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药方
陈发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屋内的人身上掠过，其中一张陌生的脸孔让他顿了顿。
陈发咽下要说的话，大踏步上前，走到孔四全旁边，附耳说道：“公公，张吉、孙海二人在下人房中畏罪自尽。下官亲自验的尸体，人已经死透了。”
孔四全眼睛微眯：这些人好快的动作！
“那这二人的家小呢？”
“下官已经派人去捉拿了。只是……下官以为幕后之人必定不会留下活口。”
孔四全阴笑了一声：“咱家这里，就是死人也要把嘴给撬开。”
……
龙床上，谢晏和的雪腮上还挂着泪痕，黛眉微蹙，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仿佛被什么困扰着，睡得并不安稳。
魏昭的指尖温柔地将少女皱着的弯眉一一抚平，静静看了一会儿少女的睡颜，轻声吩咐道：“将安息香灭了吧。”
殿内出现一个像是影子一样的小太监，他将杯盏里的残茶浇在香炉上，轻手轻脚地拧上了香炉盖子。
“叫朱雀进来服侍。”
虽然乾元殿戒备森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但龙榻边无人守着，魏昭并不放心。
魏昭话音刚落，一道纤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女子身形苗条，面容清秀，一双眼睛精气内敛，呼吸吐纳自有章法，一看便是练家子。
“参见陛下。女子双唇微嗡，低沉、微沙的嗓音宛如风吹树叶的细微声响，不仔细去听，很容易便让人忽略。
“照顾好雍和县主，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伤到。”魏昭吩咐。
“是，陛下。”
魏昭弯身在谢晏和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至极的吻。他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半截衣袖被谢晏和的半边脸颊压住。
魏昭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见女孩始终没有醒来，他暗暗松了口气。
魏昭走出寝殿。
灯火通明的内殿空无一人。只有尹卷柏跪在大殿中央，僵硬的姿势像是一尊泥土捏成的塑像。
“尹卿，雍和喝了你调配的珍珠茶，大约能睡上几个时辰？”
魏昭的脚步无声无息，没有一丝足音。突然间出声，将头脑放空的尹卷柏吓了一跳。
幸好，尹卷柏的反应算是十分敏捷，他很快答道：“回禀陛下，雍和县主思虑过多，导致脾气有所损伤。微臣研制的珍珠茶有宁神养心之功效。县主每日睡前服上一盏，至少能够睡足三个时辰。”
“这珍珠茶对身体可有什么损伤？”虽然尹卷柏在开方子之前就一再保证过，这珍珠茶对人体无害。魏昭还是不放心地又跟尹卷柏再次确认了一遍。
尹卷柏俩忙说道：“陛下，微臣敢以性命担保，珍珠茶对身体有益无害。只是……”
“只是什么？”魏昭面色发沉，一双漆黑的墨眸幽若寒潭。
被皇帝的目光盯着，尹卷柏身上陡然多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尹卷柏按下身上的心惊肉跳之感，不敢卖关子，直言道：“陛下您怕珍珠茶的药效不好，又在寝殿让人燃了安息香。
微臣的珍珠茶里除了珍珠粉、郁金和白蔻之外，本就添加了犀牛角、肉桂、豆蔻、仙茅、里叶和西域传过来的一味名为‘阿曼’的香料，与这安息香里的龙涎香混了药性……县主昏睡醒来之后，血气浮动，极易、极易动情……”
“混账东西，你怎敢给她用这种药！”魏昭震怒之下砸了手中的茶盏。
犀牛角、豆蔻、仙茅……这珍珠茶里的大部分药材都有催情之效，尹卷柏怎么敢？！
魏昭的视线锋利如刀。
尹卷柏甚至产生了一股自己已经被天子分筋错骨的恍惚感。
“你可知，窥视君上、私自揣测上意，是死罪！”魏昭面沉如水，低沉的嗓音像是结了一层冰碴子。
尹卷柏心神一凛，掌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连忙辩解：“陛下，雍和县主体质虚寒，一直在仔细调养。珍珠粉和郁金性寒，微臣是怕县主服用之后寒邪伤正，这才会用补肾阳、益精血的药物调和其药性……”
“够了！”魏昭神情不耐地打断尹卷柏的话。
“给朕退下！”魏昭怕尹卷柏再啰嗦几句，他会忍不住砍了尹卷柏的脑袋！
尹卷柏也不知怎么就冒犯到了天子，战战兢兢地退出内殿。
魏昭颇为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眠眠彻底清醒之后，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到自己的头上来。
难怪这尹卷柏入不了先帝的眼，孤高耿介，固执死板。看来太医院需要再添上一位副手了。
……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孔四全坐在敞厅里，一只手撑着下颌，正眯眼打着盹儿。
“公公、公公，您醒醒……”孔四全身边的小太监轻轻推了孔四全几下。
“何事？”孔四全睁开了眼睛，他双眼里面还浸着些困意，一双眼瞳却闪闪发亮。
“国公爷，殁了。”小太监压低了嗓音说道。
孔四全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就算谢国公中的不是必死之毒，陛下于公于私都不会让他继续活着。
“谢国公可招供了？”孔四全掩嘴打了个呵欠。
