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差班辈
金远结婚前一天，鲍金东终于从省城赶回了家。二十几天没见，想得慌啊！
“先吃饭，再吃人。”
很姚三三觉着“别扭”的事情，到了鲍金东那里，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歪理讲成大道理，甚至抓到机会就对她进行“洗脑”，姚三三也真是无奈了。
“你……真不嫌丢脸！”
“胡，我是你男人，我不想你，你才要丢脸呢！”
“不理你了。”
姚三三灰溜溜打开门，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院里几个人都在忙着，似乎真没有人注意他们。姚三三开始给自己找安慰，你啊，天这样冷，就算关一下门也正常吧？
两人回到堂屋，鲍妈啥也没问啥也没，忙着招呼他们吃饭。都这个时候了，姚三三早已经吃过了的，鲍妈去办喜宴的厨子那儿割了一块瘦肉，给俩儿子烧了些肉丝白菜汤，就着炉子烤热煎饼，鲍金东跟金成坐下来，劈里啪啦几碗饭下肚，各自一抹嘴就想走。
“金东，过来搭棚子。金成，你去菜，别让猫狗偷了。”
鲍家大哥一声吆喝，鲍金东跟鲍金成对视一眼，走不成了？只见这两人又不慌不忙坐回去，带着一丝贼笑，各自盛了半碗汤，慢慢悠悠地继续喝起来。
“你们这些玩意儿。”鲍妈笑地骂了一句。
“哎，我你俩咋就会吃呢？”鲍大哥站在门口数落他俩。
“大哥，咱俩要是连吃都不会，等着你喂，你还不得愁死！”
鲍金成这一句话，差点让鲍金东也喷饭了。鲍家大哥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这个嘴尖毛长的懒货。”
“他俩在外头整天累的够呛，这千把里路开车才回来，板凳都没捂热呢，一共那么点活儿，也不缺人手，就你见不得闲人。”鲍妈出声维护俩日不在家的儿子了。
自家弟弟，使唤惯了呗，鲍家大哥只摇头笑笑，便自己出去忙了。
院子里打扫规整，明天坐席的棚子搭上，一筐筐一盆盆的菜端进屋，便也没啥要忙的了。鲍金东跟鲍金成终于慢慢悠悠喝完了汤，各自走人。
“你俩这样脱懒，你大哥不会生气吗？”
姚三三自家四个姐妹，感情一向很的，家里有个什么事情，便个个操心，有啥活儿，便争着伸手，很少斗嘴之类的。然而鲍家四兄弟，却经常互相挖坑陷害扯后腿，弄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自家兄弟嘛，年龄相差都不，从打到大的！”鲍金东笑着，“时候我们整天打闹不休，差点没把爸妈气死。我们家吧，大哥喜欢摆老大的谱，加上堂兄弟中他也是老大，便一心想号令大家，可是他性子性子太软，压不住阵，反正我时候经常跟他对着干。金远呢，心眼儿，喜欢耍聪明。相比家里，我反倒跟金来走得近，从合得来。”
这兄弟还拉帮结派啊，姚三三觉着怪有趣的，心怪不得自家亲兄弟四个，鲍金东却总是跟堂弟鲍金来掺和在一起。
“金成跟在我屁股后头长大的，在家里最听我的话，所以我把金来跟金成拉去门市帮忙，合得来才办事情。大哥吧，我要是叫他去帮忙，他肯定把心思用在怎么当老大管住我上头。金远本质很的，就是心眼儿太，如今娶个媳妇，跟他一个性子，你往后啊，跟她客客气气就行了。大嫂倒是实在人，你愿意的话可以走近乎些。”
这样啊！鲍金东不，姚三三竟没留心这些，她平常跟鲍金东家里三个兄弟接触并不算，熟悉却不了解，私下里很少话。
她整天鲍金东粗枝大叶呢，没想到他也能心思通透，早早帮她想着妯娌相处的关系。虽鲍金东招赘到姚家，可跟鲍家一个村住着，妯娌总要相处的不是吗？
“金远跟他媳妇，都是太精明，家里才开始盖房子，他俩便赶紧嚷嚷着要结婚，房子刚盖，金远借着顾房子，就搬进去住了。当初咱俩还没订亲，按我是老二，他俩那心思，还不是怕家里把房子先给了我？”
不久鲍金东便决定招赘到姚家，有一方面也是不想掺和这些事。
“其实我觉着，人太精，精过了头，就是憨了。”姚三三笑言。
“男人吧，本性都是属鸡的，公鸡。即便是亲兄弟，也喜欢斗着玩，不过窝里可以斗，心摆正了，伤不了兄弟感情，要是外头有啥矛盾，保证瞬间就一致对外了。”
