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男主
上了公交车，陆君宁把几个手提袋驼在双膝上，回头看少年那道直挺的背影。
公交开动没过一会儿，江予的背影消失在车尾后。
陆君宁转回头，沉默地看着袋子里面的衣服一会儿，又别过头看着公交车窗里倒映出的，剪着短发的自己。
面颊除了有些暗沉的黑眼圈，干净的肌肤，这样的发型，衬着她脸型的轮廓线条柔和，让她看上去真的很学生气。
好像，一切都有点回去了。
上车前，江予把手提袋传给陆君宁，又问了她一遍，真的不去他家吃饭吗？她猛地摇头拒绝。
江予成绩好看，脾气不差，长相出挑，身材貌似也不赖……家庭幸福又开明，陆君宁想了想，也只有陆阿姨和江叔叔那样的人，才能教出这样的好孩子了。
那样的家庭氛围下长大的孩子，能长差到哪？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会转学？在宁北一中不好吗？
问，还死傲娇地不说，还让她去实验班，去个屁实验班，陆君宁一激动，膝上的手提袋落了一个。
想到陆阿姨，陆君宁掏出手机，又在指节上犹豫，在打“干妈”和“陆阿姨”这五个字之间逡巡。
她真的挺不好意思喊江予妈妈叫干妈的。
当时一起去宁北参加考试，江予妈妈认她做干女儿。
虽然说这让她感到很温暖，但嘴里喊出那句“干妈”也让她浑身别扭。
江予嘴里还一口一个，你干妈，你干妈的在陆君宁耳边叨叨。
算了，就发这个吧。
［替我谢谢陆阿姨，理由正当一点啊，你也别乱说话。］
江予已经乘上上楼回家的电梯，兜里手机震动。
看着陆君宁发过来的消息，一笑，打了几个字。
［你为什么不谢谢我？旺财emoji］
陆君宁头倚着公交车窗玻璃，想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复。
聊天窗口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我就说你现在成绩吊车尾，不好意思见她。］
陆君宁下意识打了“你敢”两个字，又删掉。
不行，她要迂回一点。
[那我要怎么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消息。
[下次月考生物60，物理60，化学70，数学90，英语和语文继续保持。]
陆君宁[……]
江予真是三句不离成绩。
[没事，你和陆阿姨说吧，我这辈子都不见她。]
这条消息过后，那边很久都没有回消息。
江予刚迈进家门，把手机放在鞋架上，换鞋，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妹妹江暖闻声，就甜甜地叫了声哥哥，江予应了声，走过去抱抱她。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陆予暖，闻声探了个头出来。
“就你一个？君君没来？”
江予把江暖放下，走向厨房。
“嗯，他们班作业多，回学校赶作业了。”语气平常又认真。
闻言，手握铲子的陆予暖哦了一声，语气有些失望，又补了句，“那也不差这点时间啊。”
江予接过陆予暖手里的铲子，笑着，“妈，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去休息，你又要带妹妹，医院也就放了这一天假，我来吧。”说着，江予就走向了灶台。
陆予暖闻言，随即眼里泪光有些潋滟，口里顿了好几秒才开口，“江予，妈妈对不起你。”
江予转回身，向自己的母亲暖心一笑，“妈，你说什么呢，母子之间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别犯傻了。”
“那你去准备碗筷吧。”江予催促道，右手拿着锅铲在翻腾着锅里的菜。
餐桌上，除了两岁多的江暖奶声奶气地和江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陆予暖吃得很安静。
“江予，妈妈只是怕你以后会怪妈妈。”
江予手上拿着的筷子悄无声息地顿了顿，抬头，嘴角依旧带着暖心的笑容，“妈，以后这种话，都别说了，我不怪任何人，有什么事情，我们全家人去面对就好了，世界裹挟着人间百态，生活也是，这不是您从小和我说的吗？”
说完，江予没再看陆予暖，而是低头看着一旁的江暖，“来，小暖，再吃一口，哥哥要赢咯！”
“哥——哥，你，等等我呀，我，才不要输呢。”江暖捧着自己的儿童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饭送入口中，较劲得很。
“妈，听到没有，小暖说，才不要输呢。”
陆予暖藏住泪花，笑着，点点头。
“江予，你真的是爸教出的好孩子。”
“我是你们一起教出的。”
陆君宁几乎掐着点进入教室，18：28。
还有两分钟开始晚点呼。
老刘没来，九班后门聚着八九个男生，“畅所欲言”地聊天，看到陆君宁，目光齐刷刷地停留在她身上，闭嘴安静。
紧接着，教室前面的同学，听到教室后面没声儿了，以为老刘来了，三三两两的有那么几个人偷偷摸摸地把目光投射过来。
有人惊呼一声：“我靠！？这谁？！”
声音很大，那个人连忙捂住嘴。
几乎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陆君宁，新奇、错愕、好奇、不明所以，陆君宁身上不是那身黑冷冷地装扮，今天是一身清新活泼的衣着，还换了个乖巧利落的黑色、齐耳短发，没有化妆。
干净白皙的脸，散发着好学生的气质，透着聪明模样的灵光。
这是一个身边有个座位同学请假没来，大家都会在那个座位上看好几眼的年纪。
似乎大家察觉到这样看着人家没礼貌，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着刚刚的聊天话题，但好奇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时而涣散到陆君宁身上。
