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夜色
青衣男子身材颇为壮实，长袍披身，双手藏于袖里，面带轻笑。他的双眸如鹰眼，脸型削瘦，浑身上下满是彪悍之意。只是他脸上带着面具，倒是让人看不出年纪。
听到余雪平喊了声“师父”，男子“嗯”了一声，又关切道：“伤势如何？”
余雪平身上力气全无，却不想让师父分心，答道：“弟子伤势无碍。”
郭秋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是她师父还是什么，最好莫要阻我，不然连你一块抓了，以同党论处。”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青衣男子脸色有些凝重，对面那差官显然功夫不差。还好自己赶得及时，不然自己徒弟就要被抓住了。
青衣男子一声长啸，突然从腰中抽出一叶软剑，先发制人，向差官冲了过去。软剑如蛇，上下翻飞，蜿蜒穿行，舞得密不透风，如一张大网般向郭秋罩去。剑网当头，若是一个不慎，绞入其中，就是落得个血肉横飞的下场。
郭秋见状，有些惊讶他的功夫颇高，却也不惧，一声大吼。双拳尽出，拳如虎，虎啸山林之势，竟然想要破开那剑网。
青衣男子心中微喜，只道这差官功夫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高明，自己冲过来送死了。青衣男子神色专注，不想放过这次机会，要将这差官绞杀在剑下。
余雪平在一边看着，也是面有喜色。师父一上来便用上了绝学《回风柳剑》，眼看就要将那差官斩于剑下。
“不好，”文思昭突然低声道：“你师父恐怕也敌不过他！我们先走，莫要成为你师父累赘。”说罢，便要走上前去，带上少女先行离开。
少女不信，虬髯差官虽然厉害，但她更相信传授自己武艺的师父。
文思昭话刚说完，场上形势突然大变。剑网如织，密不透风。突然剑网中间出现一丝黑点，转瞬黑点扩大，一只拳头如猛虎般，撕开密网，直奔青衣男子胸口而去。
青衣男子大惊，身形如鬼魅，赶紧往后退去，堪堪避过这一拳。又是脚上用力，飘身而起，手抓在一树枝上，借力又向郭秋飞去，软剑急刺，如毒蛇吐信。
郭秋唯一皱眉，往旁一闪，落于一颗大树前。树干上有杆长枪，正是刚才为了击杀女子投掷过来的。郭秋手上微一用力，拔出长枪。突然拔地而起，横扫一枪，“叮”的一声，软剑碰上长枪，软剑顺势一缠，就将长枪缠住，郭秋用力一拔，竟难以拔脱。
说时迟，那时快。青衣男子与郭秋斗了几招，心中微了，知道差官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当即回首喊道：“雪平，你快先走。”
余雪平看了半晌，知道文思昭所说不差，师父也未必是那差官敌手。自己留在这只能成为累赘，才要站起身来，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伤上加伤，此时真是连动都动不了了。
文思昭见状，早已伸手过去，扶起女子。
女子抬头看向文思昭，目光灼灼，道：“你救了我不怕害了你自己？”
文思昭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救你这一次，回头你记得还我就好。”
两人起身，就要逃走。此时郭秋与青衣男子战在一起，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早已躲在一边，生恐他们打架，殃及池鱼。只剩下另外一个差官，站在一旁，见郭秋行有余力，倒没上去帮忙。
郭秋眼睛瞥见文思昭和余雪平两人想要逃走，急声喊手下差官：“希文，莫要放他们走。”其实不需他说话，那个叫做希文的差官也正要将余雪平抓住。
文思昭蹲下身去，将余雪平背起，急忙向密林深处逃去。年轻差官提起长刀，就要追上去。
青衣男子心中微急，突然右手一扬，一个银色物体向年轻差官急射出去。年轻差官竟然功夫也不差，电光火石间，长刀一挥，“叮”的一声，银色物件被刀劈成两瓣，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枚铜钱。
年轻差官不再理会，继续向前追去。方才被青衣男子一阻，文思昭两人竟瞬间不见踪影了。
余雪平很是惊讶，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余雪平此刻只觉得两耳生风，两边树木飞快的向身后掠过。
余雪平怎么也想不到文思昭能跑得这么快，就像是这山里长大的山羚羊一样。不对，羚羊都没有他跑得这么快，少女心中想道，他还扛着一个人呢。
跑了一刻钟头，文思昭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白皙的脸色现出一阵潮红。终于停住脚步，将少女放了下来。
“真他娘的累！”文思昭爆了句粗口，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女闷哼一声，皱起眉头。却是文思昭放下她时弄疼了伤口。文思昭听到，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少女微微摇头，轻声道：“无妨，那差官会不会追来了？”
“这里也不安全，方才那个叫希文的差官显然武功也不差，追上我们是迟早的事。”文思昭言道。
“那我们怎么办？”少女有些慌乱。余雪平这些天以来，倒是越来越信任身边男子，只觉得无论什么危险，他总能提前预见。无论什么情况下，他总有办法。
文思昭道：“你先休息片刻。”
自己却站起身来，扯下一块衣袖，又往前跑了十几步，将衣袖挂在一丛荆棘上，又用脚踩断几根枯枝。
少女不知其何意，只见他又跑了回来，抱起自己。轻声道：“若想活命，就莫要出声。”
文思昭抱着女子轻手轻脚地往旁边密林钻了进去。虽然轻手轻脚，但还是不小心踩断了一些枯枝。文思昭细心的将枯枝根根拾起，又要小心拨开头顶的荆棘。
终于钻到一个荆棘遍布的地方，两人蹲了下来。此处地方狭窄，树叶茂密，周边到处都是针刺，稍微一动，便要被刺伤。余雪平看了看，觉得这地方颇为隐蔽，倒是难以被人发现。
文思昭脱下外面长衫，披在女子身上。一股汗味刺鼻，少女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却也不推开，让他给自己披上。心中暗暗赞道：这男子也是心细，自己身着红色衣衫，在这密林中煞是显眼。他的青色长衫看起来倒和周边环境相似，更加不易被发现。