“还真是属公鸡，男的怎么一脑门斗呢！”姚三三感叹。
“农村就这样呗，我要是懦弱，你就会挨人欺负，不管是家族里还是外头。”鲍金东拉着她的手，俩人晃悠在往育苗场的路上，安静的冬日夜晚，就这样走走路也是温馨愉悦了。
“我大概从十五六岁就开始想，男人吧，你不能懦弱，懦弱了，老婆孩子就会被人欺负。男人也不能穷，你不能让媳妇儿挺着大肚子去干活，不能让孩子吃不起喜欢的零食，你总得养得起老婆孩子。”
鲍金东着笑起来：“不过，没成想我找了个太聪明能干的媳妇儿，挣钱都能养我了。”
“谁的！”姚三三，“咱俩一起才能干成事儿，你管干活，我管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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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三对金远的媳妇，是久仰大名，鲍金东几回拿金远媳妇事儿，比如金远媳妇跟金远怎么怎么开放黏糊啥的，然而相处却没两回，作为鲍家都没结婚的儿媳妇，见过两次面罢了。
金远结婚，姚三三的任务也就是凑凑热闹。新媳妇下了车，娘家送嫁的都去吃喜宴了，鲍家大嫂跟姚三三便进了新房，意思是要陪伴新媳妇一下。新媳妇一见她俩进门，便满脸热情的笑，忙着招呼她俩坐。
“二姐，你坐。大嫂也坐。”新媳妇拉着她俩在红艳艳的喜床上坐下，就去柜子里拿喜糖，“二姐，你吃糖，大嫂你也吃。”
“二姐，你这衣裳在省城买的吧？真，一就是衣裳。”
“二姐，你这围巾不少钱吧？这手感可真舒服。”
“二姐……”
姚三三回应着新媳妇，偶尔跟鲍家大嫂目光一碰，便在各自眼中发现了无奈的笑意，这金远媳妇果然是太精，精得让大嫂尴尬，让姚三三也跟着尴尬了。
两人正打算应付一下就离开，金远媳妇这时候又问起了鲍家养泥鳅的事情。“二姐，咱家不是也养了两塘子泥鳅吗？今年卖了不少钱吧？咱爸咱妈也没过这事。”
姚三三心里顿了一下，随口：“哦，还没算呢！”
鲍家大嫂笑笑对新媳妇道：“那两口鱼塘，是他二叔帮着爸妈承包的，承包费还是他二叔给的呢，泥鳅苗吧，也是三三白送的，自然能挣些钱。他俩也是有心。你我两家，爸妈都给盖了房子，大钱钱娶进门了，可他四叔还没一块瓦呢，他二叔跟三三，还不是想帮衬着给他四叔娶媳妇成家吗。”
鲍家大嫂这话得也是十分精刁，话的委婉，意思却再直白不过了，新媳妇听了，脸色微微有些挂不住，到底披红挂绿的新媳妇，没能再反驳。三个人无趣地坐了一会子，不会子，娘家送嫁的人吃完了喜宴，又纷纷回来找新媳妇话，姚三三跟大嫂便借口忙离开了。
出了新房的大门，鲍家大嫂便朝姚三三一努嘴儿，没气地：“听见没？前阵子还跟我打听，问我那时候分家给了什么，我我下边还三个叔子呢，啥也没分。她样子是打算一进门就分家，旁的也没啥分的，惦记着那两口鱼塘呢！你她新媳妇进门，彩礼也给足了，房子也盖了，公婆为此还欠了些债，下边老四还光腚光呢，亏她意思惦记！”
“没事儿，大嫂。”姚三三笑笑，鲍妈这位婆婆，爱爱笑却铁齿铜牙，并不是那么拿捏的，金远媳妇真要非得挣这卖泥鳅的钱，估计鲍妈对付她还是足够了。
一边，姚三三一边就在心里做了个记号，反正鲍金东是招赘到姚家的，她不必跟鲍家的妯娌牵扯，往后这金远媳妇，离她远点儿就是了。
下晚时候，新媳妇娘家送嫁的人便都回去了，新郎和一帮子男人们都去吃喜宴喝酒，鲍妈便招呼了鲍大嫂和姚三三，一起去新房里坐坐，意思是陪伴新媳妇。她们进去不久，一群姑娘就叽叽喳喳涌了进来。
姑娘们都在十六七，顶大的也不到二十岁，因为都是未婚的闺女孩，这是婆家请的伴娘。晚上要闹房，婆家请了家族里的闺女孩们来“保护”新媳妇，其实这些伴娘常常是跟着一起闹房闹得很欢畅。
活泼的姑娘就去招引新媳妇：“新嫂子，赶紧拿糖来贿赂我们，不然的话，等回闹房我们不护着你啊！”
“还要馃子，不给馃子，咱们就使劲儿闹！”
一边，一边新房里就一阵笑声。当地人“闹喜”，越闹越添喜气，当然啦，民风淳朴，闹过分的事情是不会有的，无非就是想法子让新媳妇、新郎官一起闹着玩罢了。
