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蛋炒饭
豆腐价格确实不贵，但古代一切全靠手工，做那么大量的豆腐需要耗费时间精力，加上明昭又是急需，成本便高了一倍不止。
不仅是她，李家今日匆忙效仿，豆腐的进价想必也不低。
明昭睨了一眼郭文栋，不惜赔本也要赶尽杀绝。
是有多怕她翻身？
她身量不高，周围一圈人堵住，看不太清李家那边的形势。
只能靠声音分辨人数。
确如傅全所言，那边的的声音更热闹一些。
明昭问道：“傅工可尝过李家卖的麻婆豆腐？味道如何？”
傅全摇摇头，他可是有骨气的，才不吃李家卖的赝品。
明昭便要他寻个人去买一份，从后厨窗边送进来。
再看向眼前混乱的场面，明昭试图大喊几声，但刹那就被双方的嘶吼声湮没。
真是吵疯了。
李家显然乐得看见这样的场面，明家门口越乱越好，最好今日闹得明家做不了生意。
郭文栋悄悄往后挪，一点一点挤出人群。正为自己功成身退洋洋自得时，猛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他回头看清人，怒得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什么东西，眼睛瞎了？”
李九被他踹得后退几步，最后还是稳稳当当站住脚。狭长双目冷冷看向郭文栋，瞳仁漆黑，没有任何情绪，好像一潭死水。
郭文栋让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又踹了他好几次。
“杂碎，你敢瞪我？不要命了你，老子回头就告诉我舅父，你就等着看你妹死吧。”
他也说不清李九到底瞪没瞪他，总之心里发憷，一直踹到他自己气喘不上，李九也没反抗，郭文栋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才消散。
这才对嘛，李九就是他们李家一条狗，打不敢还手，才是正常的。
周围有人向这边看了几眼，见挨打的是李家自己带来的人，也不愿多事，只当没看见。
少有几人心下不舒服，放弃排队买饭，转身离去。
短发少年伏在地上，半脸被郭文栋摁进融了雪的泥水中，半边脸被黑发覆着，锋利的下颌线隐隐有丝鲜红。
郭文栋半蹲下身警告他：“暂且先放过你，要是坏了老子好事，有你和你妹妹受的。”
郭文栋忽然想起，今早有人说，看见消失了一夜的李九，出现在明府后门。
李九从不敢反抗，因为他妹妹生病，需要李家养着。
但李九刚才竟敢直视他。
郭文栋莫名觉得，李九有些反常，而这反常好像与明家有关。
不过他不在意。
反正李九只是一条狗，只要狗绳还在李家一天，他也只是个被绳索拴住、供他们出气的东西罢了。
郭文栋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起身走了。
地上，少年右边眉骨被地上的石子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眉峰和高挺的鼻梁汩汩涌下，从鼻尖处一滴一滴落进尘泥中。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挣扎着爬起，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那道鲜血将他脸劈作两半，像横在峰峦重叠、万仞群山间的一条河。
有人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怪可怕的。
忽然一阵肉香袭来，这人被勾得魂儿都跑了，瞬间就忘了地上这个少年。
是明记！
明昭实在劝不住这帮子人，略一思索，猛地推开后厨大门，反吓了门内邹师傅一跳。
锅上的排骨已散发出浓厚蒜香和肉香，还在争执的人声愈渐微弱，众人的心思都被这香气勾走。
不知是谁悄声问道：“二娘子，今日何时开饭啊？”
明昭扑哧一笑，这些人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排骨约莫还得再蒸五六分钟。之前她一直在门外劝架，耽搁了炒饭的进度。
她嘱咐胡义控制好门前的场面，进了后厨，干脆就将门敞开，任由香气四下溢开。
她今天准备了蛋炒饭来配豉汁排骨。
冷却后的米饭结成硬块，明昭打入两只蛋黄，与硬米饭抓匀抓散。
油热后倒入抓拌均匀的米饭静置片刻，再大幅度翻炒，米粒便裹着金黄外衣，粒粒分明。
之后把提前炒散的鸡蛋碎和葱花撒入翻拌均匀。
原本她做蛋炒饭是要加自制的炒饭汁，但豉汁排骨因用蒸法做成，比起糖醋排骨、梅子排骨等等做法，汤汁更多且黏稠浓重。
为了保证两者相结合后的口味相辅相成，她这次特意没有加料汁，只保留蛋炒饭最清爽的状态。
蛋炒饭完成时，排骨差不多也蒸好了。
明昭抬手一抹额前薄汗，往门外看去。
门前不知何时排起了队伍，还挺有秩序，一个个肌肉满身的汉子，抻着脖子脑袋，眼巴巴往厨房里望，脖颈间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吵了一上午架，怪饿的。
就这肉香，谁闻了不迷糊？
就算二娘子真的骗钱，他们也认了。
