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传承
宁栖晚看对方的神色已经开始动摇了，再加把火坚定皇兄的决心：“皇兄，你读的书比我多，受父皇的栽培也比我多。有很多东西其实不必我提醒你，你自己心里就很清楚。纵观春秋战国秦汉魏晋唐宋元，没有哪一个不是因为足够强大而胜利的。只有足够强大时，你才能实行王道，王道建立在霸道之上。宋人诗书礼乐繁荣，然兵弱国衰，每年朝贡，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靖康之变，二帝被掳，难道皇兄也想当这样一个君王吗？”
“别说了！别说了！”宁栖晚的话在他听来，无异于字字如刀一样插在他心上，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没有一个君王想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他又想起了在这座养心殿内，父皇握着他的手，教他：治大国如烹小鲜，掌握火候，仁义不施就会民心渐离。
是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一直在心中记着父皇的话，励精图治，不敢有一丝松懈，可是自己本身的性格极易动摇……
“皇兄，其实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严格管控□□火炮，不允许任何人投机倒卖，违者发配边疆。”
“好，就照你的意思办。”皇帝绷了一夜的弦，终于可以放下了，“栖晚，要是没有你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皇兄，跟着自己的心走，谨记父皇的话即可。”宁栖晚瞥了一眼门外之人的影子，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皇兄，外面还站着一个人。”
“谁？”皇帝已经不记得大学士还在外边候着。
“大学士。”
“叫他回去，朕不想再听他说话了。”
“如果皇兄没什么要吩咐的话，那……臣弟下去查查这次爆炸案了？”
“去吧。”
英珏玖来到机枢院，除了废墟堆外，还有受伤的蒙奇院长，他被人抬出来，放在废墟旁边一块平整的石板上。
他的学生全都灰头土脸地跪在空旷的地上，抹着眼泪。
罗亭守在他身边，帮他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小狐狸蹲在罗亭脚边，呜呜哀鸣。
蒙奇院长快不行了，他被爆炸的余波震伤了心肺，罗亭喂了三颗解百毒都没有用之后，蒙奇让他停止喂药，开始嘱咐后事。
“罗亭，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最有潜力的机械师，希望你能在我死后能接管机枢院，重建我们的家园，延续我的希望……”
“嗯……嗯……院长，我会的。”
“九爷……”蒙奇院长伸手，示意对方走近些。
“蒙院长。”
“罗亭还年轻，可能在朝中无法立足，希望你跟殿下能多……多照拂一下。”他咳了一口黑色的淤血。
“我会的，您放心。”
“这是机枢院院长的身份象征，你保管好，以后继续传下去。”蒙奇从自己的拇指褪下扳指交给罗亭，“可惜，我蒙奇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一生机枢，死而无憾。大家生为机枢院的人，就不要辜负了自己的身份和技术，拿出你们的智慧和才华，孜孜以求，惟新惟用！”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遗言亲口传递给在地上跪着的一群学生，慢慢闭上了眼，那鼻翼也由之前的翕动变成了静止，慢慢的，罗亭也感觉到了对方凉下去的体温，脉搏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院长！”罗亭大喊一声，此时他已是泪眼朦胧，眼前除了一片尘埃和废墟之外，再无其他景物，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整齐不整齐，他知道心中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蒙奇院长，那时他刚进入昆山书院，蒙奇也在昆山书院当教书的夫子，他做了一只机械蝴蝶，但是飞不起来，于是他去找蒙奇，央求后者给点思路。后来，他们俩共同研究了三天三夜，终于能让蝴蝶飞起来了！
这是机械鸽最早的雏形！
他拿出自己的第一件作品——机械蝴蝶，放在蒙奇身上：“夫子，请让这只蝴蝶送您一程，一路走好！”
地面跪着的学生也开始三三两两地哭起来，蒙奇院长对他们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如果不是因为蒙奇院长的赏识，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大夏的某个角落默默无闻，然后像蝼蚁一样死去，没有人知道，没有任何价值。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是机枢院的一员，他们传承着这位老先生的梦想……和希望！
