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多情公子私心留佳人
刚才在贾母跟前，黛玉也是先说了自己想要回扬州看望父亲，之后才提了一句，想要迎春和自己一道的，迎春记得袭人虽然不在跟前伺候，也是站在旁边不远处的，不至于听不清，怎么现在说来，倒像是自己提议似的。
“不是我要和林姑娘一起回南，只是姊妹里我年岁最大，所以林妹妹才同老太太说，想要我同她一起。”
迎春没打算惯着她这随意曲解人的毛病，“袭人姑娘方才没听到吗？你素日里伺候宝玉，一向小心，这仔细谨慎的好习惯可别丢了，这话方才让我听到也就算了，你们主子也不是那等多嘴的人，可若要叫旁人听去了，怕是要误会我怂恿林妹妹什么，好说不好听的，那可就没意思了。”
原本听迎春说起刚才的事，宝玉张了张口，似乎还想替袭人解释什么，却听到她最后一句，不由脸色也是一僵，便即看了眼袭人：“二姐姐说的是，林妹妹信得过二姐姐，才好心相邀，你说话也仔细些，可别叫人误会了。”
“是我一时着急，说错了。二姑娘莫怪。”袭人立刻低头认错，又福了个礼，这才恳切道，“只是我们二爷早上听说了这事，一时间着急得不行，险些闹病了一场，林妹妹现在躲着不肯见二爷，我们也不知该怎么是好。既然二姑娘同林妹妹要好，就只好请二姑娘快劝劝吧。”
“行了，你先下去吧。你二爷既然有话要问，那边让他自己说。”迎春皱眉，没了耐心。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这袭人眼神闪烁，这话里话外的又总在暗示什么。
又说如今黛玉不理宝玉，又说自己和黛玉要好，看着没关联的两件事她偏要拉在一起说，难道以为是自己撺掇得黛玉不理贾宝玉的？
“本来就是因为你，黛玉小姐姐才会做这个决定呀，也不算完全冤枉你吧？不过你猜的没错，她看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抢了她的小鱼干……不是，抢了她的钱似的。”
小贝甩甩尾巴，淡定在迎春脑海里吐槽。
小鱼干也好，钱也好，自己和她都不搭边吧，别说动她的利益了，自己根本就没去找过宝玉，日常起居在老太太这里请安用饭时倒是见过几次，毕竟袭人总是跟在宝玉身边的么，但是除此根本没别的交集了啊。
迎春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不觉越想越是困惑，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了宝玉身边这个最得宠的丫鬟。
“你去旁边替我们守着，我同二姐姐说几句话，别让人来打扰了。”
贾宝玉听她说得直接，虽然语气不算多好，但是此时他也没什么心情计较，便也对袭人道。
袭人微怔，又瞅了迎春一眼，这才转身去了旁边。
“二姐姐，你可能替我劝劝林妹妹？扬州路远迢迢，林妹妹身子那么弱，怎受得了？”贾宝玉开口，问迎春。
“你忘了，她本就是从扬州过来的？当日既然能乘船北上，如今她年岁也大了，身子也比当日好些，怎么反倒不能了？”迎春看着他的脸色，皱眉道，“反倒是你，我看你脸色还是很不好，别在这风口里站着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贾宝玉这时虽然没有撒泼哭闹了，但也只是看着好像冷静下来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脸色苍白，看着很是憔悴，距离早上吃饭才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倒像是经了几个世纪的苦难似的。
到底是没经过什么风浪的大少爷啊，习惯了世上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只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打击便这样大。
“二姐姐！”
见她说完就要走，贾宝玉忍不住了，伸手拉住了她。
迎春皱眉看着他的手，他忙缩了回去，却还是皱眉问她：“二姐姐怎么这般狠心？便是你能同她一道去扬州，可你就不想想家里的姊妹们吗？况且你总也还是要回来的，那时依旧要同林妹妹分开，你就不会不舍得？”
“我狠心？”迎春气笑了，看着他，“宝玉你以为，你可以留她一辈子吗？姊妹们一辈子在一起，围着你，日日玩闹戏耍，调制胭脂膏子，赏花吟诗作词，如此这样一生，便是圆满了。是吗？”
“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贾宝玉讷讷道。
“我什么意思，你再清楚不过，何苦同我装傻？宝玉，不止林妹妹，家里其他几个姊妹，包括我自己，都不可能待在贾家一辈子的。这世上没有闺中女子一辈子不出阁的，这是你愿不愿意都要面对的。你这样一心要留你林妹妹，是为着她，还是为着你自己？”
迎春反问。
“那……姊妹们现在年岁尚小，那都是以后的事，何必早早的杞人忧天？林妹妹不是说是挂念姑父，所以才要家去看看吗？难道不是还要回来的？”贾宝玉有些尴尬道，只是说着说着，却觉出不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惊恐问她，“二姐姐怎么忽然提到出阁之事？难道！”
“自然不是现在，你也说了，大家现在都还小，暂虑不到这些。”迎春也知道这人是个直心肠，不能一次性说太多，便也只点到为止，“但是你既然自己也说了，林妹妹挂念姑父，你要我如何开口阻止她？且老太太那么疼林妹妹，纵有万般不舍，也都能体贴她一番心意，平日里你不是最能体贴姊妹们的，怎么如今反不肯了？”
