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无题（三）

　　夜空下火光灿烂，喊杀声震天。

　　篝火与火把相映成辉，这片边陲之地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座生机勃勃的闹市。

　　孟凡站在高处俯视这般景象。

　　如果用诗人的眼光去看，天地间是如此壮丽，完全值得提笔挥墨，而他却你死我活的血腥争夺。

　　为了提高收拢效率，他特意挂了招魂幡，只收拢大唐将士，而吐谷浑与吐蕃人，还是魂飞魄散为好。

　　没有怜悯、没有感情，燕国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历代将领都是用人命上去填，杀到血肉横飞、血流成河，敌人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再接管这处军事要冲。

　　喊杀声持续了半夜，石堡内的吐蕃人精疲力尽，而唐军与吐谷浑人心生抵触，没谁愿意像飞蛾扑火那样，把命给填进无底洞当中。

　　要是有大炮就好了。

　　诚然，雷霆之力不比这个差，但这份因果，孟凡却怎么也不想承担。

　　更何况，两军交战之际，国运和煞气冲击，道法难以发挥。

　　左思右想下，孟凡突然提出了一个主意，他命令靠近此地的陇右各州县提供火药——

　　此物其实很早就出现，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出现简单的火药。

　　而炼丹师只是把它当做炼丹用而已，因后代的帝王，个个都想求长生不老，召集许多炼药师寻药，渐渐的，人们知道了，把硫磺、硝石、木碳三种成分混合在一起，点燃就能起到剧烈燃烧作用。

　　当然了，早期的火药根本达不到军事作用，得进行改进，使之黑火药。

　　道家老祖宗所发现之物，孟凡不会提纯？

　　就是没有后世那么大威力罢了。

　　随着第一批经过处理的原料送过来，军营某片区域成为了试验场。

　　【火药发作，声如雷震，热力达半亩之上，人与牛皮皆碎并无迹，甲铁皆透】

　　有随军文官如是记载，虽说有夸张成分，但确实达到了能够投入使用的程度，这令众将兴奋不已。

　　说实话，孟凡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这个方法，可以少牺牲上千自己人。

　　而找到合适的配比以后，各州各县又被要求收集毒物，什么砒霜、硫磺、草头乌、巴豆、狼毒，一系列玩意儿，反正什么有毒就塞什么。

　　当这些玩意儿混合成球体之后，再用旧纸、麻皮、炭粉等材料捣碎混匀，搅成糊状涂于表面……

　　大唐版化学武器。

　　用来对付吐蕃畜牲再合适不过。

　　跟侵犯国土，制造杀戮的异族还讲什么人道主义？

　　可惜，困难总是会出现。

　　绕来绕去，任何处于安全范围的地方，投石车都面临射程不够的问题。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一番商讨，最终决定在悬崖下的湟水边修几座土山，到时候，把投石车弄上去，居高临下发射，会增加有限距离！

　　至于要修多高的土堆？

　　三角函数。

　　孟凡也体会了一把学霸的快乐，初高中数学知识，结合卷宗内关于石堡的记载，很快就制定好相关数值。

　　吐蕃人不清楚火药球这种大杀器，但仅仅是大型投石车就足够头疼了，奈何他们居高临下，拿工地没办法——技术实在有限得很，虽然偷偷学到了一些工匠技巧，也能做弩炮投石车云梯等器械，但质量就不敢恭维，射程也大打折扣，无法威胁工地。

　　如果想阻止工匠继续施工，只能从方台上出来，用近战解决问题。

　　结果……趁着夜色浓厚，吐蕃人还真派出了一队死士。

　　奈何来的太晚，已经修上去的土山他们没办法，火根本烧不掉。

　　于是乎，这帮家伙抬起粗木柱去撞，想像攻打城门那样，把土山撞塌，可军事要地，土质夯得异常严实，无论怎么冲撞，都不带动弹一下。

　　这时，附近的守军也及时杀过来。

　　好不容易寻到不用人命填的法子，这么久被延迟了？

　　开什么玩笑！

　　经过一番厮杀，负隅顽抗的吐蕃人非死即残，彻底绝了搞破坏的念想。

　　在完工当日，唐军上下还非常郑重地举办了一场祭祀拜神。

　　土山下，被摆上马、牛、羊、鸡、犬、豕六畜，又呈上五谷、花果，然后，以燕国公为首的众将一块儿跪倒在最前面拜祭。

　　拜完之后，孟凡便展开娄师德写的稿纸，沉声念道：

　　“伏惟仪凤三年元月初二日，大唐朝燕国公李谨行，谨以牺牲之礼五谷鲜果，告皇地祇，昊天上帝、神州五帝黄帝炎帝颛顼少昊太昊、社稷日月……石堡城始建于隋，无异汉土……”

