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皇宫的气氛沉闷凝重，宫中最大的主子生重病，宫内的人不敢大笑大闹，生怕惹了主子忌讳。天上的云被寒风吹散，薛晏站在殿外，往日轻慢疏淡的神情如今被严肃取代，含情目中划着担忧，时不时地朝殿内寝殿望去。几息之后，大太监走了出来，一脸歉意地道：“实在不凑巧，皇上刚睡下。这些日子皇上是睡眠不好，好不容易才睡下，世子你看……”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薛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次进宫就是为了看皇上，不见到皇上他是不会走的。薛晏自来熟地进了殿内外间，殿内的太监很有眼色地给他端上茶点。
大太监看了眼老老实实等着的薛晏，眼中闪过欣慰。薛世子天性散漫活泼，是最没耐心，读书的时候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可是如今却为了不惊扰皇上，心甘情愿地在外面等着，不枉皇上疼他一场。
说来也真是不凑巧，薛晏来的时候，皇上睡下不久。
皇上知道薛晏今日抵达京城，一大早就在等他。无奈他病得太重，精神不济，强撑了大半天，终究还是熬不住，在众人的劝说下上床休息。他临睡前叮嘱大太监，若是薛晏来了，一定要叫醒他。
听说薛世子来了，大太监想要进去禀告，但是被正好还没离开的薛绍之阻止了，“父皇这些时日睡得不好，今日难得睡下，公公就不要去吵醒他了。薛世子是臣子，哪有君王迁就臣子的。”
他虽然笑盈盈地说着这话，但是话里的含义大太监还是懂了。
大太监看了眼笑容温和的晋王，想着他这如今正替皇上监国，就把那句“皇上不喜别人自作主张”给咽下了，垂眸恭声道：“多谢殿下提点。”
薛绍之满意地笑了笑，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屋子，最后在薛晏那个方向顿了顿，嘴唇微勾，若无其事地移开眸子。
“本王还有事，父皇就交给你们了。”留下这句话后，薛绍之带着满意的神色离开。
薛晏一直在外面等，等到傍晚，天边是晚霞都出来了。
大太监瞅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要不还是叫醒皇上吧。薛世子毕竟是外男，没有皇上的口谕他可不敢让薛世子留宿。
薛晏已经从太医那里了解了皇上的病情，心中做好了准备，可是看着枯瘦苍老的皇上，心里还是一阵酸楚。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难受，笑着跟皇上打招呼。
皇上睡了一觉，精神要比往日好，但是毕竟还在病中，拉着薛晏说了会儿话就恹恹的。薛晏见状，就劝他休息。皇上笑道：“朕怕再这样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皇上！”薛晏板着脸，沉声道：“这样不吉利的话，皇伯父以后不要再说了。”
“这半年不见，臭小子成熟了。”皇上浅笑，吃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还是父王懂得教孩子。”
说完这句话，皇上沉默了一瞬，屋子里静了下来，薛晏嘟囔道：“这是我自己根底好，关老头子什么事？”
“对，是你根底好，跟其他人无关。”皇上听了他的话，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眉眼轻松地大笑几声。当初魏王的罪行被揭露，皇上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错了。薛淮之没有母妃，他是他教的，可是他却变成了那般自私残暴，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兄弟，贪污受贿，皇上觉得这是他的错，可是现在薛晏这话如醍醐灌顶。薛淮之自私残暴，是他自己的错，怪不得他人。
皇上笑完之后就开始眨眼睛打盹，神色疲惫，薛晏见状提出告辞，皇上想着他才刚回来，也就没有挽留。薛晏走到寝殿外间，不动痕迹地扫了眼乾龙殿的人，漆黑的眸子微闪，意有所指地对大太监道：“吴公公，皇伯父将乾龙殿交给你管理，你可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别让什么苍蝇蚊子飞了进来，乾龙殿可经不起什么闪失的。”
“世子说得是！”大太监点头应诺，心中却暗暗叫苦。没想到这才半年多，世子身上的威严却比以往多了一倍，连他这个伺候帝王多年的人都有些吃不消。
薛晏走出乾龙殿，天色渐暗，他回头望了望灯火明亮的宫殿，风吹起他的衣摆，起风了！
他收敛神色，跟着小太监一起朝宫门走去。这个小太监以前送过薛晏，那时薛晏活泼，总是要找话题逗弄几句，今日的薛世子太过沉默，小太监没忍住偷看了几眼。
那双含情目幽深晦暗，似有数不清地情绪藏匿其中，眼睛微微一瞥，“看路！”
轻飘飘的一眼，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可是小太监却心跳如鼓，讪讪一笑，不敢再乱看。
