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皇城的日常（3）
“然后我才发现，原来那碎石堆后边藏着它的孩子。”
“哇！那哥哥你没有伤害它们吧？”
循声将脸对往混沌中影绰轮廓，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当然没有，它们又没有错。”
他望向车窗外雨后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能挤下水来。
因隐隐寒气哆嗦了一下，艾妲揪起了落在腰间的外套，紧接着夹带体温的披风也随之盖了上来。
六岁和即将四岁的孩子，在众人皆不知情的状况下，正坐在前往旧镇的车匹上。
“不告诉陛下真的没关系吗？”兴奋之余她不免疑虑道。
“没关系，本来他就把你明天的外出时间和今天调换了，向他说明没必要。”布伦达手肘靠窗，撑着下巴平静道。
对此艾妲点了点头，接着抬手揉了揉眼眶，能感觉到视野的朦胧正缓慢消散。
她希望能快些恢复，一方面是怕时间长了布伦达会看穿，而另一方面是——
“没有开呢。”
抬头轻嗅，是湿润土腥，是树干古香，但并没有馥郁花香。
“原来你想来这里是为了这个？”
布伦达踢飞险些绊他一脚的石块，随后道。
“现在是冬季，花早都掉光了。”
布伦达仰头对向那光秃秃的树枝，苍茫天际忽有一道稀落飞鸟划过，他的目光随其没入远方的地平线。
她也高抬着头，视野里只有一片茫茫的灰白，以及如裂纹般模糊遍布的棕黑。
“不过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心情也会特别好呢！”
一阵风刮来，呼乱了她那头蓬蓬的卷发，在暖和衣物包裹下，艾妲拨开发丝让脸颊尽情享受着寒风不痛不痒的吹拂。
与此同时，布伦达却牵紧她的手，一起移至粗壮树干后避风。
好冰，掌中瘦削的小手传来她的温度，布伦达随即道。
“很冷吗？”
“没有呀。”
甚至还有些热，她拉下围脖呼了口气。
“父王说再过几天就要进行由皇姐主导的防守演练，我会参加，那艾妲你呢？”
“演练是什么？”
在布伦达一番解释后。
“好啊，哥哥参加我就参加，不过陛下会同意吗？”她望向身旁，眼前仍是朦胧轮廓。
“父王本来就有问你的意思，不过他到现在还没和你说？”
之后具体会有人和你说，具体就是只这个吗，她点了点头。
“那我是不是要战斗？”忽然她兴奋道。
“你还小，只能在一旁参观。”布伦达回道。
“啊？那哥哥你不也是小吗？”
“我都六岁了，你才三岁，谁小？”
“再过几天我就四岁了！”她急着纠正道。
嗒，一滴冰凉打在她鼻尖上，紧接视野变得灰暗，淅沥的细雨啪啪地落在了布伦达及时撑开的伞上。
“艾妲你嗓门竟然大得把雨给震下来了。”布伦达笑着说道。
“没，没有！”脸又是唰得通红。
“哎！小声点，不然连雷也给吓出来了。”他故作悄声调笑道。
“都说不会啦！”
羞赧之余，心里悄悄藏着的一点郁闷逐渐化解，气得鼓起的嘴此时扬起舒适的弧度，她一下抱紧了布伦达的手臂呵呵笑出声来。
“那我就在一旁看你出糗。”
“怎么可能！你应该说看我应敌的英勇身姿才对。”
他抬手扣了下艾妲的脑门，同时也将其往里拉了点以免被雨水打到。
怎么就忘了多带一把伞呢？布伦达深刻怀疑和艾妲呆久了，脑瓜也逐渐变得傻乎乎了。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站在雨里吧？那等下要去哪？”
“嗯……回去”艾妲犹豫了一阵回道。
“什么！？”布伦达满眼讶异。
“你这可是半年一次的外出机会！因为下雨就这么潦草的泡汤了吗？”
“嘘——”她笑着指了指天上。
“会把雷吓出来噢。”
“艾妲你”
因为撑着伞没办法两只手都腾出来，布伦达便一手捏着艾妲那冰凉的脸颊，正声说道。
“不许打岔，我问你话呢。”
“南都听锅锅的。”
“不行，你要想你自己接下来想去哪，或者是对什么感兴趣。”
不知为何，脸颊上的力度愈加加重，甚至感到了一丝拉扯带来的疼感。
艾妲正为此犹疑之际，视野中的朦胧忽然炸开，就像是耳朵进水后轰隆隆的堵塞声响破开一样。
布伦达皱着眉头的脸，她眨巴着眼睛，那张脸很清楚地映在了眼前。
将近几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变长了，五官似乎也有了细微的变化，而正如她初次所想的，那张脸上多了难以言说有些沉甸的东西。
那时他的眼中无时无刻夺人眼目的光芒，已经黯淡得几近隐匿。