英珏玖别开头，他看不下这凄凉的场面，那些人流的血，流的泪，都是谁造成的？他一定要揪出幕后的凶手，给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
他在废墟找到这次炸|弹的碎片，拼合后，发现是工部监制，于是顺藤摸瓜，来到工部的档案库，档案库不大，却存放了很多制造材料的文书记录。
看守档案库的是一个年纪上了五十岁的老人，他戴着一双琉璃眼镜，准确来说是用绳子绑在头上。看守档案馆是一个闲职，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所以他在门口的办公桌上肆无忌惮地看起话本。
英珏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他都没有发现：“老伯，我要查工部近三个月的进出账和材料记录。”
“你谁啊？工部记录是你想查就查的？”老人连眼都没有抬起来。
“英珏玖。”
谁？英珏玖？！九爷！老伯听到这个名字，像触电了一样，手抖了一下，话本从手中掉落到地上，英珏玖瞥见了话本的封面，是青蓝色的，正楷端庄地写着五个字：西川蝶恋花。老伯立即把书捡起来，藏到身后，右手扶了扶眼镜，弓着背，眼睛却向上盯着英珏玖的脸打量了一会儿，之间对方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相貌英俊，威风堂堂，眉骨俊朗，目光炯炯有神，有如玉山巍巍立于前。
“你你你真是九爷？”
“是。”
“哎呀，九爷，老头子我活了五十几年，第一次见着真人了，果真是个俏郎君。”
英珏玖听着他这个评价，怎么有点怪：“我是来查工部材料记录，您能调出给我看看吗？”
“九爷可有皇上的圣旨？”
英珏玖摇摇头。
“九爷，老头子虽然很想帮你，但是我们工部有工部的规矩，没有皇上的圣旨，是不能给任何人查看的。九爷，得罪了！”
“……”英珏玖看到他背后的话本，“拿来。”
“什么？”
“话本。”英珏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紧不慢，“老人家，玩忽职守是一个什么罪？看守期间沉迷话本……”
“九爷，九爷，行行好，看在我老人家就着一份差事谋生的份儿上，还请您高抬贵手。我这就给你找找最近三个月的档案，但是你不要跟别人说我是偷偷给您看的。”老人将话本随手放在桌面上，自己去档案架找资料。档案都是按时间、按类别存放的，因此找起来并不难。
“九爷，您想要哪一类的记录？”老人的声音从木架边传来，他找到目录索引。
“火|炮|火|枪。”英珏玖闲来无事，翻了一下《西川蝶恋花》，作者又是那个叫西枝的，前面写的是英珏玖和茶商之子丁西免去西方日落之地的冒险经过，但是一些涉及机密的事情都隐去了。
看了两页，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旅程。
不得不承认，西枝的笔法挺有意思的。
老人一听这个，立马联想到了是跟昨晚的爆炸有关，他也不敢怠慢。
“九爷，老朽这把老骨头搬不动，您过来看看。”
英珏玖合起话本，穿过书架，看到了地面三木箱的资料，老人拖着三个楠木箱子：“就这儿了，九爷。”
“多谢！”英珏玖蹲在地上，一册册地翻看记录。
“九爷……”
“什么事？”
“你真的去了西方日落之地？”
“嗯。”
“日落之地的国家跟我□□上国比起来如何？”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英珏玖发现账本上的记录对不上，原料进的有点多，即使制作过程中有损耗，可是也不会损失这么多，那么这些多出的原料做成的火|炮去哪儿了？“所有的成品都存放在仓库吗？”
“是啊，都在，按账本的记录应该都在。”
“好，多谢，我先告辞。”英珏玖站起来，拿走了两本账本。
“哎，九爷，那个……记录本你不能带走！”老人拦住他。
“如果我一定要带呢？”
“那就从老朽身上这把老骨头跨过去，没有皇上的圣旨，老朽给你看，已经是坏了规矩，如果您带走，将老朽置于什么地方？行行好，九爷，老朽伤又八十老母下有儿女要养，真的不能丢了这份儿差使！”
“……”英珏玖看着手中的账本思虑良久。
“如果是本王呢？能不能带走？”宁栖晚从门外进来，拿出皇帝的手谕，丢给老人查看。
“祁王殿下……”老人接过圣旨，上面命令祁王查长安爆|炸|案，“可以可以，您请便。”
“九哥，我算不算及时雨？”
九哥？老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想起了话本中丁西免也曾这样喊九爷，丁西免？宁栖晚？两个名字如此相似……哎呀！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发现了是不得了的秘密。
宁栖晚对他报以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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