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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Ⅰ因果报应:Teil.0——序子


Teil.0——序子

        VonTeaguelita

        ①

        “一切都因为那声枪响。十三岁那年。”

        后来,我在Ria的保护下逃出了宁芬堡。我明白,就在刚才,可怜的路德和利露永远失去了我们的母亲。“你不应该挡在我前面的,Ria。”当时我似乎是这样说的。“至少让我看着她离去。”

        因为这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我必须看着她离去。

        先皇后菲罗威海拉最爱的孩子是她最不起眼的二女儿。所以,出于尊敬,亦或是回报,我必须亲眼看着她离去。“你不怕么?”Ria举着手中攥紧的勃朗宁,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左手掂量所剩无几的子弹,强装镇定的问我。“我认为你怕,莉塔。”

        怕。怕极了。这世上对我最残忍的女人已然逝去,我能不怕么?我怕到就连布满后背的冷汗都凝固了起来,像冰块一样肃凉,用寒气磨打着我的每一寸皮肉。上帝,我自认为早已无所畏惧,但那只是孩童时期的玩笑。现在的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神经末梢前所未有的痛楚。

        谈何无所畏惧?

        我想我大概是不愿同Ria讲话,必然的——我失去了母亲,我做不到事不关己、毫不在意;我想我大概无法泰然处之;我会冲他一通吼叫。我完全拥有这样疯狂的理由,而且足够多。

        但我不会这样做的。

        “看清楚了么?那个男人的军衔。”

        “哦,上帝保佑我没有眼花。是个中士。”

        一介堂堂正正的摄政皇后,就这样被小小的中士打爆了脑门。Ria这话,分明是将下半句给咽了回去。没错,我们都是清楚真相的人,那日偷袭宁芬堡的新纳粹军队仅有上交情报数目的三分之一。很可笑的现实对吧?他们的人马算起来不过四五十个人,充其量只有一个排。虽说这些兵都是唐纳德·华斯霍兰兹麾下的精英、专门为了此次刺杀行动精挑细选的,可墨里亚家族的禁卫军实力远在他们新纳粹党之上。母亲的贴身侍卫——阿尔克福·贝达普斯在禁卫军中更是无人可敌。

        要是父亲没有带走贝达普斯的话,母亲也许还可以活。

        “贝达普斯先生在哪里呢?到处都找不到他。”

        “陛下去圣母教堂做祷告了,临行前任命贝达普斯为他暂时的侍卫。”

        “贝达普斯肯定不在宁芬堡!”

        好巧,华斯霍兰兹的刺杀行动恰好安排在今天。我打着哆嗦呵呵冷笑着。“爸爸的人生恐怕是要染上污点了。他可是深深爱着妈妈的。”然后止不住的颤抖,用臂弯掩盖住我被恐惧与绝望侵蚀的双眼。“Ria,爸爸……我的父亲现在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吧。告诉我。”

        “沙德维加姑父?”

        Ria装枪的食指猛然一颤,脸上“呼”的闪过一丝不安。看来他懂了。我知道我们俩的默契不会让人失望。他依旧强装镇定,昂起染上少许尘土和煤灰的下巴,咬了咬牙,嘴角发出“嘁”的怒嗔。“新天鹅堡,沙德维加姑父现在还在新天鹅堡。贝达普斯告诉我的。”

        新天鹅堡,无人荒岭——我们都把著名的新天鹅堡当成无人荒岭来看,谁叫那个地方经常有人避难,而且清一色都是遭遇不幸的贵族。这下可好,我的父亲——这个国家的皇帝也要在那里面躲上一阵子了,今后还有什么人敢再用言语讽刺这块不毛之地?搞不好会被认为是犯了叛国罪的小人。

        “谋杀……嗯,姑父、还有我们,踏进了华斯霍兰兹那个老东西设下的圈套。”不一会儿,拥有形似东方人面孔的Ria压低声音吼叫到。

        像极了咒骂,不过我喜欢。

        华斯霍兰兹的阴谋。两天前,我不知道他在电报里对父亲都说了些什么,消息泄露给了母亲之后,我看见她生着气的就把贝达普斯抛给了父亲。原来这是一场新纳粹党绞尽脑汁给我们量身定做的骗局,可畏又可恨的华斯霍兰兹啊!“好奇怪。”Ria扶着一侧的额头,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向沉着冷静的姑父居然非去圣母教堂做祷告不可。恐怕姑母的愤怒也来源于此。至于贝达普斯,大概是被姑母派去给姑父做保镖的。”

        然而父亲拒绝了么?因此他们大吵了一架,就连孩子都听见了。

        “……呵呵,呵。”

        妈妈,原来你早就清楚自己的下场了。这就是“爱情”么?我含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傻笑到,笨蛋,笨蛋!如果这就是你们眼中所谓的“爱情”,如果“爱情”的美好要用死亡来证明的话,我宁可一辈子也不要遇上像父亲一样的人,不要成为像母亲那样最终还是败给男人的废物!

