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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五章凤悲(八)


弢祝的建议,是属于没办法的办法。

        凡人亡故,魂魄回归地府,再经六道轮回之门转世投胎。天人陨落,则魂飞魄散,自此在天地间消亡无踪。

        而不管是凡人抑或天人,魂魄离体都是在气息断绝之后。

        倘要将魂魄在断气之前,自活人身体上提出,可谓不啻于剥皮削肉剔骨炼神之痛!

        这莫大的痛楚,东寰如何舍得让朱西溪承受?

        然,如若放弃了这个法子,那么朱西溪也只有死路一条,且,还会由于魂魄彻底污染魔化,断绝了再度返生的可能。

        这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或许就是保留西溪魂魄的唯一途径——尽管魂魄已遭污染,却还尚存净化的可能。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付出何等的努力,只要能够将魂魄净化,来日,只消寻到合适的肉身,未尝不能令西溪回魂。

        只是——东寰一想到魂魄活活剥离出体的巨大痛苦,便心头发颤,无法下定决心。

        东寰修为高深,可整整一夜护持朱西溪的心脉,竭力不使其被魔毒侵染,已令其筋疲力尽。即便如此,朱西溪面上的魔气越来越浓,鼻端前的黑色晶粒越来越多,已有半粒米大小。

        情势危急,时不我待啊!

        东寰强抑心头痛意,好半晌,才定住神识,哑着嗓子只说了一个字,“可!”

        他轻轻抚着西溪的面庞,指尖却是止不住地轻颤。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朱西溪,却哪承想,自此之后便会生死两别。

        这一刻,他心中满是懊悔——悔自己虚伪,悔自己刻板,悔自己错失真心,悔自己误却情意。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想——他一定不会再放手——千万年的冷清之后,他怎会糊涂如此,不识真爱?

        东寰的手掌渐渐移至朱西溪的百会穴处。

        或许,掌心的汗太过湿冷,昏迷中的朱西溪居然微微一动,齿间发出轻轻一哼。

        东寰大惊,却见怀中女子依然双目紧阖,方才的动作不过是无意识罢了。

        “你且忍忍。。。。。。忍一忍。。。。。。”他喃喃低语,仿若催眠,掌心却突然发力,一缕白光骤现,罩在朱西溪的头顶之上。

        顷刻之间,朱西溪汗如雨下。想来是痛彻心扉,便是在昏迷中,她也痛得五官扭曲。剧痛将昏沉的意识激醒,不一会儿,朱西溪便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唇微微一张,却只是略略动了动,并未发出声来。她似乎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可是,在剧痛的压迫下,变形的肌骨却令那丝笑意格外难看。

        东寰双眸含泪,垂首俯颊,双唇几乎靠近在西溪耳边,“会有些痛。。。。。。你且忍一忍。。。。。。睡了罢。。。。。。睡了,再醒过来,就一切都会好的。。。。。。一会儿就不痛了。。。。。。”

        西溪似乎感受到了耳边柔软的气息,想点头,却颓然无力,只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在道:“好。。。。。。我且睡了。。。。。。我睡睡就好。。。。。。”

        她缓缓阖上眼,神情安详,仿佛感受不到魂魄剥离的痛楚。而就在下一瞬,便听得一声仿佛焚心剔骨般的惨叫,“啊——”,便见东寰掌心的白光中陡然出现了一团小小的光球,其中隐有灰青之色,似乎沾染了尘埃。

