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不御坤宁(芫菩) > 第8章 第八章

第8章 第八章


为孟凛头疼的人,不只姜瓖一个,还有禁军提督张谦。

        监牢里关押的这位就像是一枚烫手山芋,可给他找了不小的麻烦。

        苏大仗着夫人的伯父是京卫指挥佥事王敬,又背靠兵部尚书,动辄向下属索要钱财,暗中豢养外室,早已不是秘密。他如何不知苏大的恶行,对于关系户,他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儿一大早,司礼监资历最老的秉笔陆同,命人捎来口信和五千两银票,求他放人,这可吓坏了他。陆同人称内相,权势滔天不说,看谁不顺眼,甭管朝臣还是内侍,总会让其吃不了兜着走。

        往常都是别人给陆相送礼,哪有他上赶着给人塞钱的道理。

        张谦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放了,就收到了王敬送来的拘押令……

        王敬的下属还故意吓唬他,说清流党内已有几名御史弹劾陆同,意思让他审时度势,别不知好歹。

        张谦不信,今日一早翻阅了邸报,好家伙,第一条便是详列了陆同的几大罪状:

        其一,其手下宦官违反宫规,在禁宫内烧纸祭奠。

        其二,宦官仗势欺人,目无王法,做出拒捕之事。

        其三,殴打武官,其罪当诛。

        其四,陆同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并未严格约束下属,纵容下属欺辱朝廷命官,实乃渎职之罪。

        按律应当免去司礼监秉笔之职,发配皇陵。殴打武官的内监杖责一百,流放。

        王敬这厮还留了个心眼儿,直接将奏疏送往六科廊,并未经过通政司。想必,他担心由通政司递交内阁,再由内阁递交司礼监,焉知内阁没有陆同的人?就算内阁票拟了奏疏,送到了司礼监,陆同若是留中不发,陛下不理朝政多时,届时能否看到还是未知。

        奏疏到达六科廊便不同了。

        京城里的各大报房走通门路,隔三差五便会派人到六科廊抄录奏疏,编纂成邸报,贩卖给明面上说着不议朝政的官员,和外省时刻等着晋升京官的一省长官们。像弹劾掌印太监这等消息,那更是百金难求,瞬时赚个盆满钵满。

        今日奏疏送去,明日必会传的沸沸扬扬。

        张谦放着桌几上的明前龙井不喝,掏出袖中的小葫芦喝了一口醋,在口中涮了涮,头疼地思忖着朝中清流党与宦官们两边都不好惹,恐怕这事儿要闹大,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属下前来禀报,“大人,司礼监赵小贵前来拜见。”

        张谦一听,赶忙起身命道:“快快迎进来。”他将小葫芦宝贝似的放回袖中,又掏出绢帕擦了擦额间的汗,心中骂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这场争斗,他是无法独善其身了。”

        “张老匹夫!墨迹到现在还不放人,怎么着,嫌弃咱们司礼监面子不够是嘛?”赵小贵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直接揪着张谦稀疏的胡须,往里屋走去,皱着眉头闻着一股子酸不溜丢的醋味,骂道:“再不放人,咱家就命人将你私开的山西老醋作坊砸了!”

        张谦不由得探着脖子“欸欸欸”地跟着他,“兄弟消消气,我也是无计可施……你听我说……”

        赵小贵“哼”地一声松开他,提袍坐在椅中,说道:“说罢,咱家瞧着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今儿个若不放人,咱家是没脸回去和干爹交代的。”

        张谦赶忙将拘押令递给赵小贵,又亲自接过小吏送来的茶水,放在桌上,这才苦着脸说道:“有拘押令在,我若放人,脑袋转日就得搬家。”他指着拘押令买着好儿,“按规定,是不能给你看的,咱们这层关系在这里摆着,自然不在话下。你看……”

        赵小贵啐了一口,骂道:“王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瞧!”他将拘押令往桌上一拍,茶盏里的水溢了出来,吓得张谦赶忙拿起湿了一角的文书,大声说道:“快快恭送赵公公。”

        一炷香后,司礼监秉笔陆同,靠在乾清宫庑房内的黄花梨太师椅中,听完赵小贵的汇报,抚摸着光洁的下颚笑道:“真是前有豺狼后有豹,都等着吃咱家锅里的肉呐。去瞧瞧官家在做什么。”

        他右手第六根手指摁了摁烟锅内上贡的云烟丝,就着窜高的火苗点燃后,含着翡翠烟嘴嘬了一口,在喷云吐雾中,蹙着的稀疏眉毛终于松开了。

        片刻后,赵小贵恭敬地回道:“老祖宗,陛下还有一刻钟便用完膳了,这会子正念叨您呢,说只有您净面的手法才伺候的舒服。”

        陆同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屋内御赐的西洋自鸣钟,随即扶着小太监的肩,走至侧间一座白金美人造型的亵器旁,以其阴承接他的便溺。