薛晏自出了乾龙殿就一直心情不好，他没有再去其他处直接回了府。府中灯火明亮，王爷和王妃都在正厅里等他。王爷是个话少的，见他闷闷不乐，呼了他一巴掌，“少愁眉苦脸的，你这样期期艾艾，一点都不像本王的种！”
“母妃，老爷子说我不是他的种。”薛晏嗷了一声，像只猴子一眼蹦到王妃柳氏身后，大声控诉道。
“臭小子，你瞎说什么！”镇北王气得怒目而视，狠狠地瞪了眼躲在王妃身后的薛晏，薛晏如今有王妃做护身符，不但不怕他，还挑衅地扮个鬼脸。
柳氏心中好笑，给王爷斟了杯茶，柔声道：“你们父子俩也真是的，不见面的时候又念叨着，这一见面呢又闹个不停。你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一个孩子计较。”
“都快成亲的人了，还什么孩子！”镇北王斜了薛晏一眼，幽幽说道。
提亲成亲的事，柳氏想起了云阳的事，唉声叹气，“云阳怎么这么命苦，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又常年不在家，好不容易遇到顾然，那顾然又不是个好的，可怜云阳这么好的女子。”
想到云阳的遭遇，镇北王也一阵唏嘘，“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云阳和姓顾的。”
“是啊，你说她怎么那么傻？嫁入高门大户当主母多好，她却偏偏死心眼看上顾然那个伪君子，”柳氏说起云阳就恨铁不成钢，“如今未婚有孕，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她？不是人人都像婉贞那么命好。”
镇北王听着这话不对劲，但也没多想，看着一脸愁容的柳氏，温声劝道：“你也别太悲观，各人自有各人福，云阳是个好姑娘，她的福气估计在后头！”
说罢，镇北王就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跟着劝劝。薛晏会意，给她倒了杯温茶，跟着一块劝道：“是啊，云阳不是还有我们镇北王府在身后撑腰，她家世样貌又不差，肯定会遇到良人的。”
“也许吧！”柳氏喝了杯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她转头看着薛晏，那眼神明亮，看得薛晏头皮发麻，忍不住出声道：“母妃？”
“阿晏，你觉得云阳怎么样？”
“很好啊！”
“好就行，你跟云阳也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听到他这评价，柳氏笑开了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母妃！”薛晏打断她的话，一脸不同意地道：“我已经有叶二了。”
王妃立即变了脸，“叶二叶二，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叶二！当初我就让你娶云阳，你不同意。现在好了，云阳被姓顾的伤了……”
她这是将云阳被抛弃怪在薛晏身上，镇北王听不下去，拍着桌子冷声道：“那是姓顾的错，关臭小子什么事。就算怪也怪云阳那丫头眼神不好，被顾然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
云阳听说薛晏回来了，就过来瞧瞧他，正好听到镇北王这句话，脸色哗地一下白了，身子摇摇欲坠，身旁丫鬟扶住她，担心地道：“县主？”
厅内的吵闹声盖过了丫鬟的声音，云阳稳住身子，勉强地想要笑一笑，可是却挤不出半点笑容。纤指摸了摸眼睛，她看着指腹上的水渍，转身离开，风簌簌地吹着，叶子飘飘落下，萧瑟悲凉。
柳氏越说越离谱，“……我又没让你不娶叶蓁蓁，我只是让你纳了云阳。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要是觉得这话说不出口，我去替你说……”
“够了！”薛晏大声喝道，眼睛直直看着柳氏，语气郑重：“我说过，此生就叶二一人，终身不纳二色。您若真的疼云阳，就该问问她的意见，给她找个好人家。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疲惫，柳氏心里有些心疼，但是心疼归心疼，让薛晏纳云阳的念头并没有斩断，反而对镇北王抱怨道：“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以前从不会给我摆脸色的，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凶我。我看他就是被叶蓁蓁给蛊惑了，还没进门就这么护她……”
“够了，我看你才是被鬼给蛊惑了。”镇北王起身，生气地道：“这么多年本王一直守着你一个，你却怂恿阿晏纳妾，简直不可理喻。”
看着镇北王毫不留情离开地背影，柳氏大叫一声，将桌上的杯盏全都扫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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