“招是招了，但是真是假还需验证。”小太监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看蔡国公府那边，需不需要将人提到慎刑司？”
“怎么？你还怕有人会和咱家抢功劳？”孔四全半眯着眼睛，要笑不笑地看着面前由自己刚刚提拔上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说道：“公公您这样辛苦，这一整晚连枕头边都没有沾上，奴才也是怕您被人摘了桃子……”
闻言，孔四全用力戳了一下小太监的脑门，斥道：“蠢货！是福是祸海说不定呢！你倒先惦记起赏赐来了！”
孔四全怒其不争地说道：“咱家原还想着收你做徒弟，你连冯英一半的聪明都没有！”
这父子两个将御前经营的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孔四全眼红至极，但他挖空了脑子都找不到插进去人手的办法。
原以为这小林子还是个可造之材，是他打眼了。
“公公、公公，您再给奴才一个机会。”小林子脸上的神情都快要哭出来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多嘴了几句，竟就失去了这样一个天赐良机！
小林子越想，越是后悔的心头滴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孔四全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公公，奴才以后再也不多嘴多舌了，求公公再给奴才一个机会……”
“你也就这样的眼界了。咱家怎么给你机会。”孔四全说了这一句，不耐烦再和小林子多说，他将人一脚踹开，朝着屋里面的侍卫吩咐：“回宫！”
陛下还等着自己回宫复命呢。若是耽误了时间，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孔四全出了院子，崔夫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她一身单衣，跣足披发，神色憔悴地跪在孔四全的必经之路上。
“孔中贵，臣妇想要进宫面圣，求您通融一二。”
这是用上苦肉计了？孔四全哼笑一声，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得令。不一会儿，金吾卫手里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过来，直接摔在崔夫人的面前。
看清了小丫鬟的面容，崔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孔四全欣赏了一会儿崔夫人难看的脸色，一副看戏的模样：“夫人到平安大长公主府报信不成，便想去靖平侯府搬救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孔四全目光讥诮，话锋一转，阴阳怪气地说道：“夫人当真是好厚的脸皮。先靖平侯可是谢国公害死的，难道夫人还指望雍和县主会在陛下面前给自己的杀父仇人求情不成？”
若不是铁证如山，崔夫人真不敢相信自己结缡三十载的丈夫会是一个狼心狗肺之徒。为了荣华富贵对着亲兄弟下手，简直是畜生不如！
可是崔夫人却不能视若无睹地看着自己这一大家子因为丈夫的野心搭上性命！若要赎罪，便让她来赎罪好了。
崔夫人的脑袋重重磕在花园铺着的地砖上：“孔中贵，妾身深知国公爷罪无可赦，可府上之人是无辜的。他们和二弟一样，都流着谢家的血脉。求陛下看在二弟的面子上，能够网开一面。妾身来世必定结草衔环……”
崔夫人话未说完，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眼，眼睁睁看着孔四全带着侍卫从她身边绕过，一片乌压压的背影越走越远……
崔夫人顾不得体面，拔足跟上，她头上唯一的那根木簪滑落在地上，崔夫人披头散发，涕泪交加：“孔中贵，孔中贵……”
孔四全已经绕过了月洞门，消失在崔夫人的视线里。
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崔夫人双膝一软，瘫坐在花园里，她掩面悲泣：“造孽啊！”她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然而，让崔夫人更伤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四少夫人杜氏身边的丫鬟哭哭啼啼地冲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长刀的金吾卫。
“夫人，四少夫人不甘受辱，吞金而亡……”丫鬟泣不成声地说道：“奴婢发现的时候，少夫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崔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悲声道：“报应啊！”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崔夫人昏迷之前尚不知道，将整个国公府拖下水的谢国公谢瑾已经抢先一步上了黄泉路。
(https://www.shengyanxs.com/read/22721095/6073748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engyanxs.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engya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