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叛
顺天元年，皇帝下了最后通牒，命万珩翊等人上早朝复命。
“一定要告诉万大人，路途遥远，本阁先走一步。”
“嗯，徐大人放心。”
徐祐之一大早就叩万府的门，万宁不在，关川骛来应的门。
万宁一定在服侍万大人罢，关川骛想，他人又稳重，办事也好，他应得的。
至于管家一职易主，不过就是说，往后自己无故不得再接近万珩翊，关川骛苦笑，也是自己应得的。
谁让皇帝在天牢中时自己脑子一热，谋了一个不该谋的官儿，提着灯进茅房——找死呢。
关川骛走进花园儿里左思右想，不远就是万珩翊的房门，他心里有个事儿，也是方才徐祐之上朝经过万府时所叫他传达的。
这话，不说怕是不行的。
关川骛还是鼓足勇气推门进来，万宁正在屋里头服侍着万珩翊更衣。
“关大人。”
万宁不慌不忙一抬眼皮，毕恭毕敬的向他微微颔首。
“嗯，万管家。”
“往后不必叫老爷了。”
万珩翊闻言嘴角一抽，仍是对着铜镜打理朝服，将中衣领子摆正。
“是。”
这句话，万珩翊刚回万府那夜就说过了，他每次提起，在关川骛的心里都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你不去上朝，一大早赶来本阁这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回大人，”关川骛走近一步，压低了些声音，“朝廷那边放了话，说咱们已经背叛了大景，做了顺的臣子，软骨头而已。”
“有什么稀奇的么，”万珩翊不以为意，暗地里却将梳子捏的更紧些，动作也放缓了，“只不过是叫你屈辱难当，骑虎难下，不归顺不可，是个十分下作但合理的手段，没有出乎本阁的意料。”
“自然，这件事儿，大人不往心里去尚可，只是”
关川骛把话停在嘴边。
“只是什么？”
万珩翊正自己整理发髻，注意力全在眼跟前儿的铜镜上。
“只是，奉命传话儿的人，是周千轫，周将军。”
万珩翊一怔，整理碎发的手僵在耳边。
“什么？”
“回禀大人，”关川骛这回提高了声音，“奉命传话儿之人，正是周千轫周将军。”
“哈哈哈，好，”万珩翊笑起来，“哎呀，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你先回去罢，准备着上朝，走一步看一步。”
关川骛知道万珩翊已经不想与自己多说，只得请了安，离开卧房。
“万宁。”
万珩翊回头看正在收拾脸盆的万宁。
“哎，老爷我在这儿呢。”
“本阁是不是太”
“老爷，”万宁提高了些嗓门，“凡事儿依照您的心意就好，既然是已经敲定的事儿，您用不着心里过意不去。”
“你说得对，”万珩翊连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从此事之后，本阁当时只想将此人为万府所用，为血鹤堂所用，此愿已然实现，本阁不必再怨他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人无完人，这些小缺点，不算什么。”
“老爷不多想便好，”万宁最后将玉带围在万珩翊腰际，“时间差不多了。”
“好，”万珩翊戴上乌纱帽，“本阁去上朝了，备轿。”
“是。”
“诸位爱卿，朕吸纳了亡国之君的几个权臣，据说那死皇帝在位时，个个儿都是权倾朝野的狠角色，今日朕将他们官复原职，望保大顺百年无忧。”
朝堂之上，此时的万珩翊位及首辅，上朝时文官三列，武官三列。
首辅最右，当中次辅，最左群辅之首。
万珩翊与徐祐之并立，二人低眉顺眼，互不搭茬，倒不是害怕皇帝听见，只是膈应那个群辅，是皇帝带来的。
“既然如此，”杨忠喜粉面鼠目，满脸堆笑，挑事儿道，“那不得叫官爷们证证忠心呐。”
皇帝正中，杨忠喜居右为尊，曹和忠居左为副，用那黄毛皇帝的话说，左右为忠，国泰民安。
曹和忠心里不齿：我安你他妈的皮。
“曹公公是何意？”
武顺帝听了杨忠喜的话，十分喜悦，本想当时就把事儿给批下来，但这曹和忠既是一员权贵，更是两朝之臣，还是听听他的意见为好。
曹和忠担心这几个人的处境，可在他的立场上来看，于情于理也不能给他们去说好话。
他也只能干笑两声，答道：“回禀皇上，臣悉听尊便。”
腹背受敌，没得选。
朝廷上下静悄悄的，曹和忠自觉说这几句话时，牙都咬出声儿了。
“好，”武顺帝并不多想，也谅这些人翻不起什么水花儿来，“为了前朝这些爱卿，可以一心一意的为朕献计，为朕征战，诸位的父母妻子，朕养之。”