　　什么叫师出有名？

　　石堡城的主权毋庸置疑，此地是唐朝无可争辩的神圣领土。

　　娄师德在祭文中写得动情，告诫后代，莫要忘记祖宗披荆斩棘，于苦寒之地开疆辟土的艰辛，也提振了士气，毕竟大家参与的是正义之战！

　　念罢祭文，孟凡稍稍沉浸于文章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氛围，随后，身穿一尘不染白袍的他取了牲血，跪着滴进面前装酒的铜盆中，此乃血祭，大抵就是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出处。

　　一般来说，此等规格的祭祀，除了天子和储君外，旁人用都叫僭越，但参与国战的将士例外。

　　万事皆备！

　　在不远处观礼的吐谷浑人感觉，唐军变得不一样了。

　　就这样，战争序幕再度拉开。

　　大唐负责在土山上使用投石车，等需要冲方台时，仍旧由吐谷浑人上。

　　随着战鼓隆隆响了几通，木头剧烈摩擦导致的牙酸声音传来，接着便见一枚枚黑烟滚滚的火球飞向天空。

　　起初，准头不行，存在一定偏差，经过一番调整后，越来越准。

　　尤其是火药引燃以后，轰隆声中燃起了绚烂耀眼的光芒，八架重型投石车轮流投掷，连续不断将火药球送过去。

　　不多时。

　　浓烟四起。

　　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位于悬崖上的石城此刻已是烟雾弥漫，就像被大雾笼罩一般。

　　众将见状心情变得舒坦起来，老沉持重的燕国公李谨行也不禁失态，回顾左右坏笑道：

　　“这烟雾里面有砒霜、硫磺、草头乌、巴豆，西北一切有毒的东西几乎都有，够他们喝一壶了。”

　　“对了，九如。”

　　“吸了这些玩意到底会怎样？”

　　孟凡略作思索，淡然道：“轻则口鼻出血，上吐下泻，重则毒发而亡。”

　　黑齿常之哈哈大笑：“把这帮狗鼠全毒死了最好，咱们直接派人上去接收城池便是。”

　　“不错，石堡城？铁刃城？”

　　王孝杰一点也不矜持，抚着茂盛的胡须笑道：“不过尔尔。”

　　当抛石车停下，吐谷浑人列队行军，沿着上山的唯一小径往上冲。

　　城池下面本来已经被唐军暂时放弃，一大一小那两个方台，此刻早就没了敌兵，这帮家伙要么被炸死，要么龟缩到了山顶上。

　　孟凡等人注视着山顶，期待结果，却不料等吐谷浑兵冲上去后，立刻就遇到了抵抗，各种东西滚下来，不少当做炮灰的奴隶被撞得咕噜翻滚。

　　远远看去，就像雪崩那样，不少人在掉下悬崖时，四肢还在半空中乱刨，随后就摔在山脚下，当即没了生息。

　　一阵嘈杂，吐谷浑人撤了下来，重型抛石车重新开始运作。

　　“如此多的毒烟，这帮吐蕃人怎么还熬得住？”

　　“估计是用湿布蒙住口鼻了，借此多挺了一会儿。”孟凡并不在意，认真道：“咱们继续多熏他们一段时间，毒火球数量足够。”

　　“再拖几天也没什么，军中有许多工匠，大不了命人继续从鄯城运材料过来，临时做也来得及。”

