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姜书艺看着盒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饼干，记起了以前的事情。
十几年前，他们还在上大学那会儿，黎明昼追求她，像点卯一样，每天都会在楼底下等她，给她送早餐，隔三差五的还会给她送花，带甜品给她吃。
就是她现在手里捧着的这种甜品，也像现在一样码得整整齐齐，还会甜品盒子外面打上漂亮的飘带。
她记得很清楚，最开始她以为这些甜品都是黎明昼去买的，次数一多，她不好意思，那时候她还以为黎明昼跟她一样，是家境普通的学生。两人在一起之后，她让黎明昼不要再买甜品了，太破费，省着点花钱。
黎明昼听完她的顾虑，笑了起来，说那些都是他学了做给她的。
黎昭苏没留意到姜书艺怔忪的神色，她挤进门，放好东西，把鲜花都插进了花瓶里，然后发现姜书艺还在原地站着，手里捧着甜品，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老妈？”黎昭苏喊她，“你怎么啦？”
姜书艺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甜品盒子盖上，她的喉头发紧，缓了一会儿，问道：“这甜品……是谁塞到你手里的？”
“甜品是黎煜文给我的呀，”黎昭苏说，“我上车前，他塞给我的，说是彩蛋，能吃，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着，黎昭苏揭开甜品的盒子看了一眼，惊讶道，“哇哦，是我喜欢吃的那个甜品。”
“之前我去参加傅玄玉的生日宴会，那宴会上面就有这道甜品，我觉得巨香巨好吃。”黎昭苏给她解释道，说着还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她没想到黎煜文还记得她的口味。
“吃嘛，老妈要不要试试？这甜点真的人间一绝。”黎昭苏递了两个甜点给姜书艺，又塞了一个进嘴巴里。
姜书艺接过女儿给的甜点，放在眼前端详了两秒钟后咬了一口。
甜点一入口，恰到好处的甜味在味蕾上绽放，清爽不腻。
姜书艺微微睁大眼睛……她不会认错，这是熟悉而久违的味道。
一直在观察她表情的黎昭苏，看到姜书艺略有些吃惊的神色，以为她也被这个甜品的味道惊艳到了，她笑了起来：“老妈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超级好吃？”
说着，黎昭苏又打量了两眼这甜点，小声嘟囔道：“这个也好吃，不过和我在傅玄玉家吃的有些不同。”
“可能做的人不同吧。”
姜书艺的眼睛弯了弯，把剩下的甜品小口的吃掉了。
黎昭苏看到姜书艺吃，心也痒痒的，伸手打算再拿一个甜品的时候，姜书艺制止住了她。
“先别吃了，晚上吃这么多会积食。”姜书艺说，但看到黎昭苏一瞬间失落的神情，她又放软声音说，“我先放冰箱里，你明天早上再自己拿来吃。”
“好！”黎昭苏开心起来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洗漱完了之后准备休息。黎昭苏临近房间前，姜书艺叫住她。
“哎，苏苏，你的竞赛考试结果出来了吗？”姜书艺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儿，就随口问了句黎昭苏。
黎昭苏：“还没出来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出来。”
“那……”姜书艺迟疑道，“你最近的竞赛应该没什么安排了吧？”
“最近应该没有了，没听老师说。而且，这不是也快清明放假了吗？”黎昭苏说。
她刚说完清明两字，自己就先沉默了。
提起清明，除了飘摇的雨丝，黎昭苏只会想起那个童年时期对她极好的童奶奶。
童奶奶很和蔼，一个人住，每天会早早的起床去早市买菜。
黎昭苏第一次碰见童奶奶，是在家门口附近，她在家门口附近玩儿，没站稳，险些从楼梯上栽了下去。买菜回来的童奶奶恰巧路过，扶了她一把，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让她下回小心些。
姜书艺后来知道这件事儿，她之前也有听其他邻居说过这位奶奶的情况，便带了些东西去童奶奶家道谢。
一来二去的两家人就熟了起来。
童奶奶没有子女孙辈，看黎昭苏特别稀罕，把她当成了半个孙女儿。
黎昭苏也喜欢这个和蔼的奶奶，隔三差五的就往人院子里跑。
童奶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桃树，她以前经常在那棵桃树下和花花玩儿，如果有风吹过的话，压满枝头的桃花会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掉在花花粉嫩的鼻头和丰润的皮毛上。
桃树结了果之后，童奶奶还会把桃子都摘下来做成果酱送给她们家，她的手艺很好，除了会做美味的果酱以外，还特别会做小孩子喜欢吃的小点心。她在家里放了一个大瓷盘。里面装满了黎昭苏喜欢吃的小点心。
黎昭苏每次去她家，童奶奶都会在那大瓷盘里抓一把小点心塞到她手里，笑着和她说：“来，苏苏，到奶奶这儿来，奶奶给你吃好吃的啦。”
如今想起来，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尝到那个味道了。
黎昭苏垂下眼，难过的情绪在心里发酵，过了几秒，她哑声说：“妈，我们清明去给童奶奶扫个墓吧。”
姜书艺的目光柔和下来，她走过来摸了摸黎昭苏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
“好。”
-
清明。
天气并不晴朗，还飘了些雨，雨不大，只是密且轻，微微润湿了地面。
黎昭苏和姜书艺打着把黑伞，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又时隔许久没推开的门。
当年，童奶奶的后事是姜书艺料理的，在走之前，她颤微微地握着姜书艺的手说：“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把我葬在这一片附近吧。”
姜书艺遵循了她的想法，给她选了附近的墓园。
这天，她们起了个大早，先是买了鲜花去了墓园，给童奶奶扫墓，而后折道回童奶奶的故居里。
