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除夕
郑欢回家时，安定还在作业里挣扎，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放的是看了几十年的西游记。
她进门换好鞋，先叫了老人一声“爸”，打了个招呼，才往房里扫了一圈，问安定：“你姐还没有回来？”
“回啦，”安定往安静房里一指，“在房里呢，估计又在打电话。”
“姑娘长大了，朋友多了，咳咳，回来这些天时常有人打电话来。”爷爷插了话。
“爷爷，你不懂，这不是朋友多。”安定故作高深，“这是有情况了。”
“什么情况？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安静出了房门，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怎么不懂了，”安定急了，“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还跟我表白了呢。就对面小区的，每天要跟我一起回家，还来家里找我呢，被妈妈劝回去的。”
“嗨呀，还有这种事啊！”安静乐了，“你长大肯定是少女杀手。”
“别扯安定，先说说你。”爷爷说，“你有没有交朋友啊？我说你一天怎么兴奋一阵失魂落魄一阵的呢。”
“我……”安静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说这件事，就被她亲爱的亲弟点破了。
“肯定谈了，那个游戏机不可能是安静给我买的。”安定像突然开窍，想通了所以事情的关窍，“妈，你不知道，安静她从回来，就一直没完没了的跟人通话，好多时候接通了又不聊天，就戴个耳机，自己干自己的。”
安静听着家人的议论，脸一阵阵发热。
郑欢停止了往厨房走，看向安静。
“妈，我……”安静只觉实话难以平静启齿。
“你害羞什么啊，这是好事啊。”爷爷说，“你这么大了，谈个恋爱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在外面，多一个人照顾，也省得我们在家操心了。”
安静眼眶开始发酸，她看着郑欢。
“这是你自己的事，考虑好了自己决定。”郑欢说，“我们不干涉，只能给你一些建议。谈恋爱可以，适可而止，别过界。”
“我知道的。”安静哽咽着。
“男娃娃好看吗？以后你们稳定了带回家来给爷爷看看。”老人笑着说，“等你爸爸回来，告诉他一声，也让他知道。”
“好。”安静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晚饭一家人吃得挺愉快，老人胃口大好的多吃了小半碗。
吃完饭，安静收拾了碗筷，在厨房洗碗。安定跑到房里玩游戏机了。安远洋坐在沙发上陪老人聊天。郑欢正在忙着家里的琐事。
安静想，如果此时贺萧在自己家里，他会在做什么？是跟自己一起洗碗还是陪爷爷聊天？
想哪儿去了呢！
安远洋送他们回安家村时，路上的车辆比往常多了起来。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在外务工的，要回家过年的基本这两天都回来了，村子比前一阵更加热闹。平时冷清的村子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我们后天开始放年假，明天下班得把家里整理一下，后天上午才回来。”安远洋交代着，“你们想吃什么，就多做点，喊王婆婆她们一块儿来家里吃。”
“我们不用你安排，快走吧。”老人摆摆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操心了？是要把年轻时候那份补回来啊！咳咳……”
送走安远洋，安静把带回来的年货规整好，停顿下来，整颗心一片空茫。
还有两天要过年了，这一年就要结束了。
这一年，很奇妙。
过了最紧张窒息的高三最后时光，冲过了高考的迷障。从高中生蜕变成了大学生，适应了身份的突变。还有，从禁止谈恋爱到自由谈恋爱……
都是这一年的事。
过了最后两天，新年就只有大学生的身份了。而作为一个成年的大学生，该考虑的事，就得是长远的了。
每天都会跟贺萧通电话，偶尔会视频，但机器里的声音和屏幕上的人影，跟真人在身边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听着声音，会更想念。
“明天除夕了，你怎么过？”安静如往常一样接通了贺萧打来的电话，“今年跟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吗？”
贺萧跟她说过，他家过年过节的气氛很淡，聚一起也就他爸妈跟他，三个人相对无言。因此他很少会专程回家过节，即使是最热闹的春节。
安静有时觉得他怪可怜的。
“还不确定，”贺萧说，“我这还有事没处理完。”
这话让安静有点接不下去，还好贺萧补了一句：“你家肯定很热闹，上有老下有小，三代同堂三代宝。”
安静笑了：“还押韵呢，我上有八十岁老爷爷，下有十二岁小弟弟，有机会带你来凑个热闹。”
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贺萧却笑的很大声，他说：“好。”
自从安静告诉他，她的家人知道了她们的事，并一致默认后，他每次通话时，心情都好的不得了。