　　投石车轮流工作，毒火球一颗接着一颗，几乎昼夜不停。

　　此外，方台下面的路口陈列有强弓硬弩，以及各种陷阱，就是防备吐蕃守军从上面冲下来。

　　一夜时间过去，不仅仅山顶上烟雾弥漫，连守在山口的吐谷浑兵也无法承受，他们同样闻到了刺鼻的味道，有些抗性差，当即口鼻流血，诸多不适随之而来。

　　起初，被当炮灰的吐谷浑人还能用湿布捂住口鼻强撑下去，但人总要呼吸，这种法子有没法完全过滤毒物，最终守在那边的吐谷浑兵接到了撤离命令。

　　守在边缘的人都这样，何况中心位置？

　　孟凡再度施法，用狂风吹了两个时辰，吐谷浑兵再度上去打头阵，他们个个用湿布包住头脸，心怀忐忑地朝着山顶发起冲锋。

　　这一回，完全没有遭遇到任何形式抵抗，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前方将领来报，已攻破石堡城。

　　城里吐蕃人被毒死大半，其余的家伙全躲在一间封闭石屋里，用各种湿布条堵住透气孔，故而活下来不假，却没法子组织防御。

　　等到吐谷浑兵上城后，这帮吐蕃残兵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发现大势已去后，纷纷选择缴械投降。

　　至此，石堡城再度落入唐军之手，时隔数年，山顶上再度插回了写有大唐国号的旗帜。

　　除却战争伊始，出现了大规模伤亡以外，后期并未发生太多流血事件，围城数日，死伤将士不过百余，且皆为吐谷浑人，而吐蕃那边，战死两百余人，被毒死六百余人，最终近百人受俘。

　　满打满算千人，能挡住数万大军。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否则，石城也不会那么有名。

　　经过一番讨论，这些俘虏被当众斩首，只留下吐蕃守城的将领一个活口，打算将其押解回长安邀功。

　　孟凡兴致勃勃，登上城堡俯览众山，只见河流山脉尽在眼底，心中一阔，奈何没什么文化，又不想剽窃后世文人所作篇章，所以只是凝望。

　　如今官职不高，往后却注定为宰相的娄师德在一旁说道：“若非九如急智，制造毒火球，施展妙计，此城恐怕再得死上一万多人才拿下来。”

　　“燕国公已经命人把战事经过拟成奏章报上去，首功当属九如无疑。”

　　闻言，王孝杰也说道：“军师妙计无双，玄法高深，当居此战首功，朝廷必然封侯。”

　　“贫道一心报国，功名利禄都是天边浮云罢了。”

　　孟凡摇摇头，谦逊道。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站在城头上，默默地眺望四周景象。

　　山峦起伏、江河绵延。

　　不可否认，这里确实是人迹罕至的苍凉，说鸟不拉屎也不为过，但谈及战略地位，确实十分重要。

　　现如今，他们拿下了石堡，往后河西、陇右地区将连成一片，丝绸之路南部的安全大幅提升，大唐与中亚各国间的贸易将愈发频繁，恢复昔日景象，可计日而待。

　　此外，陇右千里沃土将会成为国家的粮仓……

　　而吐蕃人，在重新攻占石堡城之前，兵锋再也无法到达河湟、陇右的唐军要塞。

　　再加上吐谷浑年轻汗王重新投向唐朝，各地工事得到大幅度坚固，吐蕃人数十年里在这里基本没有指望了。

　　昔年，大唐名将薛仁贵兵败大非川，近乎全军覆没，损失不可计算，影响了唐朝数十年的气运，近年来在遏制吐蕃的东线战场，长期处于被动状态，迫不得已放弃大部分利益。

　　出征之时，还要被迫投入远超往昔的兵力，这不仅影响了陇右地区，也致使关中、河东民生凋敝，不断消耗着国力。

　　而现在，他们在石堡城的胜利，势必同样产生长达数十上百年的深远影响，朝廷内有识之士定然能意识到自仪凤二年到三年，这个时间段，己方在西北地区的节节胜利，究竟意味着什么。

　　事实也不出预料，随着石堡城大捷的消息，被士卒飞马传入长安，还没等行军大总管李敬玄的奏章到达，朝廷那边就立刻下了诏书，传军师孟凡进京面圣。

　　寒冬到来，得开春才会用兵，此外君命难违，他非常果断地启程了。

　　兵力仍旧充足。

　　最难啃的石城回归。

　　如何制作毒火球的方法，亦传授给部分高级将领。

　　说实话，就算孟凡在开春以后不回战场，大唐仍旧会节节胜利，毕竟黑火药技术再怎么落后，装配在投石车上面以后，也能够形成降维打击。

　　不过……离开前，他将招魂幡与黑符留了下来，继续收拢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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