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巧合
周六的课是上午，闫梦青的状态比前一晚轻松了些，课堂气氛不自觉地就活跃多了。
她一边听着主讲老师上课，一边批改前一晚课程的作业。客观题有系统自动判定，她只需要将高频错题整理出来。
重点大工程在作文。百来个学生，虽然不是个个都按时交了，眼下也有小30来份，几篇看下来，闫梦青就觉得眼睛有点疲劳。
放下电子板，她靠向了椅背，揉着眼睛伸懒腰。手习惯性地伸向旁边的电话，拿起来看有没有人找。
社交网络很安静，也对，今天周六，大家应该都还在睡觉。
清澈的消息提示音响起，闫梦青赶紧把手机调静音。定睛一看，是闺蜜刘思茹。
“姐妹，今天出来逛公园吗？顺便吃个饭，我最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茶餐厅，你肯定喜欢！”
闫梦青摇摇头回复：“我在上班啊，宝贝。”
“啊？哦，我忘了你在云景，周末不能休息。”刘思茹回过神来，转而无比惋惜。
“调整过了，这学期我没有排星期天的课，所以都不用上班。”闫梦青告诉她。
“明天我没空啊，要不约下周日？”
“好。”闫梦青答应得很迅速。最近工作过于忙碌，每天都是家和云景大楼两点一线，也没有其他活动，着实也有点憋闷。
闫梦青乐于搞事业的心不虚，到底也还不至于是个工作狂，她素来兴趣广泛又爱到处溜达，眼下的状态还真把她稍微给困住了。
“对了，你和你那方哥哥，最近怎么样啦？有进展了没？”刘思茹兴冲冲地八卦道。
聊到这个，闫梦青顿觉意兴阑珊。自从上次一起吃完饭，就再也没和方子辰联络过。他也安静得很，不怎么在群里冒泡，也不曾单独找过自己。
“什么方哥哥……我们好些天没联系了。”她不以为意地回答。
“不该啊，你回来以后不是还和他吃饭了？怎么就不联系了？”刘思茹的问题穷追不舍，让她有点抵触。
闫梦青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不得不说上次的一番思索，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像不联系的这段日子，她不仅没有过什么负面情绪，甚至几乎没太顾得上想起他。
潜意识里她觉得，既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不联系也无所谓。顶多之前的那些算暧昧泡了汤，自己也没有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也不必要每天都像真失恋了一样难过。
她确实没太难过，除了劝自己放下的那两天有点失落罢了。方子辰还算能和自己无话不谈，自己也难得这么信任一个人，就这么突然冷却下来，短时间的孤独感总是难免的。
不过没关系，如果只是一个树洞，那么她还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他会认真听，也不会对任何人泄漏什么东西，还能站在他的视角给自己合情合理的建议。
方子辰扮演的角色也只是这样，直播间里的杜若，也可以这样。
还有一点，她不担心在杜若面前丢人——对于方子辰，她自觉常常要花许多心思维持一个优雅模样，总害怕无意间的不妥言行破坏了在他心中的好印象。
谁让方子辰总是一副儒雅的样子？他好像永远不会在相处中犯错，谈吐举止基本素来都是无可指摘。闫梦青曾暗自想过，方子辰综合条件如此优越，是一个出色的结婚对象，但不一定代表就是人生意义上的理想伴侣。
因为他真的太精致了。
若靠得太近，闫梦青觉得自己本来的样子九成九会让方子辰失去兴趣。倒不如有什么进展前自己先放弃，至少可以长长久久维持和平的友谊。
至于杜若——现实生活中的陌生人，应该永远不会有交集。自己对他并无所图，就不用顾虑太多“人设”的问题。
不过即使不想谈方子辰，姐妹的信息始终要回复。她思考了一下，组织起语言：“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和他不太适合，就算了呗。”
刘思茹显然有点懵：“啊怎么就突然不适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没有为什么，反正就这样了吧。不想跟他这么拉锯。累。”闫梦青的不耐烦跃然屏幕。
刘思茹敏锐接到好闺蜜的终止信号，知趣地收起话题：“反正你开心是最重要的，有事儿就找我说。”
闫梦青发送了一个爱心的表情过去，放下手机看了看课堂进度。主课部分还剩15分钟，该准备切线路进直播间讲题了。
老师的日常很简单，不似以前那样要跟客户较劲，跟创意死磕。上完课吃饭午休，然后改作业备课，偶尔给学生答疑解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不用上晚班，闫梦青开心地收拾东西准备去坐通勤车回家。刚走到楼梯口，听见一个声音在叫她：“梦青！”
声音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闫梦青回过头，只见秦央步履轻盈地走过来。