        我情愿成为第二个伊丽莎白·都铎,让所有善恶不分的人都为了我去死!有些人生来就该为了我去死!

        “莉塔……”

        还是说,比起皇帝的牺牲,换做是他的皇后就可以如此无足轻重?我抬了抬头。不对,我张开嘴;不对,我特别想用喊声将我的否认呼之欲出。可我不能。我并没有在特里维亚宅邸大声吼叫的权力。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菲罗威海拉·特里维亚那样野心勃勃的女人怎么会在我的眼前屈从于她的命运?所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我恨不得找个墙角依靠。有谁可以明明白白的把真相告诉我?站出来啊!

        未来的女皇命令你站出来啊!

        “莉塔?”

        “……”

        啊,是啊。未来的女皇,我现在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蒂格莉塔!”

        “闭上你的嘴,索利亚公爵。”

        我昂首抹了一把眼泪,呲着牙对Ria发号施令到。权力?他不过只是个公爵罢了,至少我还可以使唤这样的人。蹲在木桩上的我以咳嗽的方式清了清嗓子,转头望着他。那是什么眼神?居然丝毫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是侥幸心理在作怪么?侥幸我还没有因此失去理智?

        侥幸。

        “……我为我的态度感到十分抱歉。”

        真庆幸我还清醒着。

        “不。”Ria继续用手擦拭着他脸上那厚厚的一层煤灰。

        “‘抱歉’的话,有些人的字典里不需要这串单词,殿下。”

        “这是说教么?”

        对,索利亚·克里斯蒂安·特里维亚。

        你有你的故事,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②

        “4月15日凌晨四点五十八分,皇帝沙德维加一世在重兵保护下顺利离开宁芬堡。07:28,圣母教堂传来一份至关重要的密电,署名戴维斯·阿克曼兹。密电的内容是:我亲爱的菲罗威海拉皇后,请迅速召集我们还留在宁芬堡的军队!您的生命将会失去阿尔克福·贝达普斯这样的保障!务必要和新纳粹党唐纳德·华斯霍兰兹的军队拼死一战!07:31,宁芬堡仅留下的第三护卫队在后花园集合完毕。08:08,新纳粹军队入侵。十一点五十三分,一支装备精良的新纳粹军在首领的指挥下,全歼只剩下二十五人的墨里亚第三皇家护卫队。打头阵的中士面容酷似原第三皇家护卫队的元首戴维斯·阿克曼兹。12:13,皇后菲罗威海拉被穿着新纳粹党军服的阿克曼兹中士挟持到了后门前。与此同时,全副武装的索利亚公爵与三位皇嗣已赶到现场。”

        在贝达普斯的叔父——老贝达普斯精确无误的记忆中,我将这一切统统写在了我的私人日记本上,当做我死后唯一可以留给家族点什么的历史文献。

        “索利亚·克里斯蒂安·特里维亚!”

        “是!我的殿下!”

        Ria的胳膊上架起老旧的AK47冲锋枪,死死的护在我和路德的正前方。那一刹那,仿佛所有人都停止了急促的喘息,空气里充斥着死亡般的寂静。皇后发话了。她呼唤的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女,而是她哥哥的儿子——她的嫡亲侄子,Ria。

        “再坚持一下,我可怜的侄子……你姑父——陛下的人马就在宁芬堡的不远处了!我们要反击了!”

        母亲拼尽她的力气吼出了这如见曙光的话,沙哑的嗓音好似在代替远方父亲恸哭的吼声。没错,她要说的话,她要流的泪,这一切都是我所能提早预料到的;这一切都是菲罗威海拉·特里维亚在无力抵抗后精心策划的“自焚盛宴”——她的死亡。

        我抽动着僵硬的嘴角冷笑几声,哭了出来。

        眼泪掉在水泥地上,“啪嗒”的声响伴随着身后荷利露逃亡一般飞速、沉重的步伐,我似乎还听到了路德的嚎啕。

        我乱了,那一刻。但我不可以这样一直乱下去。

        “路德,不许哭!”我挣脱出内心的彷徨,冲着我这个弟弟大叫到,“上帝保佑我们的妈妈,别怕!”接着用我无力的胳膊紧紧抱着他。“你看,利露在我们身边。相信我们的大姐,她会保护妈妈的!”