        弢祝赶紧将早已备好的养魂神灯凌空一推,魂灯上金色的火焰随即向一边倾斜,飞出数缕细长的灯焰,仿佛金色的小手,将笼罩在东寰掌心白光之中的魂魄,小心翼翼地藏在焰心中。

        此时,再看朱西溪,她面上已是一团乌漆之色,双眉间更是浓黑如墨,眼耳口鼻等七窍之处,相继有黑色烟气,如一条条细小的蛇,鬼鬼祟祟地冒出。

        不待旁人提醒,东寰已张开结界,将自己与朱西溪牢牢罩在结界之内,当然,也就将西溪体内的魔毒气息压制在结界中。

        而在下一瞬,众人眼前一花,东寰抱着怀中气息断绝的西溪,不见了踪影。

        青崖之上,孤影萧索。

        阳光一如既往地依然明媚灿烂。自青崖向下望去,是一望无垠郁郁葱葱的山林。饱满丰润的树冠,在山风的引领下,时不时地左右摇摆,宛如一道道此起彼伏的苍翠波浪。

        山林的尽头,是一条宽阔蜿蜒的大河,却有个晶莹玲珑的名字——“琉璃溪”。日光被水面反射回来,一簇簇金色的针芒耀人眼目。水面上波光粼粼,似有千万尾细小的鱼儿在追逐嬉戏。

        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致,在琉璃溪的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然而,于盘膝高坐于青崖之上的那个人,或许,从这一天起,再美的风景,也无法停留于他的眼眸中。

        痛失所爱的人,眼中无光,亦无色。再炙热的阳光,也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小小的结界,像蛋壳一般,罩着东寰与西溪。

        尽管黑气缠绕,依然无损于怀中女子眉目清秀。他伏下面庞,腮颊紧紧贴在西溪的额头上,缱绻而缠绵。

        他从未如此刻般贴近西溪,只是,纵然肌肤相依,他却感受不到半分西溪的气息,唯有柔软却冰冷的触感。

        太阳落下了。

        太阳升起了。

        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三天三夜,于东寰,却短促地如同一息,仿佛不及眨眼就过去了。

        这三天里,他只记得一件事,就是搂紧怀中女子,似乎是为了温暖她,也是为了温暖自己。

        这三天里,他似乎思量了许多,往昔种种,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然而在此刻,他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思量了什么。

        他甚至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悠长且伤感的梦?

        在梦里,他欢喜过,却以悲伤收场;他后悔过,却徒留绝望。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了些话,却怎么也忆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只依稀觉得有“我不该”。

        他是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为什么,在梦里,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恶蚁狠狠咬噬?而那恶蚁——唤作“痛悔”。

        三天三夜,东寰几乎到了不支的边缘。

        他全凭一身修为压制西溪身上意欲四散弥漫的魔毒,又要自身抵抗魔毒的侵染,加上痛失所爱造成的巨大伤痛,使得他无法再坚持下去。

        尽管竭力压制,可西溪鼻端下的黑晶已经有枣核大小了。再这样下去,一旦他筋疲力尽无法维持结界,这些魔毒将会迅速地蔓延开,所到之处无不遭受侵染,届时,将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恶果。

        东寰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怀中女子却稳如深眠。

        又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刻,晚霞再一次铺满了天际。远处的琉璃溪,近处的山林,都披上了一层绮丽的光芒。

        青崖之上,五彩光芒尤其绚烂。

        东寰抬起双臂,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收回,而西溪的身体却平躺着悬浮于半空中。

        他后退数步,却步履艰难,有踉跄之意,仿佛脚下缀着千斤巨石。

        良久,他猛地一挥袖袍,“呼——”一团蓝色的离火凭空燃起,将朱西溪的肉身团团围住。魔毒惊惶地四处逃窜,只是先有结界笼罩,后有离火包围,纵然其霸道无比悍烈非凡,却也无法逃脱出一丝半缕,只能徒劳地扭曲挣扎。

        离火之烈,远在诸天火之上。可以说,天地间还没有能抗住离火之焚的东西。不消片刻,西溪的肉身,连带着那令人变色的魔毒,很快就化作一团细灰。

        残阳胜血,映得青崖上下,都被罩上了一层绯红的薄纱。

        这绯色,亦隐现于东寰冷峻的眉宇间。他凝视着那团悬浮于半空的灰烬,久久不语。当最后一道夕阳沉沦于山后时,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一缕山风自崖底呼啸而上,顷刻间,便将那团余灰吹得四散开去,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琉璃溪的夜晚,一如既往,与千年前那个不知所措的凡人初到时并无两样。然而,一团离火,就真得能将一切都焚毁殆尽,不留片点痕迹么?

        凄厉的凤鸣,在山林间回荡,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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