万珩翊闻言，心中一顿，斜着眼与徐祐之相视。
要挟俩字都要明白儿的写皇帝脸上了。
周千轫，万珩翊心中暗道不好，这个皇帝，既有夺位之心，怎么可能因为周千轫决心倒戈，替皇帝办了事儿，就放过他。
“前朝大臣，都有谁？”
武顺帝侧身过去问杨忠喜。
“有万首辅，沈大理卿，关尚书，陆将军还有，还有”
杨忠喜想不起来，曹和忠看看下头的大臣，没有抬头的，便趁机悄悄儿凑近了，跟他耳语道：
“周千轫，锦衣卫的。”
“哦哦，”杨忠喜急着去找皇帝显摆，对曹和忠口头感谢都没有，“皇上，臣想起来了，是周千轫周将军！”
“看臣这记性，哈哈，皇上，人齐了。”
“嗯，”武顺帝也没听见曹和忠的耳语，由衷夸赞道，“左膀右臂，右臂实属更得力。”
“顺天府驿丞可在？”
“小的在。”
顺天府驿丞许是自大景朝以来，唯一一个有资格上朝的九品官。
“去查查，五位两朝重臣家中的消息。”
“是。”
驿丞满口答应下来，小跑着从大殿内出去了。
曹和忠抱着拂尘，撅嘴看着下头，双下巴都挤出来，见那周千轫黑着脸，心里已然明白了三分。
他心中侥幸，倘若是自己出头提醒少了个周千轫啧。
曹和忠想到这更为得意，把烫手山芋甩给杨忠喜，他还跟猴子见了馒头一样欣喜若狂，日后周千轫缓过劲来，不得整死杨忠喜？
还是那句话，能在官场上立住脚，那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俩在这玩聊斋呢。
“周将军忠心耿耿，若是朕代为照顾汝父母、妻室，周将军应该乐不得罢？”
听着皇帝恣意放荡的笑声，周千轫脸黑到了脖颈子。
周千轫本以为受降于皇帝，就能成为皇帝身边儿的人，从此便能走上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权臣之路。
但他忘了，万珩翊集团也是受降皇帝的人，既不信他，如何信你。
此时的周千轫，不住的去看站位远在他之前的陆青鸾，象征性的轻咳两声，陆青鸾充耳不闻。
自大景之初，文官与武官当中就有嫌隙，即使无限制，两个群体也并不会往一起聚拢。
同为武官之列的陆青鸾不愿搭理他，自然，远在文官之列的万珩翊等人更是对此事视若无物。
“周爱卿不答，可有异议？”
皇帝边说，边敲了敲扶手。
“无，无异议。”
周千轫硬着头皮，回答时又狠狠的剜了杨忠喜几眼。
曹和忠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心里道：叫你不仁不义，叫你吃里爬外，叫你不知好歹，活该你有今天。
万珩翊没空管周千轫，即使管他也并非现在，此时此刻他唯一暗自庆幸之事，就是提前预料了如此局面，将徐祐之和陆青鸾的父母托付给了赵青霜。
“报——！”
“念。”
皇帝还以为是啥好事，眉开眼笑的让使者念。
“万大人、沈大人的父母所查无人，徐大人与陆将军的父母居住的村寨已经被土匪包围！”
“什么？！”
“陛下，”万珩翊不紧不慢的开口，语气颇有些风轻云淡，“臣无父母，依旧对大顺王朝忠心耿耿。”
此话一出，朝廷中开始有人议论，沈丹虞官位三品，站的略有靠后，发现议论的都是些熟面孔。
熟悉到景文帝在位时，都是一同上朝的同僚。
“这人，一旦利欲熏心，唉，连良心都可以出卖。”
“就是就是，原来还是刑部尚书呢，能说出这样的话。”
“”
“陛下，”沈丹虞打断了万珩翊与皇帝之间的对峙，“后面有些同僚说，万大人利欲熏心，出卖良心。”
“这”
后边说万珩翊坏话的两个嘴碎小官便不吱声了，恶狠又瑟缩的看着沈丹虞。
“陛下可知道，臣为何称其为同僚，而朝中的新面孔臣不说是同僚。”
“为何？”
皇帝来了兴趣，转而盯着沈丹虞。
“因为，”沈丹虞放缓了语速，“他们可是大景遗留的臣子，今日还能与我们站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为大景谋太平么，在此处如此挑拨离间，说万大人利欲熏心，那么他们又是为何受降于顺？可谓是相由心生，言映心扉，陛下就不怕，他们背的了大景，也能叛的了大顺么？”
“如此，沈爱卿说的有理，”武顺帝将手中的扇子一扔，“斩立决。”
好，万珩翊对着空气点点头，这第一天上朝，就收割了两个喽啰，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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