        她会保护妈妈的。

        对不起,路德维希。事实上,荷利露的权力还不如什么都做不了的我。

        “Lita,你在说谎话。”

        我的报应来了。路德在我怀里缩成了一团,“Lita明明一直在掉眼泪啊!”

        是啊。我在说谎话。我是个说谎话的坏孩子。“我不知道……”我咬着下唇,“过了今天以后,我还能做些什么,继续做我养尊处优的公主么?路德维希,你有一个如此没用的姐姐!”

        不是,我这邪恶的人——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我的脑门。

        于是我主动闭上了双眼,用手捂住耳朵。就这样什么也看不见吧,最好连听都听不见。

        可有些公主是不能由着性子来当的。

        “天……天佑女皇!”

        天佑女皇!天佑女皇!好生叫人心痛万分的话啊,被执迷不悟的你们当做是呐喊和助威!我循着这阵声响抬起了头,眼帘映入那个红毛丫头的身影。

        “荷利露。”我轻声呢喃着。

        是长公主荷利露·尤妮安娜·墨里亚在高声吼叫,“我的妹妹——蒂格莉塔·菲罗威海拉·加德·墨里亚,天佑女皇!”

        身着白色长裙的她站在古塔至高的钟台边,俯瞰一切的“风景”。喊声好不凄凉,像是飞鸟的悲鸣。“叛徒戴维斯·阿克曼兹,我以教皇巴尔德一世、皇帝沙德维加一世之名,揭露你背叛墨洛温复辟王朝的罪行!公爵罗亚斯将会成为你的审判者!”

        叛徒,戴维斯·阿克曼兹。

        荷利露。我咧开了嘴角,可那不是笑。你只能是个红毛丫头了,我叹了口气。荷利露只能是个红毛丫头。

        “让你的——”

        让你的部下全部撤出宁芬堡?我亲爱的姐姐,你真是太傻了。你的打草惊蛇,会让母亲立刻死掉。“不,不行!荷利露!”我近乎无助的嚎叫道。“妈妈她——”

        “嘭!”

        “……”

        阿克曼兹哥哥真的是叛徒。

        “母亲——!”

        “胜利只属于新纳粹的元首唐纳德·华斯霍兰兹!”

        “母亲!”我冲破喉咙的干涸,不想双眼被一双沾满金属气味儿的手遮住,紧到密不透光。枪响的那一瞬间,我掰开Ria的手,抄起地上的P-229手枪,用含泪的眼瞄准了那个男人的脑门。

        “啪!”

        “去死吧!去死或者别的什么!下地狱吧!”

        我终于失控了。最不爱母亲的我失控了,从未用枪杀过一个人的我失控了,从前十分抵触接触金属武器的我失控了——知道何为“怨恨”的我,失控了。

        “全部都是你们这些废物的错!全部!”

        啊,上帝,是别人的错,全部都是。

        ③

        中国人有句了不起的话。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那时的我还不清楚这句古汉语真正的含义所在,但异常喜欢这八个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研读中我总会嗅到一丝肃杀般的血腥。而当我真的站在母亲尸体旁高举蔷薇兵符时,却对那八个汉字感察不到丝毫的陌生。

        相反,更加喜爱了几分。

        “后方包抄!后方包抄!”

        墨里亚的军人们提着枪炮、高呼着,从花园的一条小径鱼贯而入,只两三秒,便将那群“乌合之众”团团围住。

        他们也只剩下二十八人,领头的戴维斯·阿克曼兹刚才死在了我的枪下,群龙无首,军心自然涣散。“战士们!”罗亚斯公爵手执绣上国徽的军旗,“杀了这群夺走皇后生命的新纳粹混蛋!”

        一向谦恭有礼的他此刻正在毫无顾虑的叫骂着。

        阿克曼兹是被一枪毙命的。我手中的P-229在那之后成了王朝上下最值得留念的东西。没有什么非要珍藏起来不可的理由,若说有,也只是因为——我用它杀了叛徒。搞不好又是因为我那“只开了一枪”的审判。

        “公主!王子!少爷!”

        “贝达普斯哥哥!”

        路德眼尖,双目直勾勾的望向朝Ria这边跑来的阿尔克福·贝达普斯。“贝达普斯哥哥!我和Lita……”

        “少爷!快带着公主和王子跟我走!”

