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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冢中宴(4)


我做了梦,化为梦中的一粒蚕蛹。

        只要穿过黑暗树林,丛生荆棘,腐蛀门扉,便能看到那漆灰隼笼中,囚着一粒蚕蛹。

        梦里的蚕蛹在想,这也许短暂的人生中,是什么铸成了如今的境地。

        梦里的我不禁遥想,这或许是十二年前,在我有意识欲想改变他人人生的开始,那年是冬天,皇城还没有下雪,我和雷狮都还年幼。

        那时雷狮他领着乔家一群孩子,而我则牵着他的衣袖帮他打圆谎。

        “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牵起年纪唯一比她小的乔尔,艾妲悄声在布伦达身旁问道。

        “放心吧。”布伦达也悄声应着,替她拉好了兜帽,其中蓄含的信心令艾妲为之笃信。

        在他们两位坚定的步伐后,乔角一众显然是惊讶过了头,个个东张西望、傻傻地张着嘴,步履踟蹰却难掩兴奋的好奇,原先的躁动不安在布伦达多次提醒下,逐渐是井然有序起来。

        纵使他们步行于街上最不显眼的沟渠旁,却难免收获路人纷纷递来的目光,虽然绝大多数是和善或慈爱的意味,可能是因这出乎预想的包容氛围,乔角他们得以迅速适应外头陌生的环境。

        “怎么样外面不可怕吧?”艾妲笑着看向乔尔。

        “应该是不可怕,”乔尔顿了一下,似是思量几许,继而认真道“要是有蛋糕吃那就是真的不可怕了。”

        “那等之后再一起去吃吧?”艾妲尽可能地安抚道。

        “好。”乔尔笑着回应。

        在这之前,与布伦达商量好,先以糖果拜托附近人家的小孩替他们探看乔家情况,若是乔舒在场,便只能另寻时间,反之他们必须立刻前去乔家,以先前编好的理由尽可能地带着全部人离开。

        想到皇城不会允许无关者进入,况且在尚未明了乔舒是否真有杀人之念的情况下,就为此请示皇姐也不太可能。

        “所以我想,要是真能带他们出来的话,就先领去警备所里,安置个几天至少安全有保障。”在行动开始前,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俩在嘈杂集市墙侧处悄声讨论着。

        “那然后呢?乔舒那边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坏人?”

        “还想起来这里出过几次失踪案吗?”

        “嗯嗯,皇姐之前有和我说过。”

        “当时听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就想起了这件事,莫名觉得很巧合对吧,所以我就想借这几起案件,让警卫去好好调查乔舒还有他的父亲。”

        “经过这次,即便什么也没有查到,乔舒或者他的父亲应该也不会敢再做些什么,毕竟之后雫逢警卫仍会格外注意他们一家情况。”

        “为什么会格外注意?”

        布伦达无奈地看向艾妲,指了指头发,再指了指胸口,“你想想为什么今天没有染发,而且我还带了纹章呢?”

        “噢,你想让警卫知道你是皇子,然后就能认真听你的话。”

        “嗯,所以要是能顺利把他们带出来,就成功大半了。”

        所以现在是快成功了吗?艾妲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将掌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可心里却没有因此放松几分。

        不敢相信,倒不如说是不愿相信,那些回忆若真是乔舒的过往,艾妲感到一阵胆寒,想起那血色漫延下目光仍静无涟漪,如布伦达所说的无血无心的怪物,她便总觉得接下来并不是他们二人所能掌控。

        可也正应布伦达所讲,因为责任她不能放任恶行肆意无阻,因为友情她没法对他们的险境不管不顾,哪怕这只是场误会,即使会因此为他们所怨,她也选择了自己最想去做的事,无论结果问心无愧。

        这些念头重复往返地在脑海里倒腾了不知几回,她用力点了点头,打足气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而这时,小镇边际,一栋破旧的屋宅处。

        少年呼出气,半放下塞得满当的背袋。

        “开门,是哥哥。”少年习惯喊道。

        良久,无声,回应的只有里头窗帘随风扑打的声响。

        少年动作一滞,随即褐黄嶙峋的手掌曲伸,试探地推着陈旧的大门。

        穿堂风迅猛地扑来,通往院内的木门啪吱噪响,里边春季新种的小树苗形影单只地飘摇着。

        里面并没有人。

        乔舒似是呆了半晌,但还是脱了鞋,拎着包走进屋内并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点起灯火,微微橙红溢出下他拉开椅子,将包内物什取出的同时坐了下去,占满大半背袋的是父亲的工作用具,除此之外他将饼干、奶酪蛋糕齐整摆在桌上。

