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落井

1990年5月。

        大雨倾盆，在村里小学上完晚自习的张家炎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尽管打着伞，裤脚高挽，但是瓢泼的大雨还是让他几乎全身湿透。大手电筒在雨幕中艰难地透出一点红光，显然是电池电量将要耗尽。终于走到家门口，正想拍门喊人开门，可家里传出的争吵声却依然透过哗哗雨声传了出来，使得他抬起的手无力放下。

        “吵，整天吵，烦死了”，犹豫片刻，张家炎向屋后走去。屋后是陈家祖祠，并未落锁，可以在里面避避雨，等家里争吵停息了再回家也不迟。

        张家炎，1981年农历4月出生。尽管现在虚岁才10岁，正上小学三年级，但已有了同龄人少有的成熟。他的童年在前年父亲去世后就结束了。迫于生活压力，母亲带着他和弟弟妹妹与现在的继父结婚生活在了一起。婚后没过几天平静的日子，母亲与继父之间的争吵便成了家常便饭。随便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导-火-索，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当他们吵闹的时候，张家炎感觉是那么的无助和烦躁。从开始被吓的瑟瑟索索，到现在的麻木，这中间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比起同龄人，他却显得老成了许多。在学校成绩优异，经常帮助老师一起批改作业；在家里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煮饭洗衣砍柴干农活，没有什么不会的。

        没走几步便到了陈家祖祠，推开虚掩的门，穿过天井便是大厅。在大厅把伞和手电筒放在供桌上，张家炎随便扯了条凳子坐在上面，闷闷地发起呆来。过了一会，也许是越想越伤心，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陈家祖祠是栋很古老的土筑四合院，村里没人说的清楚到底建于什么年代。相传这是村里的第一栋房子，当年陈家祖先来这里开枝散叶所筑，至今已过去几十代人。后代子孙都已成家立业，这祖祠早已不再住人。陈家后辈们集资修葺，把这里作为供奉祖辈的所在。村里还有张家，黄家及李家的祖祠，但都是新盖建筑，论年代，显然是无法与陈家祖祠相提并论。据老一辈人口口相传，村中四姓原为越国四贵族，当年越国为楚所灭，四族幸存人员南迁，途经此地发现这里山清水秀，山脚还有大片平坦的土地可开发为耕地，于是在此避世定居。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的雨停了，月亮洒下了柔和的光辉。张家炎正想起身回家，突然一声轰响，一辆卡车从祠堂后面破墙而入，车头堪堪在他面前停住，屋顶的瓦片掉下来砸到头上才反应过来，赶紧往院子外面跑去。慌不择路间只觉小腿剧痛，天黑加上慌乱没看路，磕到井沿了。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两手徒劳扑腾着往井里栽了进去。农村习俗，每次在祠堂祭祀完祖先都会做大锅饭，场面极其热闹，陈家也不例外，是以这口井一直在用。井不深，只有不到5米的样子，落到水里后的瞬间慌乱失神之后就是求生本能在指挥身体。不过这对于已经会狗刨式的张家炎来说问题不大，挣扎了几下脑袋终于露出了水面，双手扣在井壁石缝处支撑住身体，用力甩了甩脑袋上的水还是没回过神来。

        “好险，这司机怎么开车的”，祠堂在公路边没错，可从来没有被车撞过，没想到今晚自己来躲雨都能碰到这种事，真是倒霉。张家炎正想大声呼救，两手扣着的石头却是脱离了井壁，连人带石头一起沉了下去。恨恨地扔掉石头，赶紧一阵猛刨浮出水面，两手再次抓在了井壁石缝处。

        “咦,这是什么？”在刚才脱落井石的位置，一个小洞出现在月光下，外面一个盒子状的东西。张家炎好奇心大起，右手抓住井壁，左手伸进洞里想把盒子拿出来。手刚碰到盒子，早已腐朽的盒子便散落开来。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六角形的扁平物品，摸起来手感很光滑，看起来做工很精致的样子。对于打小没买过玩具的张家炎，算是个挺稀罕的东西了。张家炎没注意的是，因为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掌心挫破了皮，他手上的东西正握在掌心，沾染了他的鲜血。

        正想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井外传来了人声，议论纷纷。还是先出去要紧。

        “救命，救我出去……”喊了几声，外面终于有了听到了。

        “下面是谁，怎么掉里面去了？”一个脑袋伸出来往井里张望。

        “建春叔，是我，家炎。快拉我上去。”

        “家炎别慌，等等，我去找个绳子来。”外面看热闹的众人听到了，呼地在井口围了一圈。

        “家炎，你这是坐井观天吗？”一个贱贱的声音从井口飘了下来，这是建春叔的儿子，死党黄传司的声音。

        “家炎，没伤着吧？”

        外面七嘴八舌的或调侃或关心的话语，让张家炎不知道先回答谁的好。

        没过多久，黄建春已经带着张家炎母亲卢新梅和继父黄建山到了，手里还拿着根绳子及一个大簸箕。绳子拴着簸箕放到井下，张家炎站到簸箕里，把刚才拣到的东西咬在嘴上，准备双手抓着绳子。可就在这时，他嘴里含着的东西像有了生命一般，往他肚子里滑去。明明比他喉咙大的东西，通过喉咙的时候却完全没有任何阻碍的感觉。

        “阿炎，抓好了吗？”井外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发愣。

        “好了。”

        “阿炎，你怎么掉井里去了？让妈看看，有没有受伤？”母亲卢新梅很紧张，张家炎刚一出来就抓着自己儿子。

        “妈，没事，手上搓破点皮而已。车子撞进来，我跑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张家炎答道。

        “放了晚自习不回家，大晚上跑这里来干嘛，嗯？”这是继父黄建山的声音。

        “建山，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把司机救出来。新梅，你赶紧带孩子回去换衣服吧，孩子刚吓到，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别生病了。”黄建春看到他们又有要吵起来的架势，赶紧做和事佬。

        张家炎跟着母亲回家洗澡换衣服，路上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下，至于那神秘的六边形物体，他没敢和母亲说。当卢新梅听到自己儿子是不想听自己吵架才到陈家祖祠去避雨的时候，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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