再说，那李家难道就不骗钱？自从明记酒肆没落，李记的价格那叫一个水涨船高，他们把明家骗得这么惨，到底是谁犯贱啊？
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抽动着鼻翼，身后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有人大声吼了一句：“二娘子做的饭，就是香！”
有人起头，就有人应和，一群人瞬间又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相声似的。
“李家卖的麻婆豆腐，怎么连香气都没有啊？行不行啊你们？”
“就是，昨儿二娘子的菜香，可都飘到万兴桥头了，我没过桥都闻着味了，李家呢？怎么没点动静啊？”
“李家说二娘子骗钱，二娘子就骗钱了啊？李家这豆腐和明家的豆腐完全不是一码事，这香味都差了这么多，价格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嘛！”
“兄弟们，我刚吃了李家的，味道完全比不上明记的！这豆腐老得不像话，汤汁也不是那个味儿，你们可别被骗了！”
言语可怖之处，便是这三人成虎。
之前还在骂明昭的人，突然就没了声，周围众人一站队，自己心里就开始怀疑，到底是李家有问题，还是明家有问题。
且不说真相如何，二娘子这边，实在是太香了。
李家本是特意挑在离明记不远的位置，就是为了打明昭的脸。
结果这肉香一来，门前一群人一溜儿全跑了。
只剩手快付了钱的几个，满脸写着悔恨。
郭文栋才刚坐下喝了口茶，叫这变故打得摸不着头脑，起身时还不慎打翻了茶水，烫得大腿根要了命地疼。
呲牙列嘴地跳了好几圈，才缓过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李记门边。
李记门前，零星几个人，而那头一条长队，都快排到他门口了。
大势已去。
“哪儿有什么狗屁香味？”他吞了吞唾液，拉长脖子眺望，“香吗？没闻到啊？”
他娘的，确实香。
他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
边上也没人应和他。眼见李记门口冷清下来，郭文栋只觉得心也跟着冷了。
完了。
郭文栋扭头看了一眼锅子里煮着的豆腐羮，他可是夸下海口能把事儿办得漂亮，结果就这么轻易黄了。
仅仅是因为一缕肉香味。
边上一个小厮看着郭文栋蜡黄脸色，小心翼翼道：“郭爷，李管家毕竟是您舅舅，这事儿就算办砸了，那、那也不会真将咱们办了吧？”
郭文栋木然点头。
他那个舅舅，他比谁都清楚，六亲不认，只认李家。这事吹了，他的命差不多也吹了。
这么多豆腐，他砸了进价三倍买的，计划亏本卖，已经被李管家骂了一通，但想着能让明昭受挫，到底忍了。
现在可好，九成都砸手里了。
郭文栋这一瞬间，居然庆幸自己不是明天来卖荤菜，要不然亏更大。
比起亏钱，李家丢了面子，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他脑海中浮现李管家皱纹横生的脸，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视线内，一个短发少年拖着一条没了知觉的腿，一点一点挪到李记门口。
郭文栋歪头瞧着，怎么感觉他脸上像是在笑呢？
再定睛一看，什么笑，这东西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双眼冷气森森地，像个死人。
看着就晦气。
郭文栋没好气地同身边小厮说：“怕什么，这不有现成的替罪羊么？”
门外，阳光落在李九失了血色的惨白面容上。
长期挨饿导致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凌冽的骨锋利尖锐，一道蜿蜒血痕印在他脸正中，好似群峦裂谷。
他抬眼看去，郭文栋一干人缩在屋内，阳光正正好停在门边，谁身上也没沾到一分。
明记后厨，明昭亲自端了一份排骨和炒饭，放在蔡老头面前。
“民以食为天，不论什么大事，都没有一日三餐紧要。蔡老先生不如先尝一尝味道，再谈不迟。”
碗中排骨约拇指长度，浅褐色油汁晶莹剔透，附着在排骨表层，小粒豆豉错落期间，观其貌便令人食指大动。
蔡老头夹起一块放入口中，才刚轻抿，滚烫肉汁便在口中炸开，烫得他忙张嘴呵气，唇舌连连翻动，口中斯哈声不绝，却又舍不得吐出，好半天才适应过来。
待排骨肉温度渐冷却，他方咬下第二口。这排骨从选料就不简单，肥瘦三七分，中等火力炊出的蒸汽，绵密细致地将瘦肉蒸软而不烂，瘦肉上一层浅浅肥脂饱满而不腻。
这两日连着吃下来，他确信这位二娘子的手艺绝非凡俗可比。
炒饭干净清爽，完美衬托了排骨肉汁的油香，即便吃完整盘排骨也不觉肥腻难受。
蔡老头足足吃了两碗，才拍了拍肚子地放下筷子。
“现在咱们可以说一说正事了。”
明昭眼眸明亮，偏着头看他，好似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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