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却霜之日，本该是空无一人的北越宫殿，却在某一偏殿内传来女子异常痛苦的叫声，伴随着的，还有稳婆尖锐的喊声，“夫人，夫人用力啊，看见头了！”

        殿外，崔皇后手捻佛珠，面色如常地听着耳内不断传来的嘶叫声，问身边的侍女入琴道，“陛下他们行到何处了？”

        “娘娘别担忧，陛下和十几位皇子诸位娘娘已经到了明台了，怕有两三个月不会回宫呢。”

        “嗯，这就好。”望着不断出入宫殿里的宫女，崔皇后神色阴郁，“这也合该是佛祖留她一命，让她在却霜日前，被本宫发觉。”

        “娘娘，这永妃反正不是世家出身，陛下这些日子也未发觉她与外人有染，想是不在乎她的，您这些…这些时日也没能得佳讯…若是…若是这永妃生了麟儿…”

        崔皇后听后不语，好一会儿才又问道，“老爷少爷也跟去明台了？”

        “是。陛下如今执意效法咱们汉人，所以咱们老爷如今可算是红人了。”

        “哼，要是有什么事，也是挡在最前面的那个。”崔皇后冷笑道，“也就是爹那个老糊涂看不清，陛下不是符坚，他也不可能是王猛，倒是每日做着好梦。”

        入琴张张嘴不知该怎么答，幸而这时一声更凄厉的喊声后，里头的稳婆抹着额头上的汗推门出来了，“回娘娘，是个小公主。”

        “嗯，你下去吧。”崔皇后淡淡说着，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女。

        入琴会意，拿出囊袋里的银子，交给她，“快拿着走吧。”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稳婆欢天喜地的将钱袋搂在怀里，跟着指引的公公出了宫门。

        待望不见她人影了，崔皇后方冷道，“交代下去了？”

        “是，路上埋伏好了，就等着要她的命了。”

        “嗯。”崔皇后淡淡应一声，慢慢儿走到了宫殿里头。

        侍候的宫女见她进来，慌忙跪下请安，“娘娘。”

        “起来吧，永妃如何了？”

        “多谢…皇后娘娘…”没等宫女们回话，樟木垂红帐床上的虚弱女子已然撑着身子起来了，对她拜谢道，“让我…生下…”

        “本宫也只是为了自己罢了，这后宫，不允许有丑事发生，这等有辱陛下声誉的事却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发生，到时传出去，又得有人拿本宫的身分做文章了。”

        冷冷打断她的话，崔皇后道，“你放心，这孩子，我会好生替你教养的。”

        她言下之意这样明显，床上的女子当然明白，苦笑着应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崔皇后不答话，入琴却是明白她的意思，唤两个宫女，“你们，拿被子捂到永妃头上。”

        “…是。”小宫女们抖着身子按照吩咐做了。

        面色苍白的女人笑着望了一眼襁褓中的女儿，见两个宫女靠近，也不躲，由着她们将被褥蒙住自己的口鼻，不大时候，就咽了气。

        察觉到手下没有动静了，两个小宫女方哭着跪下，“皇后…皇后娘娘饶命啊…”

        崔皇后皱了皱眉，正要唤侍卫将这一屋子的宫女都杀了，外头忽然又闯进来一个她的陪嫁丫头，大呼，“娘娘，娘娘不好了，陈留王叛变了，陛下和十几位皇子在明台全都被杀了！”

        崔皇后一怔，“你说得可是实情？”

        “千真万确，那些人是前日动的手，反对的人都被诛杀了，只有咱们的二公子拼死快马加鞭逃回来了，让府里的人快些给娘娘报信，让娘娘快些逃！”

        “那老爷少爷呢？”

        “听说那帮大人们不同意老爷的削胡维汉，将老爷少爷们也都杀了。”

        “这可算是让本宫说对了。”听说，崔皇后不禁怔怔笑道，“胡人当家的朝廷，怎么会让咱们汉人和他们平分权利？”

        “娘娘，别说这些了，咱们快些逃吧！”侍女急道，“那些人就快要打过来了！”

        “好，你快些收拾些银钱马车，不要首饰了，咱们往中原走。中原如今虽然势微，可余威犹在，这帮人不敢随便过去寻衅。”

        “是。”那侍女听命地下去收拾了，崔皇后走到已经断气的永妃床前，望着她枕边放着的襁褓里婴孩若有所思。

        入琴上前，也看着那孩子道，“娘娘，要不，咱们把这孩子也给…”

        “本宫既然答应过永妃，当然不会随便杀了她的孩子。”崔皇后摇摇头，抱起来襁褓里闭着眼粉嫩漂亮的孩子，淡道，“况且，这是陛下唯一遗下的皇子，本宫作为皇后，怎么能让陛下绝嗣？”

        入琴吃了一惊，“娘娘您的意思是……”

        “陈留王杀本宫父兄，本宫自然是要向他讨回来的，可如今恐怕我崔氏一门也要遭难，想要报仇，想要重新显赫，只能靠拓跋家的人。”

        “可是娘娘，陈留王既然敢造反，想必其余拓跋帝氏里的人，都遵从他啊。”

        “哼，不能靠拓跋帝氏，不还有高车部人么。”崔皇后淡淡一笑，冷道，“高车部人世代忠于拓跋家嫡系，陈留王不过是太宗旁支，怎么样也不会得高车部族首领支持，本宫只要谎称这孩子是陛下的遗腹子，谁还会不信本宫的话么？”

        入琴笑道，“娘娘高见！”

        崔皇后微微一笑，拿手指逗弄襁褓里不哭不闹的娃娃，慢慢道，“孩子啊孩子，你身上可寄托着你父皇母后的复仇希望呢，就叫你拓跋寄好了。不，寄字不大吉利，还是继好了，继前人，承后世，母后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要好好成人，不要辜负母后的期望，知道么？”

        “哇啊…”她怀里的孩子并不知道她说得是什么，只是睁着棕色的眼瞳，弯着眉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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