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下一个是我呢？
油开了，姚希刚将搅拌好的鸡蛋液倒进去，滚烫的油便溅出了锅沿，幸好有围裙挡着，不至于弄脏身上的雪纺短裤套装。
林显眉心一紧：“小心点。”
“林显。”姚希的声音里突然夹杂着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我刚去了刑警队的尸检中心。”
林显没出声，仿佛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又仿佛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直到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端上桌，姚希才继续道：“火灾不是意外，那个女人是被谋杀的。”
正在摆放碗筷的手一顿，但也仅仅是一秒便又恢复如初，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林显夹了一块儿鸡蛋放到时晚七的碗里，淡漠出声：“可跟我没关系。”
早在电视里看见模糊的尸体照片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不是他杀的，他也不是警察。
明明放了盐，口中的鸡蛋却没什么滋味。
姚希低着头放下筷子，终于忍不住试探出声：“林显，你还打算躲在这里多久？”
微垂的眸子，有某种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林显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碗中的西红柿。
他记得她不喜欢吃西红柿，却偏偏喜欢吃西红柿炒蛋里的鸡蛋，还真是奇怪的偏好。
“出去做什么？”
窗外灿烂的霓虹临摹着男人俊朗的轮廓，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偏偏触碰不到。
他在自己的身边筑起了一道透明的高墙，哪怕是她，也无法穿越。
姚希突然感到迷茫，暗淡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黑屏的电视上：“八年前，我十四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初中生。而刚刚十八岁的你就已经帮助警方破获了一起连环凶杀案，我隔着电视屏幕看着你，那时的你神采奕奕，你的眼睛就像清澈的流水，仿佛不知不觉间就能穿透我的思维。我第一次觉得人生有了奋斗的目标，我拼了命的想成为跟你一样优秀的人，可以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姚希终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显。
他握着筷子的手正逐渐缩紧，未经修整的发丝凌乱的挡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
那双曾经自信深邃的瞳孔，如今黯淡无光。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掉在桌面晕染成花。
“你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林显了，我的林显。”
林显猛然抬头看向姚希，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终究是无话。
姚希失望起身，打开随身的背包取出了三个文件袋，最上面的文件袋上，印着‘WH07011’的字样。
“这是三起纵火案的卷宗，我在景起的办公桌上拿的。”顿了顿姚希才继续道：“我知道，他是给你准备的。”
林显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将筷子重重摔在桌面上：“我说过，与我无关。姚希，别再逼我了，求你。”
音落，林显转身逃回了房间，目光没有落在文件袋上一刻。
看着虚掩的房门，姚希苦笑出声：“与你无关……林显，如果下一个被烧死的人是我呢？”
屋外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她走了。
林显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泛白的指尖轻点着桌面，却迟迟没有去碰文件袋。
像是为了配合她此时的心情，来时还万点繁星的夜空突然黑云遍布，皎洁的月光也被敛去了光华。
起风了。
看来暴风雨就要来了。
姚希将敞开的领口裹紧，加快脚步朝公交站走去。
身后的槐树阴影下，一双黑色旅游鞋忽然迈了出来，鞋面已经湿透，显然这双鞋的主人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
落下的脚步刚好踩在姚希刚刚踩过的红砖上。
雨伴随着呼嚎的风声终于如期而至。
进了站台，姚希随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站台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儿在等车，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岁，过腰的长发被染成了金黄色，在站牌彩灯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女孩儿低头刷着手机不时浅笑出声，似乎毫不在意愈加恶劣的天气。
两束刺目的灯光很快冲破雨幕停在了站牌前。
女孩儿依旧在刷手机，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夜班车，乘客原本就少。
姚希选择了右边靠窗的单人座，拿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点点水渍，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车窗外的站台。
冰凉的雨幕后，女孩儿姣好的容颜被手机的光芒照亮，身后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宽大的帽沿遮挡住了那人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性别。
从姚希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紧抿的薄唇。
那人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当姚希想要看清楚点时，公交车却开了。
浓浓夜色下，站台里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咔擦’
突然亮起的闪电将夜空一分为二。
林显站在落地窗前，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林显，如果下一个被烧死的人是我呢？’
姚希低沉的声音不断在林显脑海中徘徊。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下一秒，林显转身去拿柜子上的手机。
可还不等他碰到手机，屏幕却先亮了。
是姚希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他在等你’。
……
“走，林显，快走！”
“儿子，求你了，走吧！”
撕心裂肺的吼声伴随着逐渐加快的‘滴滴’声，充斥着破旧的厂房。
满身伤痕的景起死死拖拽着同样狼狈不堪的林显，刚刚迈出厂房的大门，身后便响起震耳的轰鸣声。
那一夜，火光照亮了半天边，武海市街道上全是此起彼伏的消防车警笛声，直至黎明。
漆黑寂静的房间内突然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又是一声闷雷。
床上的男人猛然睁开双眼，头下的枕头已经被眼泪打湿。
林显坐起身，双手捂在脸上揉搓了两下，试图擦掉眼角的泪痕。
斜长的刘海下，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看向了书桌上的文件袋。
终究，他还是逃避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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