姚三三没跟着玩笑，她的注意力被一个人吸引去了，一个羞羞怯怯的姑娘，一直就靠边站着，白里透红的巴掌脸，大眼睛，十分文静的样子，站在人堆外头，微微带着笑，却没怎么过话。
这姑娘姚三三认得，也姓鲍，叫鲍双。话鲍家是村里最大的姓，支系复杂，这个鲍双跟鲍家是本姓远房。
吸引姚三三的，不是这姑娘秀气可人，而是她那黑溜溜的头发上，卡着一枚亮晶晶的水钻卡子，在新房明亮的灯光下偶尔折射出一道彩光，十分醒目。
这水钻卡子，着就不是几毛钱几块钱的劣质东西，当地镇上肯定买不到的。姚三三估摸着，这卡子该不会是省城来的吧？
老天哎，姚三三在心里琢磨，这要是真的，那金成这子胆儿也太肥了！
本来打算稍稍坐坐就走的，现在姚三三反倒不想走了，便跟鲍妈着一群姑娘们笑玩耍，天黑不久，一群伙子们簇拥着新郎进了新房，闹房喜剧正式开演，一进来便有人剥了一块糖，叫新郎含在嘴里，硬推着新媳妇去咬半截下来。
姚三三一直注意着呢，金成进来后，飞快地瞅了鲍双一眼，两人目光交流，便赶紧转开脸，没话，然而一开始喧哗闹房，似乎是不经意的，金成就被挤到了鲍双身边，也似乎是不经意的，叫谁一挤，金成便碰了鲍双一下，鲍双低着头退开了一点儿，俩人就挨边站着，靠着墙，着旁人闹房。
又有人弄来了一条窄长的板凳，把新郎官、新媳妇推上两头面对面，催着他俩走过去，这怎么走呀，走不过去，闹房的伙子就使劲把俩人往一块推，无奈鲍金远干脆憋足劲把新媳妇一抱，猛地一转身，就把新媳妇抱过来换了个位置，围观的人们便一阵哄笑。
姚三三眼睛瞅着闹房那边，暗中却总是不由人往金成和鲍双那边，那俩人居然一直都没话，可是，目光时不时交流，两相对视，两双眼睛都亮晶晶的，俩人也一直挨着边呢！
人堆里有人伸手拉了姚三三一把，姚三三扭头一，是大嫂。鲍家大嫂笑笑指指门外，姚三三会意地走出去，一脚才踏出门，便被人一把拉住就走。姚三三不用，也熟悉那有力的大手是自家那位，就顺服地跟着他离开。
穿过人来人往的院子，出了新房的院门，鲍金东放开手，随即就胳膊一伸把人拥在怀里，一边走，一边责备：
“里头人挤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闹房呗！”姚三三笑，“你怎么不进去？”
“我是二大伯子，我怎么进去？”
这个鲍金东，对农村里许习俗规矩都是习惯的。风俗上，大伯子要尊重弟媳，不能凑近乎开玩笑，鲍金东索性连弟媳妇的新房都不进去了。想想他跟大嫂开玩笑的样子，不能荤素不忌，却也是十分放肆地在嘴上占便宜使坏，每次的鲍家大嫂气不得笑不得。
这人啊，虽上过学当过兵，可从根到底，就是个农村的粗汉子。
“你一个女的，往后别往人堆里挤，你闹什么房呀，人堆里有些男的，净会使坏。”寒气里鲍金东紧了紧胳膊，习惯性地摸了摸她手，穿的不少，温乎的，鲍金东似乎满意了。
姚三三笑笑：“我琢磨事儿呢，你来了，耽误我。”
“什么事？”
“金成。我差不猜到跟金成的姑娘是谁了。”
“谁呀？”鲍金东漫不经心地问。弟媳妇是谁，他并不是太关心，就像金远媳妇，鲍金东没太感，可是关他什么事？只要金远喜欢，两口，她就是头母猪也轮不到旁人嫌弃。
“……我今晚着，可能是鲍双。你认得不？”
“鲍双？认不太清。”鲍金东，“见人我兴许认得，村里姑娘，名字跟人我经常对不上号。”
“你，这事儿可咋办？”
“什么咋办？”鲍金东，“关你啥事？还是那女的有啥问题？”
“鲍双，是后村鲍春平家的闺女。”姚三三心地提醒他。鲍金东终于哦了一声，咂咂嘴。那啥，鲍春平不是跟他一个辈儿吗？
“金成这子真是会挑，搞上侄女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很快就到育苗场了。鲍金东一边掏钥匙，一边问了一句：“你确定？”
“我八九不离十。”
“怪不得这子掖得这么紧，同姓不，他也知道差辈份呀！”鲍金东没气地，“这怎么行？”
