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鹰灾
会试的榜单已经在各郡张贴，中举者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继而整理行装前往最终的考场京城，酒楼也照常迎来了承办宴席的高峰期。
但有一点与以往不同，在某些地方科举不是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更多人都在关注最近突然肆虐的鹰灾。
先是一座城中不知从何时起迁来了大量蛇鹰，白日都能见到它们在空中盘旋，不仅如此，有人还亲眼目睹这些猛禽冲向了某些庭院中，或是紧紧跟在一人身后滑翔，投在地上的巨大影子如鬼魅般让人心中发寒。
这事实在蹊跷诡异，官府也收到不少报案要求治理鹰灾，但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扣下不报，许可的批示迟迟没有发下来。
几日过后，有心者发现了其中的规律，似乎被蛇鹰“光顾”过的人，很快就会遭遇些变故，不管大官小官不是告老还乡就是意外身亡，平民百姓也有举家搬迁或是失踪暴毙。
这一言论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关于鹰群与诅咒的流言快速传播，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诅咒的就是自己。
但就当人们的惊惧达到顶点的时候，鹰灾又如同它出现时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除了留下一些故事外没有任何痕迹。
之后便是下一座城池，继续重复了之前的事情，但因为存在的时间较短，并没有造成大范围的扩散和恐慌，经历过的人们谈论几次也便淡了好奇的心思，转而关注其它的新鲜消息。
此时，引起过轩然大波的猛禽们都聚集在萧山中，被它们包围在其中的是一支正在露宿的队伍。
黄昏的光线将山石都渲染的十分柔和，余晖下的一众枢密使都平静且放松，毕竟有了可号令禽鸟的赫连统领，完全不必像以往执行任务时那般提心吊胆。
就算一开始面对这些动物还有点警惕，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即便是一只金雕迎面冲过来也不会让他们有丝毫紧张，相处这么久，谁不知道那是皇上与赫连大人传信的专用宠物。
不过是科举贪腐的案子结束，又来了新的指示，有什么可惊……咦？？？
刘郝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首领手上一个动作，金雕还没俯冲落地就突然振翅而上，再次飞远，他到底是套过几次近乎，这次也凑过去问道：
“大人，刚那雕是不是认错了您的手势，它还带着信怎么就走了。”
赫连琮仍是板正的面孔，嗓音平淡：“确实如此，毕竟现在是鸟类繁衍的时间，难免有些不好指挥。”
“那陛下的信件？”
“无事，它总会回来的，耽误些许时间想必陛下也不会怪罪。”
对话结束后，刘郝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直到看见与枢密院传信的禽鸟成功抵达，且全程赫连琮都没有任何指挥的动作，这时他终于恍然大悟，但为了确认又多问了一句：“所以我们现在是要……”
“回京城。”
京城
修建陵寝的事项终于正式确定下来，工部给出了详细的图纸，户部的钱财预算也摆在了宫祁的御案上，所需人力物力都写得清清楚楚。
乍看没有问题，但宫祁仔细比对一遍，发现用料都太过夸张，譬如装饰墙面所用的澧泉寒玉，全大夏一年也仅仅能产出不到百斤，计划却需要近五千斤便是动用国库全部的存货，也要采集二三十年才能足够。
而宫祁所希望的，是工期不超过三年，他用笔圈出过于稀有的数十种材料，召来传话太监：“宣户部尚书。”
崇政殿便有云亦轩的住处，他白日都待在那里办公或休息，所以宫祁等待的时间往往不会超过一刻钟。
但今日有些不同，足足半个时辰后云亦轩才姗姗来迟，期间宫祁都批完了今日的奏折，卫承泽也完成任务回宫休息。
男人走来的动作带着点飘忽，衣袍冠帽也不是一贯完美无缺的样子，几处细节都稍显凌乱随意，更反常的是，他请过安后就直直的站在原地，与以往亲昵自然的凑过来相差甚远。
“云卿，过来坐。”
宫祁有些疑惑，便主动出言邀请，但男人的步伐依旧非常缓慢，甚至透露出了不情不愿的意思，随着他逐步靠近，宫祁也嗅到了浓浓的酒香。
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男人恐怕是直接从酒桌上过来的，虽然离晚膳还差点时间，但也完全可以理解，宫祁对领人来的太监道：
“既是在酒楼找到的人，就不用带过来了，你现在联系云府的管家，将尚书送回去。”
太监动作踌躇欲言又止几次，想说的话却被云亦轩抢了先。
“不是酒楼，是醉生楼。”男人眼神迷蒙，吐字却仍一清二楚，只是内容没有什么信服度。
众所周知小云公子最是清高傲气，即便是应酬也不会去烟花柳巷之地，更别说醉生楼这种做皮肉生意的青楼，宫祁怀疑他在说醉话，继续问唯一的证人：“当真？”
“是……是真的，里面的老鸨说云、云大人早上便去了。”
