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
周一。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黎昭苏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看见自己桌子上放着一大捧玫瑰花。
玫瑰花娇艳欲滴，粗略看起码有几十上百朵，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一张合上的卡片斜斜地插在花束中。
祝从蕾看到这花，眼睛都瞪大了：“谁给你的？这么大手笔？”
黎昭苏没说话，她拿起那张卡片，里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还你玫瑰。
“这是在跟你表白吗？”祝从蕾好奇道。
“不是。”黎昭苏收好卡片，笑了一下说，“顶多算是善意的回礼。”
“啊？”
黎昭苏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转头问周围的同学：“你们刚才看到蒋盼容了吗？”
同学纷纷摇头，有个正在埋头写作业的同学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找她？”
“对，找她有点事儿。”
“哦，我刚才从老师办公室那边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往综合楼那边走了。你去那边看看吧。”
“行，谢了。”
宁正中学的综合楼大致分为两边，一边是主要用于用于主科教学的实验室和教室，另一边的教室则是给教授譬如音乐美术等副科使用的。除了这些，还有一些负责该科目的老师办公室也分在这里。
他们后来上竞赛培训大多数是挪到了综合楼这边了，老师的办公室也在这里，他们要上课或过来找老师问问题都得到综合楼。
黎昭苏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负责竞赛培训的老师还没有下班。她心里暗忖，竞赛的时间也没剩多久了，蒋盼容这个点去综合楼，很有可能是去找竞赛培训的老师问问题去了。她直接去老师办公室，说不定能逮到人。
这么想着，黎昭苏迈步向综合楼。
老师的办公室和他们的教室不在同一层，需要上下楼梯。
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旋律悠扬的琴声，透过半开的门，她看见蒋盼容坐在夕阳里弹琴。
她的指尖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轻盈地跳动着，身体也随着旋律的起伏而摆动，姿态很放松，脸上还带着笑意。
黎昭苏看到她脸上的微笑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印象里，蒋盼容在外人面前举手投足间跳不出一丝错处，她脸色微笑的弧度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很亲和很漂亮，像摆在橱窗柜里的假花，精致有余却毫无生命力，可现在这个微笑和她平时展现出来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她的眼睛微微弯着，下颚微点，整个人非常舒展，像长在草地上在风里自由摇摆的小白花，不是那么惹眼的好看，然而是真实而生机勃勃的。
黎昭苏不知不觉地站在门口听她弹完了整首曲子。等最后一个音符颤抖着消失之后，她举起手鼓掌。
清脆的掌声响起的那一瞬，蒋盼容有些慌乱地回过头，看到是黎昭苏，她意外地站起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吗？”黎昭苏把手揣在兜里，走进琴房，她随手弹了两下钢琴，钢琴发出一连串混乱的音符。
“对了，我看到你送给我的花了。”
蒋盼容抿了抿唇，纠正道：“那不是送你的，是我还给你的。”
黎昭苏笑笑，并不在意：“无所谓，反正我收到了，谢谢啊，很漂亮。”
“不过呢，你其实不用还给我啊。”
她抬起眼看向蒋盼容，“你那天是真的弹得很好。”
“我是觉得你弹得比我好，所以才把花送给你的，真心话。”
蒋盼容愣了一下，没讲话，但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旋即她微微别开头，把头发别到发红的耳后。
黎昭苏见她不讲话，随口挑起个话头打破沉默。
“话说回来，你应该很喜欢弹琴吧？”不然脸上不会出现那样放松自在的笑容。
蒋盼容犹豫了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
黎昭苏看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她笑了笑，大马金刀地往琴凳上一坐，“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找你，本来以为……”
她说着说着，看到蒋盼容倚着窗台站着，她的手撑在窗沿，目光四处游弋，飞快地看她一眼，又偏到别出去。竟然看起来罕见得有些别扭。
黎昭苏心里暗暗失笑，她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个琴凳，然后伸手把蒋盼容拽了过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你站着不累吗，坐呗。”
“我不坐。”蒋盼容还想站起来。
然后她被黎昭苏一手摁回去了：“乖，坐下。”
这句话和她肩头传来的压力，让蒋盼容整个僵在原处。
黎昭苏就当做不知道，甚至还顺手地把手搭在蒋盼容的肩膀上，防止她想再次站起来。
“哦对，刚才讲到哪儿了？”
“你等一下！”蒋盼容把黎昭苏的手拨开，往另一边边挪了几寸，“你就这样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知道你喜欢弹琴啊，猜你在这儿。”
蒋盼容错愕地回过头。
“和你开玩笑的啦。”黎昭苏笑道，“来找你的时候，偶然看到的，不过知道你喜欢弹琴是真的。”
听到这话，蒋盼容脸上却浮现出些许不安的神色，良久，她咬了咬唇，问道：“我，我喜欢弹琴这件事情……难道很明显吗？”