安远洋的车停在屋门口，按了两声喇叭。安定从屋里跑了出来朝二楼大声吆喝着：“安静！爸妈回来了！快下来提东西。”
安静从窗户边伸了个头出来：“我听到了，别喊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得有几十层呢。”
爷爷慢慢走了出来：“这两姐弟一回来，家里都吵死了。”他走到车后备箱准备去拿东西。
“快放下，”安静从屋里大步走了出来，“我们四个劳动力，还用得着你个路都走不利索的老头来提吗！”
“你真讨厌！”爷爷收回了手，笑着说，“越大越讨厌。”
“嘿，那我不在家时你别想我。”安静笑了。
“晚上多做几个菜，”郑欢说，“我新学的，晚上你们尝尝。”
“安定蹿个儿呢，吃得多。”安静应和着，“剩多少他都能帮着吃完。”
“安静，你是不是在骂我是猪？”安定翻译了好几遍才把她的话听明白，顿时拉高了声音。
“不是。”安静说。
“你两闭嘴提东西，吵死了。”老人说，“年夜饭不能把菜吃光，得剩。那碗糖醋鱼记着不能动，得第二天才吃，象征年年有余。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都。咳咳……”
“爸，就你当真，还急上了。”郑欢笑了，“她两打打闹闹多少年了，现在不打架改嘴损呢。”
“我知道。”老人说，“但这些得告诉他们年轻人，多说几遍她们记得深刻一点。”
“爷爷，你看。”安定把他的寸头伸到老人眼前，“你说的话都刻在脑袋上了，忘不了。”
“你这孩子……哈哈，咳咳……”老人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爷爷，我回来一直听到你在咳，去医院看看吧，买点药吃。”安静说。
“哪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没个小痛小病的。”老人说，“不碍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要去也不能过年时去，等天气暖和了的。”
见安静还在纠结，老人补充了一句：“年后去，放心了吧。”
年夜饭全家都很重视，简单的吃过中饭后，五人撸起袖子齐上阵，连老人在一旁打下手也没人劝他休息了。
这顿饭就得一起动手一起吃，才有家的味道。
郑欢列的菜单挺齐全，除了常规的鸡鸭鱼肉，海鲜，豆腐，笋干，蔬菜等家常菜，还加了蒸，炸，煨，炒的各系菜品，繁繁简简数下来有二十多道。
光硬菜就二十道。
安静帮忙处理各种肉类，手法娴熟得跟解牛的庖丁有得一比。
安定在一旁洗菜，他突然问：“姐，你对象离我们家是不是很远？那他就赶不上来我们家吃年夜饭了？以后如果你嫁过去了，是不是你也不能回了？”
“你想什么呢？”安静一阵心虚，“我肯定在家里的。”
“小定啊，你瞎操什么心啊。”正在掌火的郑欢说，“你姐是在谈恋爱，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这是两码事儿，恋爱的时候只要想着怎么去喜欢对方，怎么让自己开开心心的就行了，不用考虑其他的。等到谈婚论嫁，那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只图个喜欢是不够的。她们还不用想那么远的。你小孩子不懂，就别瞎浪费脑子了，本来就不好使。”
“也是，万一谈着谈着就分了呢。”安定说，“我同桌跟我说他都分了两次了。”
“大过年的，说点好的。”爷爷和安定一起摘着菜叶洗，“我看好你姐。”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安静叹了口气，“你们知道了就成天拈着这事儿不放，做什么说什么都能扯上来。我估计你梦里都梦着多少回了。”
“迟早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安定说。
整桌菜做好上桌时，外面已经陆陆续续有爆竹声传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安定拎着一串鞭炮，跑到屋门前的水泥地里点上了。从他六岁开始，每年他都抢着点燃第一炮。火光碰上鞭炮引线的那一刻，安定在呲呲的动静中，欢快的往回跑：“准备！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嘣！”
他的声音湮没在鞭炮热闹的声音中。
鞭炮声越持久越响亮，代表新年越红火。
安定在鞭炮带出的一片烟雾中吼着：“耍龙灯，舞狮子，贴窗花，吃饺子……”
“别唱啦！进屋吃饭了。”安静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等我唱完的……”安定在兴头上一时停不下来。
“你一时半会儿唱不完，你要相信你自己。”安静说，“吃了饭你可以嚎一晚上，反正我们要坐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烟雾散去，视线一片清明。在不远处的路口，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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