        透明食品袋上灯影摇曳,橙红锐冽了弧度,他安静地坐着,任炙红于棕褐中跳动,心绪仍是稳若无纹镜湖。

        与此同时,在一众有意规避、却又不由自主的目光下,望着一侧正与所长对话的布伦达,正襟危坐的艾妲神态难免有些僵硬。

        “他们是谁?”乔尔好奇瞧着问道。

        “是、是要安排宴会的大人。”艾妲目不偏移地悄声说道。

        至于编造的理由,则是想在乔舒一家搬走前邀请他们前来赴宴,说是在他们家用了不少顿餐,想着无论如何都得请他们一次。艾妲因为经验不足,每次撒谎时无论她的神情或是语气都显得磕磕绊绊。

        “那阿舒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呢?”乔角也是有些不自在道。

        “搬完迁离手续,应该需要点时间才能来。”以防艾妲一时紧张说漏了嘴,布伦达抢先回答道。

        还好当时乔舒说要搬家不是幻觉,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理由哄他们,艾妲脱力似地叹息,余光瞄见几个身着制服的大人偷偷抬眼朝这边瞧来。

        她隐约觉得那些投放在布伦达和自己身上的视线,既是相似却又有着本质的差别,那般诡异如刺毛一根根细细地扎满全身,麻痒得令她浑身不适。

        “刚刚那些人叫小布……皇子?”这时才反应过来乔角挠着后脑勺,难以置信道“那个皇子真的是那个皇子吗?”

        “嗯是的,之前骗了你们对不起啊。”见绝对瞒不下去了,艾妲是一脸过于愧疚道。

        “那小艾你是皇子的妹妹,这么说的话你也是皇子吗?”乔角紧逼问道。

        “啊……嗯,是、是的。”她对此说的很是含糊不清。

        “哇,那好像很厉害,故事里国王的孩子诶~”

        一旁听着的乔言摆摆脚高兴道,乔角则是竖起大拇指表示很棒棒,或许是因为不知这样的身份放在现实里是何等尊贵,他们显得是有些轻飘飘不甚在乎。

        “一切都拜托你们了。”将皇纹收入衣襟,紫色瞳孔随着眼前男人的动作向下垂去。

        “定会不负皇子殿下您所望。”

        蓄有短须的长官俯身单膝跪下,见布伦达无意再多说,便起身领着几人往室内匆匆行去,其余收不住目光的人稍显毛手毛脚,在所长喝退后便一其步履慌忙地小跑出所外。

        这时厅内除了一位坐立不安的年轻接待员外,只剩下了他们一群孩子,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我饿了。”乔言很快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对向了在场唯一的大人。

        “请、请跟我来。”

        接待员如释重负般急急上前曲臂邀着乔言往里走去,而乔角等人也从凳子跳下毫无顾虑地跟在大人屁股后边。

        这回大厅里只留下了艾妲、布伦达和乔尔三人。

        “你姐姐乔辛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艾妲看向安稳坐着的乔尔。

        “和妈妈一起出去应该要好久才能回来了。”乔尔仰望天花板荡着双腿回道。

        “……”

        布伦达托着下巴从沉思中回神,瞅见身旁艾妲摩挲腕部纱布的忧虑模样,便抬指戳了戳她的手臂,而后者则是回应以勉强的微笑。

        “还是有那什么黏糊糊的感觉吗?”

        “嗯,看着什么都没有,但却是又闷又黏,我都挠破皮了。”

        “现在有部分警卫去寻乔舒他们了,至于乔辛我们也只能相信她平安无事。”布伦达顾虑另一侧发着呆的乔尔,他尽量悄声在她耳边说道。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

        “你放心,即使那乔舒直接跑过来,不用那些警卫我也能一拳把他揍飞。”布伦达一手对着空气抡起拳头,一手拍着她的脑袋,像是对艾妲如今还满脸担忧感到不争气。

        “揍飞?揍飞什么呀?”不知何时凑到艾妲肩上的乔尔好奇地眨巴眼。

        “揍飞虫子。”布伦达再度挥了挥拳。

        “乔尔你怎么不去吃东西?乔角他们都去了。”艾妲急着扭转话题道。

        “我不饿啊。”

        “哦……”

