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未知
“以后不许再逃课了，听见没有。”江予的语气没有多凶，只是声音低沉，一脸严肃地看着陆君宁。
陆君宁舔舔干燥的嘴唇，冰袋摁在脸上，嘴里说着，“逃不逃课，我也得看情况，看心情，而且我们学校很多人都这么干。”
江予咬住嘴唇，屏着一口气喊：“陆君宁！”声音又忽然变得很凶。
陆君宁打了个激灵，正襟危坐。
江予看着陆君宁不知错又被自己吓到的样子，被气笑，抬起左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很无奈地问：“我看你课桌上摆着那么多课外书，你都看了吗？”
陆君宁老老实实地保持坐正的姿势，点点头，不明白江予要问什么。
“那你看了那么多书，怎么就不明白道理呢？”
陆君宁顿了顿。
“最简单的一句话，就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陆君宁才反应过来是什么道理，脑子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多人也看了很读书，你觉得他们明白道理吗？很多大人手捧经书典籍，你觉得他们明白道理吗？”
还用了两个反问句。
江予按耐住被气出来的笑容，把手伸出去，捧着陆君宁的脸，白皙修长的十指裹住陆君宁一整张脸，他认真地看着陆君宁的眼睛。
语气真切诚恳，“可我不希望那是你，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学无术，浪费时间，以后——你会后悔的。”江予在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鼻息变长，眼睛明亮。
“会后悔的”这四个字，他说的很慢很重，生怕陆君宁听不清。
陆君宁往后退，脸脱离江予的两手。
江予反射弧也有点长，那个冰袋的清凉润在他的手心，他现在才感受到。
江予往后挪了一点位置，轻轻咳了一声，“你的脸还疼吗？”
陆君宁点点头，而后摇摇头，很愣很愣。
但江予的下一句是：“那也算是你活该的。”
陆君宁像是听到了一个玩笑，轻轻笑了笑，有水珠从她的脸上滑下，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江予，很是无语了，“江予，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时好时坏的。”
江予别开头，换了个方向，举起右手，搭在自己的后脑勺上，随意捉了两把头发，又站起身来，将两手揣在裤兜里，江予生得很白净，拂过的风将他额前的刘海吹起，也把他吹得很俊朗。
藏青色的校裤，白色的校服polo衫,修长的两手，笔直的双腿，整个人挺挺地站立着。
少年的模样。
陆君宁愣愣地看着江予，不明白他怎么了。
江予转过头看着陆君宁，清了清两嗓子，“你听话，我肯定很好。”
陆君宁更愣了。
见状，江予只好又补充道，用尽量自然的语气，“我是说，你好好学习，成绩变好，不逃课不旷课，天天向上，我一定会很好说话的。”
话说到成绩上，陆君宁两眼垂了下去，点点头，哦了一声，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在江予面前，成绩不好，也总有点让她抬不起头的感觉。
“你们实验班学习不忙吗？”
“忙啊，怎么会不忙？人人都是你？”
陆君宁：……
南方晚秋的正午和夏天没有区别，树荫底下，阳光穿过树冠间隙，地上留下斑驳陆离的树影，阳光星星点点，像碎了一地的金子，随着树影微微晃动。
陆君宁放下冰袋，摸了摸自己的手肘，好像少了什么，恍然大悟般，“江予，我外套没拿。”
又弱弱地补了句：“蛋糕没吃，奶茶也没喝成。”
江予低头打量她的穿着，黑色的骷髅头大t恤，吐了一口长气，“看你一身上下，黑不溜秋，衣服都不像样，不要也罢。”
“是我的衣服，怎么能不要，我要回去拿。”陆君宁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江予敛了敛眼皮，扶额，“一起去。”
此时的奶茶店只有一两个人，茶理奶茶店的那位姐姐站在收银台前，见陆君宁回来了，一脸笑容。
陆君宁也笑着，但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外套忘拿了。”
姐姐点头笑着，“不只是外套吧。”说着那姐姐从收银台后面的椅子上拿起陆君宁的外套，又笑着补了句，“手机在兜里。”