“你下班了吗？好巧，我们一起走吧。”秦央很是自然地挽住闫梦青的胳膊，丝毫也不与她见外。闫梦青愣了愣，反是有点意外。
与她不过一面之交，就能以这么熟悉的姿势和自己相处。好歹也是师训部的领导，而自己只是个新人。闫梦青心里有些不踏实。
不过秦央一点也不计较，只是和善地问她，工作习不习惯，在公司感觉如何，云云。一来二去，让她如沐春风地想，这大概是师训部的常规操作吧。
“对了，师训部要开始招新了，谢老师有跟你讲吗？”秦央寒暄完，又提了一嘴。闫梦青忙于教学工作，还真忘了这事。
此时秦央一问，她才记起：“最近事儿太多了，还没问呢。下周一我跟她说说吧，谢谢秦老师提醒我。”
秦央莞尔一笑，给闫梦青宽心：“不急，招新工作开始的时候会正式发公告的，不过你可以提前做准备。你之前不是参加过这类培训么？”
闫梦青感激地点点头。二人聊得欢，到了一楼电梯，闫梦青刚准备跟秦央道别去大门口等下一班通勤车，却被拉住。
“梦青坐我的车吧，别等大巴了，我捎你去地铁站，咱俩还可以聊会儿天。”秦央十分亲昵，闫梦青盛情难却，随她一起去电梯。
闫梦青不会开车，这是她第一次来云景的车库。停车位还有很多空余，开车来上班的员工并不多，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好几辆豪车，大抵也是高管们的座驾吧。
秦央朝自己的停车位走过去，让闫梦青慢慢在后面悠着。看着秦央提着芬迪的限量版手袋，迅速却不改优雅的步伐，闫梦青又是一阵艳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她这样的人。
这份向往很快就被身后的喇叭声打断了。
“谁啊……”旁边的位置那么大，足够一辆车通过了，闫梦青有点不耐烦地往一旁让过去，半转了个身看向后面朝她按喇叭的车一眼，呆在原地。
方子辰坐在方向盘前，隔着挡风玻璃朝她笑了笑，接着降下车窗，探出头来叫她。
“丫头。”
称呼没有变，还是亲切得有些暧昧。语气也没有变，还是和风细雨得有点宠溺。
闫梦青有些恍惚，心头本来平静了的一湾湖泊又似风拂过，微微泛起一阵涟漪。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站着？”方子辰关切地问。
闫梦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从呆滞中抽离出来，答道：“呃……我在等我同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秦央取车的方向望过去，却不见踪影。一时不知该跟眼前的男人告别，还是要继续停在原地。
没想到方子辰先开了口：“你先在这等我，我停个车来找你。”
闫梦青又是一个懵圈：“啊？”
却见方子辰已经就近驶向了停车位，游刃有余地将他那辆黑色奔驰suv停好。
秦央的车已然开过来，停在闫梦青旁边：“梦青，上车吧，你坐副驾驶。”
眼见对面方子辰推开车门下车，闫梦青犯了难。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跟秦央说一声，毕竟耽误她时间有些过意不去。
她弯下身子，语气有些歉疚：“秦老师，我遇到一个朋友，他好像找我有点事。要不您先走吧，免得耽误您时间了。我一会儿自己坐车回去就好……”
“丫头。”话音还未落，方子辰已经走到了身边。闫梦青顿时神经紧绷，她有些局促地从秦央的车窗边缩回身子站直，试探一般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刚好对上，就赶忙转移开去，又侧脸看向车上的秦央。
有意思的是，秦央的眼神略过了闫梦青。那对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正盯着旁边这个男人。
闫梦青七分疑惑三分醋意地看看方子辰，只听秦央用那招牌的清越大方语气说了句：“方总，好久不见啊。”
方子辰不改温和笑脸，视线向车窗里轻轻瞥去，回答礼貌而清淡：“嗯，好久不见。”
闫梦青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他们的言辞和表情虽然很简单，可是交流之中像是暗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就好像是别人插不进去嘴的心照不宣，就好像……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与周围有一层结界。
这个“周围”，代指闫梦青。
一时间空气好像停止流动，闫梦青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诡秘，想张张嘴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却觉得说什么都略显突兀，又呆住了。