老刘在后门口，别着手，刚想开口说，同学你哪个班？来找谁？
然后下两秒愣住。
陆君宁转回身，来到自己的座位前，没有在意同学的眼光，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上去。
“你是陆君宁？”
老刘两眼放大，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陆君宁坐在椅子上，转回身，“是我，老刘。”
陆君宁现在的这个装扮，可能大部分都忘了，甚至有些人还没见过。
上了高中后，陆君宁的衣服就是全黑，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学会了化妆，两个月时间，短发也变长了。
时间在慢慢地走，人们遗忘的速度却很快，不是在意的人，我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头发长没长长，发型有没有变，穿着风格又是怎样的，除非骤变。
老刘收好自己的表情，又是一脸担忧露出来，
“陆君宁，出来一下。”
陆君宁跟出去。
老刘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走廊的铁栏杆上，语气担忧又带着顾忌，“陆君宁，是不是，那……刺激到你了？”
陆君宁此时的神态难得没有老刘平时找她时的那种不耐烦，她摇摇头，平静地说：“不是。”
老刘的表情放松了些，“那？”
“反正与他无关，我很好，您也别和我提他了。”撂下这句话，陆君宁抬步就走了。
留老刘一个在原地，望着半黑的天，叹气。
陆君宁回到座位上坐下，杨睿铭扔了个纸条过来。
【君哥，你现在好看多了，好有曾经女学霸的风范】
附上他自己画的火柴人，两腿跪地，双手合十向天。
配字：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陆君宁没看懂他的火柴人配字，给谁甘拜下风，给谁五体投地？
她吗？
讽刺她？！
陆君宁回头瞪了一眼杨睿铭，转回头向前，又遇上前面目光灼灼的何诺。
这些人，有完没完？！
再次见到江予是在周三。
周三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第四节课刚结束，杨睿铭就督促运动会的运动员们都要捉紧时间训练了。
陆君宁才想起自己报了助跑跳远，十一月中旬的运动会，现在离运动会确实不远了，不够半个月。
体育老师简单地来个各排报数，就让大伙散了，自己练自己的比赛项目。
跳远场地和实心球场地毗邻。
陆君宁一个人在跳远场地热身，何诺去器材室拿实心球。
陆君宁背对足球场，俯身转着膝关节，心里默念三十秒，突然“噗”的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碰到了她小腿，是缓和的碰撞，但她还是打了一个激灵。
这个足球确实吓到她了。
陆君宁转身看，远远的足球场里的男生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离她最近的那个，举起双手摇摆着，朝她喊，“同学，不好意思，那个，帮忙踢过来一下呗！”
陆君宁叹了一口气，虽然吓到她了，但没伤到她，于是向那群男孩比了个ok的手势。
陆君宁用右脚认真摆好足球，找个最佳方向。
心里倒数五秒，右腿蓄好力，足球没踢过，足球比赛她看过啊，心里已经过了一遍足球选手在赛场上怎样炫酷飞一脚，然后足球气势汹汹稳稳当当地落入对方球门中，全场欢呼。
“哈——”的一声，气势很足。
陆君宁右脚飞出。
下一秒，足球待在原地不动。
她整个人踉跄往前倾倒。
蓄力这么久，她踢、空、了！
身后有一双手捉住了陆君宁的胳膊，帮她稳住重心。
方才足球场内举起双手摇摆的那个男孩，两手圈成了望远镜，场内的其他足球男孩也面面相觑。
身后那双手抽离陆君宁的胳膊，陆君宁站定。
那个待在原地不动的足球，在一脚有力迅速地飞踹下，“咻”的一声，先直直地往空中飞扬，然后呈半条抛物线落下。
“蠢。”
一个字，就是蠢。
“…………”
陆君宁看着江予，挺了挺腰板，脸色尴尬，强装镇定，“术业有专攻，你懂不懂。”
江予说了个蠢字，嘴角带着小幅度的笑容。
他在憋笑，憋住的嘲笑。
反而是站在陆君宁身后的何诺捧着个实心球，笑弯了腰。
“哈哈哈，君君，远远地就看见你准备很足，以为你要大显身手——哈哈哈哈，没想到是花架子！哈哈哈哈……”
何诺话一说出口，江予的笑就绷不住了。
陆君宁有些气急败坏，“江予，你也就会踢足球，你会打篮球吗？！”
初中的时候，江予从来不打篮球，有男生约他，他也不去，就只是踢足球，当时班里有男生说，江予篮球打得很烂。
陆君宁还就着这个嘲笑过他。
身后的何诺止住了笑容，“啊”了一声，像是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
“江予不会打篮球？！帅哥居然有个bug？！青春校园偶像片有哪个是拍男主踢足球的，哪一个不是拍男主打篮球的？！江予怎么能不会打篮球？！”
陆君宁舒了口气，何诺说话神经大条，这会深得她心，心里忍不住夸了她几句。
江予垂下眼皮，不笑了，点点头的同时“嗯”了一声。
接着他说：“我不会打篮球，但听你话里的意思，我不会打篮球，也是男主。”
此时温煦的阳光把他的皮肤衬得恰到好处的白亮。
那么多年，陆君宁这时才看清江予什么眼型，是那种标准的桃花眼，笑起来眼睛透亮，长长的睫毛往上张扬。
这副面孔说出这样的话？！
啊呸！
你可真会挑话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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