黎昭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实话实说道：“呃。留心的话，能看出来。”
蒋盼容的肩膀一垮，看起来有些颓丧：“怎么会被看穿。”
她这反应让黎昭苏感到一头雾水：“啊？这被看出来又能怎么样？”
蒋盼容低着头没讲话，过了会，她才轻声说道：“也不会怎样。”
“……只是家里人不高兴不喜欢而已。”
黎昭苏：“哈？”
蒋盼容却没有继续讲的意思，她吐出口气，飞速整理好情绪：“算了，不说这个了。”
“不过我有个请求，希望黎同学能答应我。”
黎昭苏：“你说。”
蒋盼容咬了咬唇，片刻后，郑重说道：“我喜欢弹琴这件事情，就当做你我之间的秘密，不要和别人说，可以吗。”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恳求。
黎昭苏顿了顿，虽然不明白蒋盼容为什么会这么要求，但是黎昭苏还是“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见她同意，蒋盼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还笑了一下，显然轻松不少。
大概是因为拥有了同一个秘密，她们两个中间的无形隔阂像是被打破了，就算坐在同一张琴凳上也没那么拘束了。
她们隔着一小段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了会天。
窗外，落在墙壁上的夕阳一点点暗了下去。
那天黎昭苏离开琴房前，问蒋盼容要不要一起走，她摇头，说她想弹琴，已经向老师请过假了。
黎昭苏听她这么说，有些讶异地问她：“竞赛将近了，你不回去刷题吗？”
蒋盼容在竞赛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很多，听别的同学说她大学的目标也是瞄准了清北大学，而通过竞赛获得清北降分，是进清北比较稳妥的一个方式。
现在距离竞赛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也就几个月了。
想到一日日迫近的日子，蒋盼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要刷的，我再练一会琴就回去。”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几个月里，黎昭苏做了很多事，她把手上的题反复刷了五遍以上。
除了照旧刷题学习，闲暇时间和傅玄玉黎煜文插科打诨以外，她的生活也发生一些变化——
比如，她和分享一个共同的秘密的蒋盼容成了不浓不淡、不远不近的朋友。
又比如，她逐渐习惯了黎明昼围着粉色围裙在她们那个老旧的小房子里给他们烤小饼干，也很习惯黎煜文没个人形似的翘着腿躺在沙发上，大声喊姐姐我又抽到盲盒的限量版了！而后她的书架上转头就会多出一个限量版的盲盒娃娃。
日子平静而汹涌，竞赛悄然而至。
在送她去竞赛考试前，姜书艺帮她收拾东西。临别时，姜书艺怕她马虎，拉着跟黎昭苏絮絮叨叨地跟她说那些物件都放在哪儿。
黎昭苏一直“嗯嗯嗯”左耳进右耳出的，本想和姜书艺说她时间不够多了，她要快点走了。可黎昭苏一抬头，眼睛被一道光闪到了，她眼尖地看到她妈妈戴了一枚素净的铂金戒指。
那枚铂金戒指的款式很简洁，中间的钻石净度很高，切割完美，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姜书艺将这枚戒指戴在了中指上，戒指戴在中指代表是有对象还没结婚。
“妈，你手上的戒指？”黎昭苏几乎跳了起来，她前几日还没在她妈妈手上看到这枚戒指。
姜书艺低头看了一眼戒指：“怎么了？”
黎昭苏眨眨眼，回想到她几乎每周都能在家里看到黎明昼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换着法儿地给他们做好吃的饭菜和甜点，吃完之后还包揽了其他所有家务，没让姜书艺和两个孩子沾过一点，可以说表现极佳。
当然，姜书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软化，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黎昭苏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你答应和……在一起了？”
姜书艺沉默片刻，她有些局促地捏住戒指，转了两圈，说：“也不完全算吧。毕竟还有别的麻烦的事情没解决……可能，可能还得再看看吧。”
这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就完了，以现在黎明昼的能耐，能有什么麻烦事。
黎昭苏挠挠头，不解地追问道：“啊？还能碰到什么难题不成？”
“也不算什么难题。”姜书艺不愿再说了，她拍了一下黎昭苏，嗔怪道，“行了，你就快考试了，心思不放在课本上好好复习，过问这么多大人的事情干什么。”
黎昭苏不满地瘪瘪嘴：“哼，我妈的事儿我还不能问问了么。你现在用这个理由搪塞我，那等我考完再回来问你，看你到时候还能找什么借口。”
姜书艺的回应是赏了她一个轻轻的巴掌，把她连人带东西一起赶下车：“人小鬼大的，你赶紧去考试吧！”
黎昭苏：“？”
懂了呗，失宠了呗，妈妈不爱我了呗。
姜书艺看到女儿的表情太郁闷，失笑着把车窗摇下来，到底安慰了两句：“行了，你考完再和你说，去考试吧。乖。”
黎昭苏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
她本来以为她到竞赛考场上会很紧张。毕竟这是一个最快完成系统任务，和实现她上清北大学愿望的途径了。但等她真的到在了考场上，拿到了那套洁白的卷子，她发现她心里并没有太多紧张的情绪，更多是跃跃欲试。
——她迫切地想要验证她努力的成果。
黎昭苏垂着头，迅速扫了一遍题目，大致清楚了以什么角度考了哪些知识点。那些题，乍一眼看很难，但仔细一拆解，其实她都能解出来。
她笑了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修长手指摸着横在眼前的水性笔，像剑客摸着她的即将出鞘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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