“早出了五服了，他俩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本家同姓，插班辈儿，你以为旁人能跟你一样想？”鲍金东着打开锁，推开大门拥着姚三三进去，一边道：“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静观其变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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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远婚礼过后，鲍金东随后又匆匆返回省城，除了捎上一车货，他把姚三三也捎上了。金远喜事办完了，姚改的预产期还有一阵子，家里泥鳅出货的事情也没啥难办的，姚三三早就安排妥当，装车送货就行。他可不是要把人拐走陪自己吗！
生意顺利，姚三三自然也想去。如今泥鳅已经销售了一半，姚三三竟开始惜售了，不是她奸商，天越冷，泥鳅越缺，南方也有养殖的泥鳅运过来，然而一就比较肥胖，不是野生状态养殖的，反倒比不上他们这越冬饿瘦了的泥鳅，价格差了不少。等到春节前，这泥鳅价格还要往上涨，到时候手里货不足，岂不是憾哉？
再运去的几车黑鱼和鲫鱼，因为都是大水库养的，野生的品质，渐渐也卖开了。泥鳅每天供应的量限制一下，也影响不了门市的生意，反倒显得他们的泥鳅比较吃香。
着话进了腊月，鲍家的泥鳅本来暂养在育苗场的水泥池里，如今过了秤，三千四百斤，运来了。姚三三便跟鲍金东商量，鲍家的泥鳅，总不能按着他们收购的价格来。
“挣谁的钱，也不能挣咱自家人的钱啊，咱批发出去，眼下是十四块，就给他们按十四块呗！”
“也不合适。”鲍金东，“你想啊，自家归自家，生意归生意，往后他们还要继续养，今年因为家里紧巴，承包费、泥鳅苗都是咱俩出了，你再连运费、人工、店租、税收都贴上，你亏大了不，就我爸妈那个性子，瞒不住事情的，要是漏了嘴，你收旁人家的泥鳅六块半、入冬后收六块八，他出去你给他们十四块，那些养殖户该起哄了。真要哄出去，姚家爸妈的也该有想法了。”
姚三三咂咂嘴，：“你果然是管销售的，话越来越像奸商了啊！”
“一码归一码。”鲍金东，“当然也不给家里算六块八，我，按八块给他们，就咱把赚头也让给他们了，我就差不了。各种费用也不少，咱刨去咱的成本，也真没大赚头了。”
“就这，也两万七八千块钱，足够金成盖房子订亲的了。”鲍金东，“亲兄弟明算账，混淆不清反而不，往后这两口鱼塘，我爸妈管得了就留给他俩挣养老钱，咱帮着管着，反正承包合同上是我的名字，我旁人谁来争。”
“够奸商。”姚三三笑。
“这叫丑话在前，有备无患。”鲍金东，“我能保证咱俩尽心养老，我能保证旁人吗？”鲍金东着就美滋滋地笑，拉着姚三三一个劲儿乐呵。
“三三，该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该分清就得分清。我粗算了一下，咱今年的收入，可是够叫人满意的，咱俩占了四成，加上开出的工资……媳妇儿，我如今终于敢，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没出息，穷人乍富。”姚三三撇着嘴，“我要飞机，你给我买来？”
“……飞机。”鲍金东顿了顿，把脸一凶，伸手就往姚三三脖子搔她痒痒，“你这丫，我叫你跟我抬杠！”
两人闹着闹着，就闹的纠缠到了一起，那啥……咳咳，非礼勿视咱就不言了。温度一节节升高，鲍金东扔在旁边的手机响了。
手机在当时，绝对算是“富裕阶层”的标志了，鲍金东这家伙一挣到了钱，就给自己和姚三三一人买了一个，再生意联络也的确需要是吧？乡下少见，省城里做生意的，有几个还没手机的？
本来鲍金东是很得意的，手机在握，旁人着就知道你不穷，那感觉啊！可这会子他却真想摔了它，响什么响啊，不识时务的东西！
鲍金东懊恼地接通手机，似乎是家里打来的，他哦哦啊啊了几句，挂断，笑着对姚三三：
“金成这子，东窗事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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