“哦，原来手机也忘了。”陆君宁尴尬地笑笑，接过手机和外套。
那姐姐的目光由陆君宁巡到门口的江予，停留一会儿，又回到陆君宁身上，一脸笑意，“之前没有见过他哦？长得好好看啊这男生，新交的男朋友？”
陆君宁闻言，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连忙否认，“不是，不是，你误会了。”陆君宁转回头看站在门侧的江予，他一直在看着她，陆君宁只想知道，他听到了吗？
那姐姐还在笑，转身从身后的冰箱拿出陆君宁那盒未来得及吃的提拉米苏。
“喏，帮你放起来了。”边说，又边从另一个冰箱拿出一盒新的提拉米苏。
“姐姐，不用了。”陆君宁皱着眉拒绝。
那姐姐用袋子把蛋糕装好，从放叉子的盒子里捉起两个叉子，犹豫了一会，把其中一个叉子扔回去，最后在包装好的提拉米苏里只扔了一个蛋糕叉。
一个。
搞什么鬼！
“妹妹，拿着吧，你经常光顾姐姐的生意，这个蛋糕就当是姐姐请你的。”
陆君宁看着奶茶店姐姐殷切的表情，一点也不想接，都说了不是，还这样。
于是甚是无语地说：“都送蛋糕了，叉子还省啊！”
那姐姐“啧”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江予，“姐姐在帮你，你懂不懂，他刚刚来拽你手的时候，多生气！小男生要哄的。”
陆君宁自己从盒子里拿了一个叉子，“都说了不是！”
“唉，你们这些小年轻——”
陆君宁没听那姐姐说完，拎着蛋糕，干脆地迈出店门。
身后的声音没有断绝，还加大了音量，“你们好好说话，别闹矛盾哈！”
陆君宁回头恶狠狠地瞪那姐姐，“都说了不是！气死我了！”
江予抬起手，把陆君宁的脑袋拍向前。
“你干嘛！”陆君宁没好气地说，又抬头瞪江予，发现他也在笑。
“让你好好走路。”
陆君宁很无语地大呼一口气，“唉，我都说烦了，我和她说了三遍，你不是我男朋友，她硬说是。”
江予低头，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他笑，他依然在笑。
“你笑个鬼啊？！”
江予看着陆君宁，不回答，目光滑过陆君宁手上的蛋糕。
说了句：“我想吃蛋糕。”
陆君宁白了他一眼，左手伸进袋子里拿出一个提拉米苏，作出很不耐烦地把蛋糕递给江予的样子，江予伸手接，陆君宁又迅速地抽回来。
“想吃啊，不给！”
五个字被陆君宁说得抑扬顿挫。
江予刚刚在笑的表情，瞬间落寞下去，方才眼里有光，现在眼里只剩尘埃，像什么，像吃不着糖果的小孩。
陆君宁捕捉到这表情，得意地笑起来，江予的落寞表情变成面无表情。
陆君宁笑得更欢了，又把左手伸过去，这次很真心实意。
“别委屈了，给你吃。”
江予接过那盒提拉米苏，见陆君宁右手上还挂着外套，指了指袋子里那份提拉米苏，“谢谢了，你拎着外套，我帮你拿蛋糕，看你不靠谱那样，蛋糕都怕被你拎翻，等下找个位置坐下来，我们再吃。”
陆君宁毫无戒备地把袋子那盒也递给江予，江予拿在手中，拿稳了，就带着蛋糕跑路了。
见状，陆君宁嘴巴打结，望着江予的背影，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来。
奶茶店姐姐收回目光，继续捣鼓手中的活，嘴里小声嘀咕着，“还说不是呢，年轻真好啊。”
江予到了不远处一家咖啡馆，在咖啡馆外的遮阳伞下坐下，把两盒提拉米苏放在玻璃园桌上，后背靠在藤椅上，坐下一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幼稚，一点也不像自己。
陆君宁努着嘴，眼神十分哀怨地坐在江予对面的藤椅上，双手环抱。
“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江予低头，白皙修长的十指在打开提拉米苏的盒子，抬起眼，看了一眼陆君宁的表情，笑笑说：“跟你学的。”
“学你妹夫。”陆君宁郁郁不爽地说出口。
江予手上的动作顿住，双眸严肃地盯陆君宁，沉默。
沉默了□□秒。
陆君宁才想起来，初中时年纪小，很容易受周围人说话习惯的影响，别人嘴里都有一句两句粗口，听着听着不就是信手拈来。
陆君宁当时就说了个他妈的感叹一下，都会被江予提醒。
“女孩子说脏话不好。”
陆君宁确实也没听过江予说粗口，潜移默化之下，她渐渐也不说了，但上了高中，不知不觉有些粗口又回到了嘴里。
江予撕开蛋糕叉的包装袋，把叉子插在提拉米苏的一角上，“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脏话！”说完，把提拉米苏推到陆君宁的眼前。