“噤声！”文思昭又强调道。
两人挨着蹲在一起，呼吸可闻。少女感觉到男子手臂上的热力，脸色微红，有些羞意。偷眼看向男子，只见文思昭神色如常，只是双目张望，眉头紧皱，不知在思考什么。
文思昭突然目光一动，余雪平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前面一人奔了过来。正是那个叫做希文的年轻差官。
那年轻差官走到刚才两人休息处，停了下来，目露疑惑，突然往两人藏身之处看了过来，笑道：“快出来吧，你们两个躲在那边不热么？”
余雪平大惊，只以为被发现，却记得文思昭说的话，也不出声。
年轻差官等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两人离得并不远，余雪平耳力奇佳，隐约能听到那年轻差官嘀咕：“跑去哪了？”
少女这才知道他并未发现自己，却是想把两人诈出来。
年轻差官突然目光一凝，向前跑了过去，在一片荆棘中拾起一条细布，又看了眼地上的枯枝。精神一振，身形一晃，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少女这才明白文思昭方才撕布片踩树枝的用意。心中暗赞，才待说话，文思昭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少女不解，可也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突然有个人影又至，悄无声息，竟还是那年轻差官。余雪平心头狂跳，才明白那人看似走远，却又悄然返回查看动静，自己若真的出声，只怕要被他发现。
年轻差官扫了眼四周，并未发现异样动静，直接扭头，又往方才回转之路追去。
过了半晌，文思昭将手松开，低声道：“暂时安全了。”又低头摸索了一阵，用树叶铺出一块地方，躺了下来。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夜吧，现在出去未必安全。”文思昭道。
“不知道师父现在如何了？”少女幽幽一叹，看着暖阳西落，天色已晚。
文思昭道：“这你却放心，你师父虽打不过那差官，但若想要走，那差官也拦不住的。”
“只希望如此罢。”少女也躺了下来，两人肩并着肩。
观音山的夜色充满了宁静，月光下的群山上，只能见到树的影子，微风吹过，树叶摇曳，地上的影子也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远远望去，还可见到依稀的庙宇，时隐时现，更增添了番神秘地色彩。时不时地传来几声乌啼鸟叫，破了山中宁静，扰了明月清梦。
文思昭睡得很不好，地并不平，好几处凸起，顶在背上，很是难受。冷风吹过，一阵凉意袭来。文思昭紧了紧衣服，背微弓，想要蜷缩起来。才一动，膝盖碰到一柔软之处。
少女也并没有睡着，感觉到男子碰了下自己大腿，侧过身来，转目望去，发现男子蜷缩着身体，脑袋埋在胸口，双手藏在衣袖里。
少女轻声道：“衣服你自己拿去穿吧，我并不冷。”少女身上盖着文思昭的外衣。余雪平衣衫较薄，文思昭本着英雄救美的心态，把自己的衣服拿给女子盖着，现在却是大为后悔。想着下次再想英雄救美，就先要确定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不会受苦才行。
文思昭摇了摇头，又想到天色已黑，少女看不到，补上一句：“不用，你盖着吧。”
少女却是将衣服拿起，递给文思昭。文思昭还待拒绝，又一想，索性将衣衫打横，盖在两人身上。衣衫够长，能勉强盖住两人的胸腹。
少女抖了一下，方才还不觉得，现在衣衫离身才感觉到今晚确实很凉。
“说会儿话吧。”文思昭轻声道：“说会儿话就不冷了！”
“你想说什么？”少女也是细声问道。虽然现在晚上，官兵不可能搜捕，但两人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
文思昭侧了侧身，问道：“先说你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两人虽相处数日，但文思昭到现在还不知道女子身份，只知道她叫余雪平。文思昭虽然也多次试探问询，但女子对此倒是守口如瓶。
少女犹疑了一会，还是不想说，只道：“你莫要问了，再问我也是不会说的。”
文思昭不语。
少女有些歉意，想要转移话题，道：“我倒是对你比较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文思昭笑了笑，道：“我的事情也比较复杂，一言难尽。”
少女又道：“我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知道你绝对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是个文弱书生。”
“我不是文弱书生是什么？”文思昭笑道：“面对余女侠的劫持，毫无还手之力。”
“我也是奇怪，之前我看了，你内力全无，断然不会武功。但是你有的时候，让我感觉你不但会武功，而且功夫还十分高明。”女子疑惑道。
文思昭笑了笑：“你怎会这么想？”
少女迟疑道：“你的视觉听觉比我这个习武之人还灵敏，你能看出我师父和差官的武功高低，你在这林中奔走，就像练了十多年的轻功一样。”
文思昭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可能我天生就是身手敏捷，耳聪目明。”
“好罢！”少女知道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也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无言，却是各自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只余蟋蟀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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