        好白痴的话!艾妲红着脸曲指抠起鬓角。

        “而且小艾你还说要一起去吃蛋糕的,要是我现在吃了等一会就没法和你去了。”乔尔一本正经地盯着艾妲认真道。

        莫名被感动到是怎么回事?她抬手朝乔尔头上摸去,而一旁想完了问题正百无聊赖的布伦达看到了这幕。

        他皱起了眉头,撇撇嘴的同时上身越过艾妲,探臂把那人的头从她手上推了出去。

        “怎么了?”艾妲疑惑道。

        “我不高兴。”布伦达直截了当道。

        “为什么?”乔尔瞪着他追问道。

        “就是不高兴,你管不着。”布伦达对着乔尔吐出舌头扮鬼脸。

        艾妲对此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忽然寒意沿裸/露脚踝攀覆而上,先是听闻簌簌寒风拂来,微卷发丝随之埋脸纠缠一块,她捋顺了头发,后被外头零星枯绿引去目光。

        淡漠的灰白阳光,青绿挟枯黄竟成唯一鲜艳,残存过冬季的丰榆群,落了场秋意未尽的雪。

        她记得雫逢镇边际主长丰榆,尤其乔家那边最为茂盛。

        黄绿掩住了视野,他将其拈下定睛一看,是丰榆叶,随即侧头瞥向大门敞开间凛风卷袭若浪。

        乔舒抬步移至门口,棕褐发丝往后吹腾而去,像是觉得什么还不够,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脚板紧贴扎冷土地,宽阔灰白道路形如荒漠。

        究竟是什么还不够?单薄衣衫贴身纷飞,他思索着,宛若披了张薄布的磐石,如立无人之境,目光跃至未知的遥远,于是身后有只手拍向他。

        艾妲剥拧着手头袍链,鼓起勇气回想那天所看到的景象,而这时她却发现已有好些部分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转动僵老的磁带,映出年代久远的影片。

        乔舒举刀砍人的过程倒是印象深刻,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或许蛮重要的东西忘了。

        “爸爸。”少年没有回头。

        “在想什么?”男人擤着鼻子,粗糙大手往瘦削的肩头像是锤钉子那般用力一拍。

        “我在想一个问题,”他顿了顿,呼出热气,“不过已经想明白了。”

        如果那不是幻觉,不是预言,那会是什么?艾妲盯着乔尔,忍着腕部的黏糊感,苍白肌肤上一双紫红鲜艳欲滴。

        那会是过去,她内心一隅如此说道,脑内震若擂鼓。

        心头蠢动的异样,艾妲认为那是种预感,她抿着嘴左手缓缓紧攥成拳,她深吸了口气,求助似地回头往向布伦达,而他正托着下巴双眸阖起,也许是为了缓解疲惫而小小地打盹。

        为一种勇气所俘,她轻轻戳着乔尔,“你肚子难受吗?”

        乔尔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

        于是艾妲她迟疑了一阵,随即小心地将手往他衣边伸去,“先不要动噢。”

        乔尔听话的乖乖不动,本来他也就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所以当艾妲把他肚子前的衣服掀起来时,他还在好奇地随着座钟的钟摆左右移动瞳孔。

        大大的钟,家里好像也有一个,乔尔如此想着。

        男人一拳将那早已不再摆动的座钟锤了下来,破裂木板裹着蛛网坠地,玻璃与指针崩裂零碎。

        “很快就能离开这倒霉地方了。”他笑着,一口参差不齐的牙冲出烟气,兴许是意犹未尽,他继而挥臂将一桌药剂物什倒翻在地,那些对他来说不再重要。

        噗,地上饼干蛋糕被压得稀烂。

        少年此刻仍静伫屋外,冻红的脚掌像是被地底烹熟,冽风将他的情绪之外吹得凌乱。

        “已经没有什么不够了。”少年平声道。

        线头,若蜿蜒之蛇,纵横平原、穿土伏地。

        手猛然一怔,艾妲失重地从凳椅上滑跌而下,赫然动静惊醒了一旁的布伦达,而乔尔睁着那双棕褐的眼,无辜地看向跌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她。

        缠起的皮肉形若沟壑,青与红交叠下,本应光滑的薄肚皮,竟是疤痕锋线狰狞地攀满全部,像是红黑针线密麻缝成的大洞,吞噬这个小人轻而易举。

        脑海一片空白,全部在这一瞬间,全然化为了迷雾,艾妲愣愣地直视那般狰狞的“大洞”,时间在这等时刻似乎停止了流转。

        远处,貌似又不是很远的地方,叫声流入她的耳朵。

        “我想,看看这最后的结局。”

        他拈下额前碎叶,松指,让它与风飞去。

        “但应该是不可能了。”

        少年的声音,淹没在风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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