陆君宁很轻地“啧”了一声，两手拉过那盒提拉米苏，“哎呀，知道了。”
遂拿起拿起叉子，一勺一勺送入口中，黑褐色柔软的提拉米苏吃到嘴里很香，苦中带着温和的甜，有些人是不喜欢这种苦的。
陆君宁吃起来就没注意江予一直没动，反而是一直在看着她。
“你不吃？”
“蛋糕我只吃草莓慕斯，我不喜欢带苦的蛋糕。”
叉子含在陆君宁的嘴里，陆君宁眼神稍稍顿住，她觉得江予一男生有病吧。
以前还真没注意过，初中体育课江予从不喝汽水，体育课后陆君宁桌上总是摆着汽水，被江予手一甩，挥到了垃圾桶里。
说什么碳酸饮料不仅造成肥胖还影响视力，陆君宁的饮料从此变成了各种原味的酸奶，和白开水。
而江予的酸奶，无论是哪个品牌的都是草莓味的。
“真矫情！”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陆君宁骂他，他还笑，很温和地笑。
“你的快乐，就这么简单？”他问。
陆君宁心里回答，当然不是，低头吃着蛋糕，没吭声。
“奶茶和蛋糕就会让你这么开心了？”
因为陆君宁看上去，确实吃得很开心，很满足。
陆君宁放下叉子，舔了舔嘴角的甜涩，“你知道，提拉米苏的寓意吗？”
江予一愣，摇摇头。
陆君宁也没回答他，拿起叉子继续吃蛋糕。
上学期间，路上行人也少，江予走得很慢，陆君宁也只好应着他的步伐。
走到暨平一中的校门口，听到学校的铃声，陆君宁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原来已经走过了几个小时，午读都开始了。
陆君宁担忧地看着江予，“你不去上课没事吧？”
江予笑了笑，挑了个眉，说：“我是你？我请假了。”
陆君宁心想，真是不问你还好，问你还被你噎死。
陆君宁和保安叔叔扯回自己的请假本，保安叔叔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们俩，又不好说什么，这样的，已经见惯不怪了。
奇怪的是，江予没有请假本！
幸好他带了校徽，保安叔叔看了一眼他的校徽，还是实验班的，也没说什么。
进了校门，陆君宁才问：“不是请假的吗？你请假本呢？你不会有事吧？”
江予一阵沉默，然后才说：“我是出来之后，才请的假。”
江予是出了校门口之后，才给自己的班主任打电话请假，班主任也理解。
陆君宁疑惑，“那你怎么出来的？”
江予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向那片茂密树木后的围墙。
陆君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慢慢地睁大：“爬墙啊？！”
“闭嘴。”
陆君宁嘿嘿地笑，脑海里是江予翻围墙的画面，还真是想不到。
“你也挺有出息的。”
江予眼里一眨不眨，嘴里漫不经心，“九牛一毛。”
“……”
忽然陆君宁心里有了隐隐的担忧，江予都学会翻围墙了，又好好地从宁北一中回到暨平一中，不会就是因为在那边犯了什么事吧。
陆君宁斜眼打量他，江予全身上下又透露着一副书生意气的模样，怎么看都和自己心里的想法不像。
“说，你转学回来是不是在宁北一中干了什么坏事？被退学了？”
江予的睫毛颤动，很快的一下，两下，又长又弯的睫毛像一把打开的美丽扇子，向下扇动，笼住眼里的微红。
江予推着陆君宁快走，嘴里说，“没你那么闲，我回来上学也是年级第一。”
陆君宁只想吐血啊。
教学楼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很悦耳，两人也走到了高二教学楼底下。
陆君宁把手别在身后，站在高一级台阶上，也只到江予的眉前，“那我回教室了。”
“等一下，星期天放学有空吗？”
没等陆君宁回答，江予又说，“像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没空。”
陆君宁：……
于是没好气地，“干嘛？！”
江予打量陆君宁，笑着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君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江予又问：“微信是什么？”
陆君宁一脸不乐意地掏出手机给江予扫码。
“好了，回去上课吧，周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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