艾妲心中莫名为此一震。
“？”
看着女孩那一脸呆怔的傻样，以为是捏疼了她的布伦达正要松开手时。
突然，啪的一声，那两只冰凉的小手捂住了布伦达的脸颊，像是他的脸上有什么极具魔力的异物般，那对玫瑰色的瞳孔就这样定定地对着。
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布伦达也只能同样紧紧地盯着她，而越是这样心无旁骛地看着，他就越觉得……
是一只毫无生命的苍白瓷娃娃，仿佛是冻结了那般，一动不动地抓着他的脸，盯着他躯壳下的灵魂。
布伦达为这样莫名其妙跳脱出来的想法不寒而粟。
“艾妲？”他叫道。
就在下一秒，她深吸了一口气。
“哥哥。”
“嗯？”布伦达下意识地回道。
“你好漂亮啊！”似讨好般，她笑道。
“……”
布伦达内心有些复杂。
“不对，不应该说漂亮，之前跟你说过要怎么说来着”随即他挑眉用手指戳了戳女孩的眉心。
“你好帅啊！”她立即换言道。
“对了，这才像样嘛。”布伦达自豪一笑道。
似是为了抛却刚才不详的预感，他用力地揽过艾妲的臂膀，颇为兴奋地在她耳边说道。
“那我带你去看花吧。”
“花不是冬天就凋谢了吗？”
“也有冬天开的花啊。”
细雨化为绵，天际仍是浓重的阴暗，身后那光秃秃的大树逐渐远去，牢牢握紧的手仍旧温暖。
“这泥土被雨浸得很松，要小心点不要踩空了。”他提醒道。
“啊？那、那这坡还有这么高。”
“没关系，有我在不要怕，不过要是咱们真踩空了，我在前面正好可以帮你垫背。”
“那会把你压断吧！”她惊恐道。
“想多了，像你这样没有几斤肉能把我压断吗？”布伦达咧嘴粲然一笑。
“所以等会去看完花，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他踢掉一颗明显松动的石块。
她收回目光，移至前方谨慎踩着石块下坡的布伦达，紫黑碎发随风纷飞，瞳孔因颠簸地势而上下起伏。
艾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要是能一直是这样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而此时，在雷皇城内。
杯子在堆满黄白文件的办公桌上岌岌可危，因其中那升腾热气的咖啡才能勉强保住它的一席之地。
不断翻着手中纸页，眉间皱痕深若沟壑。
“陛下。”男人试探地道了一声。
再迅速翻阅至最后一页时，指腹赫然刺疼，紧接密小血珠溢出裂痕染至白纸。
他两指简单搓了搓，随即抬眼看向桌前站候的医生，开口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的情况……实在有些奇怪。”
医生迟疑了一阵，便继续道。
“按以往计划安排的话，殿下的身体应是不会出现问题，但依检测来看，殿下各项健康数值却是异常起伏的。”
“难道这些没法查明原因？”雷霆垂眼看着桌上文件。
“完全没法判断，这已经偏离了人体运行基本原理。”医生摇了摇头，叹息道。
雷霆托着额头，指尖拧了拧眉心后，抬头问到。
“那现在能稳住她的身体状况吗？”
“暂时可以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要是之后仍不知原因，只怕是——”
一时四下无言，唯有窗外风声萧瑟。
“陛下……”
“行了，那你先下去吧。”
一直以来沉积的物什紧实地磨搓着心脏，在医生退出去后，雷霆拿起杯子。
冷了，他看着杯内浓黑的液体，映着疲惫无神的眼睛。
浓重的黑，在以前蒙上眼罩时还不至此，但这双眼睛在触碰到王座上的鲜血后。
无论睁着还是闭着，都是这样了。
“父王。”
是雷伊的声音。
雷霆放下杯子，抬眼看了过去。
可无论前方是怎样的黑，只要他还是雷皇，只要他仍是活着，就必须得找到出路。
“雷伊，你最近境况如何。”
“父王你……”雷伊略微瞪大了眼。
怎么？他不免怀疑到刚才的情绪是否太过显露。
雷伊几步移至雷霆身旁，她放下手中的咖啡壶，抬手朝她的父王伸去。
“血。”
指尖轻轻在眉心上一拂，雷伊看着指腹上沾染的血红，不禁疑惑问道。
“父王是受伤了？”
他垂眼一看。
鲜血，点点缀于桌面的白纸黑字上。
“艾妲”两字，猩红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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