不料方子辰又转过头来：“明天我组了个局吃饭，你要不要来？”
又是一个猝不及防，闫梦青见他确实一脸诚恳地看着自己，然而下意识撒了个谎：“啊……我明天不知道有没有空……”
脸很烫，心跳得也很快，她不敢看他，只是看着他的衣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正装，暗纹衬衫笔挺干净，很衬他的沉稳气息。领带微微松了点，大概是刚谈完公事出来。
也许是和云景哪个部门要合作吧。闫梦青心想。其实本可以问两句，可是秦央还停着车在这里，说太多也不妥。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不明所以的情景。
秦央清亮的声音适时解救了她：“梦青，没事儿，我等你。”
闫梦青深吸一口气，对方子辰说：“那个，如果我明天有空，就去吧。”
方子辰悦色不减：“好，你来就跟我说一声，我准备点你喜欢的菜。”
说完之后，又微微俯身去，问道：“你也来吧？”
秦央不语，嘴角微微勾了勾，算是回应，又移开目光看了看闫梦青。闫梦青赶忙绕过车头，开门坐上副驾驶，冲站在车边的方子辰挥了挥手。
终于离开停车场，闫梦青可算是松了口气。
车沿着锦安湖稳稳地行驶着。秦央轻描淡写地问：“你和刚刚那位关系挺好？”
闫梦青才松开刚刚绷紧的弦，冷不丁又后背一凉：“啊？哦，方子辰吗？还好吧，是去年认识的朋友。”
“他看起来对你挺好的。”秦央直视前方，闫梦青看不透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艰难说了句：“这个……他对我们这些朋友确实还不错……”
“是啊，他一直对每个人都很体贴。”秦央转过脸冲她笑了，有些意味深长，还有些……落寞？闫梦青满头问号。
“你们……也认识很久了吗？真巧，大家都是熟人。”不知道说什么，她索性装傻充愣，权当活跃气氛。
“嗯，算是吧。以前很熟，后来他去外企大中华区总部，就没怎么联系了。”秦央冲她笑笑，靠边停车。
“地铁站到了，回家注意安全。”秦央叮嘱道，还是那么体贴。
“谢谢秦老师，今天真抱歉耽误你了。”闫梦青开门下车。秦央摇摇头，又想起什么：“对了，梦青，如果你不介意，以后私下的时候叫我姐姐就好，不要见外。”
闫梦青愣了愣，嘴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一个“好”字。
她走向地铁，又在人行道上杵了半天，脑子里乱乱的。总觉得方子辰和秦央之间不是那么简单，可是从他们的话语中又流露不出更多的东西。
“算了算了，他方子辰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闫梦青摇摇头，心血来潮拿出手机给表弟打了个电话。
“以泽，我下班了，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诶哟老姐，你请吃饭我当然要来，正愁要点什么外卖呢。”电话那头是向以泽痞里痞气的声音，闫梦青刚刚被疑云笼罩的沉闷瞬间被扫空。
“别贫，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刚下班，在公司附近的地铁站。”
“那我们去静水街吧，那儿有家不错的川菜馆子。我们就在静水街地铁站见面，我现在出门，”向以泽果断地指挥着表姐，随即又心生一计，“姐，我能不能带个人一起来？”
“谁啊，女朋友？”闫梦青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不是……诶你乱说什么！”向以泽在电话里大叫。
闫梦青边笑边问：“那是谁啊？”
“就上次我那同事。你见过的，帅哥诶。”向以泽语气暧昧。
“……行吧。”闫梦青多少有点无语，却也没有反对。毕竟那次是人家拉了自己一把，请他吃饭也是应该。
“好嘞！我们地铁站见！”向以泽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兴奋。
把同事叫来一起吃个饭都这么开心，难不成，他俩是cp？闫梦青阻止这个危险的想法，一边又憋着笑。
坐在地铁上，闫梦青一条条推送看过去，惊讶地见到半小时之前杜若直播了。她迅速地点开那条推送进入软件，却什么也没有。重新刷新一次，还是原状。
可能只是抽空随机播了一下而已吧，只能说不巧自己正好赶上了修罗场。早知道就不坐秦央的车，这样也不会遇到方子辰也不会经历那番尴尬。
扫兴地关掉软件，闫梦青无聊地打开朋友圈，翻了一下便停住。
秦央发了一句话：“不知该说巧合，还是孽缘。”
配图是一张精心布置的餐桌。两杯红酒靠在一起，还有一盒开封了的车厘子乳酪蛋糕。
这张图很眼熟。闫梦青记得，方子辰朋友圈寥寥几个动态里，也有同一张照片。
“太巧了，简直是狗血八点档。”闫梦青喃喃自语着，戴上了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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