黎昭苏不太喜欢在墓园祭奠童奶奶，在墓园里，看到那张黑白的照片，总是会反复提醒这个她当年花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接受的事实。
这些年给童奶奶扫完墓，她都喜欢回到童奶奶生前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在那儿坐一会儿，再走。
这个房子的产权还没过。其他人听说有一个独居的老人在这过世了，也不是很乐意靠近。
于是这儿便冷清下来了。
黎昭苏走进这个许久未来的小院子。
院子里的桃花树还矗立在那里，树根虬结，枝头上的桃花沉甸甸的，几乎压弯了树枝。
黎昭苏把手贴在桃树的树皮上，粗粝的感觉让她想起童奶奶的手，童奶奶一生凄苦，颠沛流离，大事小事都需要她自己操持，日积月累，手变得很粗糙，指关节粗大。
与她的手相反的是，童奶奶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
墓碑上灰白的照片和她记忆里的童奶奶一模一样，她笑得很和蔼、平静且温和，仿佛在世时从来没有受到命运、不公和病痛的折磨。
黎昭苏垂下眼，拔掉了缝隙间冒出的杂草。
等两人简单的整理完这个很久没有人居住的院子，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她们擦干净台阶上的积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休息片刻。
她们很默契地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雨下得大了一些，连续不断的雨滴从房檐滴落，砸在地上的小坑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
桃花被雨打落在地上，姜书艺看着那一摊润湿的落花，先开了口：“回吗？”
过了会，黎昭苏才从低沉的情绪里抽身而出，她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说：“回。”
姜书艺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也知道她对童奶奶的感情有多深。她伸手过来，揉捏了一下黎昭苏的肩膀，宽慰她似的，说：“没事，童奶奶就在这儿，我们下回再来看她。”
“好。”黎昭苏也知道姜书艺这是在安慰她，她打起精神笑了笑。
黎昭苏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在她童年时期留下了许多美好记忆的小院子，拿起放在身侧的伞，打开，走入了雨幕之中。
在路过那一棵繁茂的桃花树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折了一支桃花，捏在手里打量。
黎昭苏低下头看着她折下来的这支桃花，冒了一些嫩生生的绿芽，花苞有些半阖着，有些已经全开了，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你折它做什么？”姜书艺侧目看了她。
想要水培桃花，最好选择那些没有开过花的，但这一枝已经有些花儿开了，而且就算把这桃花枝条折回去细心养了，也很难生根。
“就……想拿回去养一阵子。”
黎昭苏把桃枝攥在手里，心想，就算是只能养一阵子也好。
就当是留个短暂的念想吧。
姜书艺又看了黎昭苏一眼，看到她垂着眼，脸上似乎有些怅然，便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从童奶奶的小院回到家之后，姜书艺卷着袖子进了厨房，准备煮点热汤喝，又转头催着黎昭苏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
今天她们出去了大半天，外面下雨，虽说没有冬天那么冷，但这湿气重，多少有点不太好。
黎昭苏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去洗澡。她先去找了一个闲置的花瓶，把它洗得干干净净之后，装了大半瓶清水。
接着，她拿过她从童奶奶小院里折的那一只桃花，先是仔仔细细的把它的枝干洗了一遍，又拿了一把花艺剪，将底端的枝干剪成了45度的斜口，剪完之后再细细修理了一下叶子，最后把这只桃枝插进花瓶中。
她捧着这个花瓶进了房间，转了一圈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放到了窗台上。
“苏苏，你怎么还没洗澡啊？在磨蹭什么？”姜书艺热汤都快煮完了，看到浴室里没人，便湿着手过来看怎么回事儿。
“马上马上马上！”
黎昭苏瞅见她妈叉着腰站在房门，怕她继续叨叨，便立刻打开衣柜去拿换洗的衣物，冲进浴室开始洗澡。
洗完澡出来之后，姜书艺又催促她赶紧过来喝姜汤，免得凉了效果没那么好。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下着，但黎昭苏现在已经不冷了，一碗暖融融的热汤灌了下去，四肢百骇都暖和了起来。
喝完汤，她有些犯懒地坐在窗边的小桌子上，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脸看窗台上的那枝桃花。
她伸手去碰了一下绽开的花瓣，粉白色的，柔嫩的，静默地开在这处。
像多年前童奶奶留在她记忆里的那个剪影，童奶奶坐在屋檐下，看着她和花花在桃花树底下嬉闹，她也不阻拦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笑。
莫名的，黎昭苏刚才被雨水泡得发皱的心展平了，她笑了一下。
有细小的雨丝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落在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蓦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滴滴响了一声，提示她有消息。
谁啊？
黎昭苏拿起手机，擦掉上面的水渍，看到是傅玄玉给她发了消息。
傅玄玉：[我好像刚才在墓园里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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