室内静了一瞬，人人都在猜测皇上的表情，但没一个人有胆子抬头去看，偏偏当事人还在火上浇油。
“对，好在去得早，楼中只有我一个客人。”
“嘶——”有几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吸气声，开始计算听到皇帝的丑闻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宫祁当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非常关心云亦轩的状态，他将歪斜跪坐的人扶好，轻声问：“可是有人诓骗你或是胁迫你？”
“没有，是我自己要去。”
“为什么？你应当是不喜欢那种地方的。”
“可陛下他喜欢，他还和白子晋一起去过……都没有告诉我。”云亦轩越说越委屈，酒气全红彤彤的浮在眼眶上：“他已经疏远我很久了，明明从小便是互相信重的君臣，怎么会这样！”
宫祁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让战战兢兢的侍从都退到门外，安抚的拍着男人的肩膀：“你的乳名是什么？”
“球球。”
“十五岁时最喜欢的姑娘是谁？”
“唔……孙家四小姐。”
当真是醉得神智不清了，连这些不准人提的黑历史都能自己说出来，宫祁确认他有问必答后，终于问出了核心的问题：“那你如何看待宫祁？”
云亦轩的双眼瞬间一亮，但随机眉头微皱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不能直呼陛下名讳，他可是我此生决定追随的对象，自然一切都是最好的，不过若是能待我亲近些就更好了。”
“只是亲近？”
男人硬生生将狐狸眼瞪成圆形，脸上写满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问题，果断回答：“肯定啊。”
“好，朕便信你一回。”
宫祁确实没有听过云亦轩承认什么，所有都是他通过各种行为与动机做出的判断，但现在看来那些判断有了偏差，男人应当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也就是说，只要他能控制住不让这段君臣的关系变质，恢复以往的距离就不会有任何严重的后果，其实倒也不是他有多喜欢与人亲密，只是他刻意划分接线的行为对人造成了伤害。
云亦轩之前因此落泪的样子太让人心疼，男人的骄傲怎么算都不应该被他打破，更不应该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
宫祁绕过长案与云亦轩并排跪坐，指尖轻点在男人嫣红的眼尾，四目相对时郑重承诺：“朕会待你好的，以后可不能再为这种事哭了。”
“嗯……”
男人双眼迷离乖巧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许是头晃得有些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直接栽进了皇帝的怀里。
宫祁低头查看，云亦轩的眼睛都已经闭上，呼吸均匀而平稳，显然是入睡的状态，他轻叹一声，但也没有刻意改变现在相拥的姿势，然后叫来李顺，吩咐道：
“一刻钟之内，将偏殿收拾出来。”
“是”，对此早有预料的李总管稍稍向上看，果然发现相互交织的玄黑与月白两种布料。
他心中感叹不已，动作却没有减慢半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将已经重新装过的偏殿改成了寝宫，然后领着宫人自觉退至一旁，目送皇上将小云尚书打横抱进了房间。
————
泊船司本是先皇为了出海求仙问药所建，但宫祁掌权之后也没有勒令停止。
毕竟海外贸易重要非常，即便他不准备扩张领土，物资上的互通有无对生活条件也会有很大改善，同时能创造盈利。
如今，历时五年建造的一支船队已经完工，取六六之吉数，共有主船三艘，粮船五艘，马船八艘，战船二十艘，这种配备不是为了侵略他国，只是彰显武力以换取更合理的交易，遇上水匪也能轻松解决。
虽然还没有生产出火炮，但简易的火筒已经批量制造了许多，因为宫祁对枪械还算了解，火炮这种武器却从未研究过，不能提供什么捷径。
不过最近谢傥自称有了思路，或许可以期待他的成果，现在的问题就剩下海员编制，以及首领人选。
宫祁问向武将家族出身的白子晋：“总领船队之事，白卿可有推荐之人？”
白子晋回答之前不忘先排除自己：“臣自小长于北境，对航海只有一知半解，不过家中长姐曾与其闺中密友多次出海远游，每每险象环生皆能平安归来，或足以担任副使一职。”
宫祁很是佩服，这种时代女子能有如此成就相当不易，相对于男子需要更多的实力，他立刻下旨唤人进京，说明缘由并准许她带上那些友人。
放下笔后，宫祁才意识到白子晋的小心思，好笑看向男人：“朕又没想过让你指挥此次远航，何需刻意暗示，以白卿的性子也不适合外交贸易，如今边境无事，你安心留在朕身边就好。”
“是”，白子晋悄悄红了耳根，小声补充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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