让舅父去把两人叫回家。

        吴叔进门后把礼物放在桌上，一下子跪在外婆面前说：“这些年连累了刘悦，今天是回来给您赔罪的，妈，您说的对，百无一用是书生，吴德是无德。”吴叔的动作着实把大家吓着了，舅母闻声从厨房拿着铲子出来，看见墨子云亦是一阵激动：“咱们家的丫头回来了？”

        “孩子，别跪着，这地冰，我老太婆年纪大，经不起你们闹，过去的都过去，也别再说了。”

        一阵子闹腾后大家围坐在饭桌前吃饭，最受宠的无疑是墨子云，人人都将她当宝，听到她考上锦城大学的事，大家都特激动。舅母在边上摇摇头说，要是你表哥学好，也不用去深圳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外婆时不时地往墨子云饭里夹菜，舅父亦关切地看着这对母女，突然外婆顿住，起身回房，随后拿着厚厚的一叠钱，迎上众人疑惑的眼光，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

        外婆讲钱塞到墨子云手中：“你爸这三年每年年底回来一趟，来了就给家里留下一部分家用，还有这个，说是给你读大学的钱。”

        舅母点点头：“墨天他是有给我塞钱，让我帮衬家里，而且还打听你们母女两的消息，刘悦，你怎么联系也不联系啊？离婚了也还算朋友。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去哪不好回答。妈这几年身体不好，看病的钱也是他留下的，不然我跟你哥也撑不起这个家。”

        刘悦的表情渐渐消沉，倒是吴德拍拍刘悦放在膝盖的手。

        “爸回来三次了？那他有说他在哪么？”墨子云这一问，所有人陷入沉默。许多被忽略的恰是最重要的细节。

        接下来的日子，祖孙俩人就跟粘牢似的一天到晚不分开，刘悦与吴德迫于四年前的行为，在邻居面前也不怎么抬得起头，整天在家里帮衬着舅母干家务活，偶尔去菜场买点菜也怕被人指指点点，毕竟也有点年纪了。

        临走时，墨子云硬是要将那钱留下给外婆治病，老人怎么都不肯要，说是医疗费用墨天已经留下，这是学费。少说也有十来万的钱推来推去不是个办法，折衷办法，各留一半，墨子云答应带走五万，老人高兴地送三人到县城的车站。心坎解开后，刘悦终究释怀，天地下哪有不疼爱子女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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