贾宝玉目瞪口呆，顿了顿，才又道：“我是体贴林妹妹。虽说挂念姑父，可毕竟路远迢迢，这一去后老太太自然不舍，说不得还要再接她来咱们家里，这一来一回，实在太过劳顿。孝道虽说重要，可老太太已说了，让……”
“让琏二爷代劳。是吗？他虽说是我二哥，可他是林妹妹的什么人？是姑父的什么人？尽孝之事，也可以让人代劳的吗？宝玉，老太太知道你这么想，还会如现在这般疼你吗？”迎春有些怒了，冷声问他，见他说不出话来，也懒怠再和他多说，转身便要走。
只是转身至极，又想到什么，回头提醒他：“我劝你最好也不要把这话和林妹妹去说。否则，若是林妹妹恼了你，可赖不得旁人。”
她说完，大步走开。
“二姑娘，二姑娘，我们二爷……”袭人不知道从哪绕出来，赶上来追问。
“我没答应他。你放心。”迎春干脆道。
她刚才和宝玉费了半天口舌，倒也不算全部浪费，至少让她想清楚了袭人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
只怕袭人并不是讨厌自己，而是意外，又有些期待吧。
意外自己这个向来在家里不起眼的隐形人会突然得到黛玉的亲眼，又期待自己能拒绝宝玉的请求，让黛玉离开贾府。
可惜她身为宝玉的丫鬟，只能帮着宝玉甩开其他跟着的人，偷偷来找自己，这样违心的事，估计她自己心里又是不甘，又觉委屈，却不能对宝玉等人明说，也就迁怒到自己身上来了。
大概，也有把自己归类到黛玉这伙人的意思吧。
这一点上，其实袭人和宝玉倒是有些相似，宝玉只想着自己的心，他想要姊妹们一起一辈子，就不肯放黛玉走；袭人也只想着自己的心，她想要宝玉以后的妻子不是黛玉这样看上去太小心眼的人，她就不喜欢有可能阻碍她的迎春。
呵！不愧是一个屋子里的，她和宝玉，各有各的自私，又都如此相像。
如果是旁人，可能会体谅她吧，迎春也并不会对她生气。
说白了，她和宝玉不同，她的命要苦得多，选择也更少许多。
况且，以她的眼界，宝玉是这世上的女子都想嫁的良人，根本想不到迎春根本不赞成黛玉和宝玉在一起。
她们初衷不同，但其实想法，都是一样的。
不过袭人不介意伤害黛玉，而迎春，更想保护黛玉。
可惜了，如果不是她们做事的方式太不一样，或许，是可以合作一下的。
“二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担心二姑娘，若是一时心软，答应了二爷，岂不是为难了姑娘，毕竟林姑娘看起来已经决定了，老太太也都应准，若再……”袭人脸色一僵，连忙追上来要解释。
“我没有误会。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们二爷，所以别跟着我了，带他回去吧，别叫老太太知道了，又要说你们伺候的人不知道劝二爷，任由他胡来了。说起来，你们也是不容易，每每任性的是他，挨罚的却是你们。”迎春叹气，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吧，他来找过我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放心。”
袭人眼圈一红，默默点了点头，倒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朝贾宝玉跑去。
“你倒是会体谅，刚刚明明对你还很有敌意来着。我算是发现了，你也就对我斤斤计较，其他人要利用你还是得罪你，你都不介意。”
小贝哼哼唧唧的声音又传来。
“袭人的行事我虽然不认可，但是她是个心里就知道宝玉的傻子，知道我不会帮着黛玉独占她的宝二爷了，自然对我没威胁。至于贾宝玉，那也是个一心只知道自己，只愿看眼前的傻子。我和两个傻子计较什么？”
迎春不在意道。
“所以，你觉得我很聪明了！”
小贝得意得甩甩尾巴，心情大好。
迎春好笑挠挠小家伙的下巴，没有说话。
其实她和宝玉说的那些话，他自己未尝想不到，只是他鹌鹑心态，就像他不理世俗经济那样，埋头不去想姊妹们的将来。
只顾眼下，不望将来。
这种逃避心态，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享乐主义的纨绔的通病，不过迎春也懒得理会了。
贾府的问题本就太大太多，别说她和贾宝玉，就是贾母也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力回天，她又何必多事。
至于贾府的姊妹们，单就一个林妹妹要家去，估计就算再给贾宝玉十天八个月，他也未必缓得过来。
今天如果不是贾宝玉跑来找自己去劝黛玉，迎春连这几句话也懒得和他说。
不过现在看来，说了也是白费。
装睡的人，你叫不醒。
“叫醒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又做不了什么，除了和你一样天天看着姊妹们扎心，还能有什么变化？”小贝吐槽。
“你作为一个系统，最近越来越不冷静了。”迎春随手揉了一把小贝，看着炸了毛的长毛猫快速跑开。
“姑娘可算回来了……哎呀，姑娘又惹小贝了吗？”迎春刚一回到屋里，司棋便忙忙地迎了上来，刚好看到小贝一溜烟跑去了旁边暖阁里。
“找我有事？不是让你先回来收拾点我的东西？”迎春问。
“刚才大奶奶派人送了这些东西来，还说……”
迎春一边将早早沏好的茶端给她，一边低声道，“大奶奶先前找姑娘相帮的事，她已经有了法子，只是不知道姑娘可愿意。现下人多眼杂，她又事多，还请姑娘明日在老太太屋里用过饭后，姑娘略绕些路去园子里等她，她到时候同姑娘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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