        小太监早已见怪不怪,只会艳羡地看着金光闪闪美人儿,暗中叹着,雕琢的真是栩栩如生。

        官家的性子、喜好,以及每夜御女的能力,早已被陆同摸透,而这世间能摸透官家心的人,陆同若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这便是他在前朝、后宫有恃无恐的资本。

        待盥洗更衣后,陆同口中含着一片鸡舌香,不紧不慢地走上汉白玉台阶,一脚迈入殿内的同时,立刻换了副哭丧着脸的表情走上前去,准备在官家面前演一出好戏。

        外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此时坐在禁军大牢里的男人却口中衔着稻草,悠闲地蹲在角落里斗蛐蛐儿。

        眼看着一根草玩儿折了,他又顺手拿出口中衔着的稻草,继续拨弄着眼前的青壳蛐蛐,噙着一抹放荡不羁地笑意,打趣道:“青甲大王,非池中之物呀。”

        牢头按照上面的吩咐,伸长了脖子盯着此人一整日了,却见他不问不闹,自得其乐,好似并不是在坐牢而是在休沐。

        听闻拘押此人当日,便有司礼监太监亲临禁军衙门,与提督大人密聊了半个时辰。走时提督亲自送至门外,定然是许了重金。

        想是提督碍于苏大,虽不曾给此人布置酒肉饭食,但也并未派人对他严刑拷打。就这般拘押在隐秘的牢房内不闻不问,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吃饭了。”牢头将一盘杂草似的豆芽,和一个馒头放入栏杆内的石台上。比起其他犯人,这已然算是好饭了。

        男人敛袖,拿起馒头熟练地掰开,吃了起来。

        在牢头眼里,他从未见过如此吃馒头的人。

        牢内晦暗无光,石墙上满是血迹,他一袭白衣安坐于枯草上,修长的手指掰着馒头都显得优雅至极。

        “这馒头做的可比大理寺诏狱实惠多了。枯草看样子也是今年新晒的,颇有韧劲儿,是编笼子的佳品。看来张谦还算有点儿良心。”

        能进大理寺诏狱的,还能放出来显摆……

        在牢头心里,男人周身像是镀了一层光环,更加的神秘莫测。他盯着男人身侧那枚草编的笼子,忍不住暗暗咂舌。昔日无比厌烦的枯草枝子,竟然能编出这等精细的笼子。

        “这有何难。”男人像是会读心术那般,自言自语道:“先找寻同样长度的草枝,最好颜色一致,编成草绳待用。将草绳编成一个底托,估量着距离,将两股草绳合成一股后,穿过底托,如此这般重复五六条,这就是笼,最后再编个盖子,将它固定好。”

        牢头听着繁复的工艺暗自咂舌,只记住了第一句话,不解地问道:“枯草颜色不都一个样儿?”与孟凛四目相对,霎时被他寒冰利刃般的目光吓得连连后退,反手扶住墙壁,喉咙像被锁住那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外面的铁门“咣”地一声被推开,赵小贵与几名太监在张谦等人的陪同下走上前来,皱着眉头,冲着面色苍白的牢头不耐烦地努努嘴,“圣旨到,开门!”

        牢头在训斥声中,哆哆嗦嗦地打开牢门。退后时,壮着胆子偷偷觑了眼男人,见他已然恢复至漫不经心的样子,提袍下跪接旨。而方才的眼神,回想起来就像做了噩梦般的虚幻。

        赵小贵面向北站立,宣布口谕:“说与禁军提督知道,着即释放孟凛,命其速来乾清宫见朕。”随后亲自搀扶孟凛起身,当着众人的面亲热地说道:“孟先生,干爹这几日可是吃不下睡不着,着急上火的嘴角起泡。这不,好容易求了官家,命咱家前来请您面圣。”

        他环顾四周,故意绕着孟凛转了一圈,又看了眼桌上早已凉了的豆芽菜,叹了两声,“孟先生受罪了,这可让咱家回去如何向干爹复命呦。”

        张谦本想以拘押令吓退这帮太监头子。谁知陆同竟然为了此人去请圣旨……

        他面上只得陪笑着拱手道:“陆相乃是官家面前一顶一的红人,微臣也是碍于公务,还望赵公公和孟……多帮微臣在陆相面前美言几句。”

        孟凛早已被褫夺官职,他总不能也跟着这帮太监称呼其先生罢。银票方才也还给赵小贵了,还倒贴了一些贵重的礼品,真是亏大发了。

        孟凛拎起草编笼子走出牢门,笑道:“多谢提督大人盛情款待。”还未等张谦反应过来,就见他煞有其事地附耳说道:“这牢里可尽是宝物。”随即带着令人魅惑的笑声向门外走去。

        张谦只能尴尬地跟着笑,心里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此人是何用意。

        赵小贵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的与张谦很是熟稔,大喇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其拱手道别,这才趾高气扬地跟了上去。


  (https://www.shengyanxs.com/read/33151159/1984532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engyanxs.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engya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