        路德的话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任由他人打断。包括贝达普斯。他和他的叔父——老贝达普斯同为特里维亚家族的侍卫,有些时候却也可以对二少爷Ria“指手画脚”。“莉塔,维希,走!”Ria一把拿下失控的我,抹了两把脸上的煤灰,一掌朝着毫无防备的我劈来。

        “索利亚,放——”

        “啪!”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后脑门上。意识消失的前几秒,我的面前——贝达普斯远望了一眼老贝达普斯,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叔父的安全终究比不上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子,他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又不忍就这么抛下自己的亲人。可怜的贝达普斯。我这么认为。

        “你走。”

        吼叫声。我眯缝着眼,模模糊糊看见老贝达普斯一张一合的嘴。他似乎是在说这些:“他们不会要了我的命。”

        贝达普斯下唇一咬,弯腰抱起路德,然后头也不回的径直逃出宁芬堡,逃到了他上司的家:

        特里维亚府。那座我认为实而不奢的宅邸。Ria告诉我,整个慕尼黑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加安全的地方了。至于供父亲避难的新天鹅堡——那地方除了精致的城堡,多少年前其实是片不毛之地。我倒也不担心他的情况。作为皇帝,他更不需要我的关心。

        “莉塔,不哭么?”

        “嗯?”

        Ria问这话的时候不敢抬头直视我。“姑姑她……”

        “哭。但路德需要一个不会哭泣的姐姐。”

        “维希?”

        “是,我那个可怜的兄弟,他需要一个不哭的姐姐。”我用手揉了两下眼睛,从褐红色的木桩上站了起来。“母亲自己决定的命运,我不能阻止她。何况我是憎恨着菲罗威海拉皇后的恶魔。这个时候最应该漠不关心的我突然垮了,那路德和利露……还有爸爸,大家要如何面对现实呢?”

        我想我大概就这一点不会令人感到厌烦了。

        Ria——我是说,特里维亚世家的二少爷,墨洛温复辟王朝的公爵索利亚·克里斯蒂安·特里维亚,他用惊诧的目光瞪了我好一会儿。随后笑了,十分苦楚的笑容,苦到让我丝毫没有再看那么一眼的心理准备。

        “莉塔,你知道么?”

        我知道什么。

        “姑父跟我说过,其实姑母在两年前就将遗嘱拟定好了。姑父在她生前答应过要给她实现一个愿望的权力。”Ria叹了口气,“我和罗亚斯都不是有意向你和维希隐瞒此事的,姑母她让姑父承诺给她的愿望——她想让维希在十五岁的成人礼上被巴尔德教皇正式加冕为奥地利的国王,‘奥地利的墨里亚’。”

        也就是说,巴尔德从前一直不肯从哈布斯堡后裔手中挪用给墨洛温复辟王朝的土地,现在是王子路德维希-萨姆尔·沙德布朗特·墨里亚的了。“他生恨维希是你和荷利露的弟弟而并非兄长的这个事实。否则全天下就都是罗马教廷的囊中物了。”Ria讲到这里,不住咬牙切齿的暗骂到。“这个老不死的狐狸,上帝保佑他少生点病吧!让他安乐死!”

        必然的。

        我不会和Ria一样去诅咒不值得我叫嚣和贬低的人,但我赞同的他的说法。墨洛温复辟王朝的功臣是个女的,在家族中我们女性的地位一向高不可低,因此才有这如此叫人啼笑皆非的继承法——一代中的皇嗣,若最年长的两位没有男性,那么下一任王朝的统治者将会在两位公主之中诞生。

        听起来会让男人们不开心吧?他们可是对那位初代女皇又爱又恨呢。初代女皇——萨迪拉·葛亚华加斯·墨里亚。

        即便如此,王朝的女性统治者依旧少之又少。在墨里亚家族中,头两胎生不出一个王子的皇后会被叫做“异类”。我们家的女性少有“异类”——她们在这方面清一色的从未有过闪失。所以,母亲和我的曾太祖母,是这个家族中鲜有的“异类”。

        而我的姐姐荷利露,从一出生开始就是命定的巴伐利亚女王,路德现在又成了奥地利的国王。很显然,我是唯一的继承者、父亲沙德维加一世的继承者、整个王朝唯一的继承者。因此,荷利露才会喊出那句“天佑女皇”。

        皇帝和国王当然是有卑贱之分的。贝达普斯曾告诉我,这种上下有别的阶级观点,是从春秋时期的中国诞生的。周朝的帝皇们将国土划分给不同的人统治,这些小国家的统治者们便自立为“由皇帝统治,又统治平民和朝臣”的国王。但实质的中央集权依旧掌握在帝皇手中。西汉王朝也是如此。从前的神圣罗马帝国也是如此。今天的墨洛温复辟王朝,更是如此。

        但我们的土地绝非只有巴伐利亚和奥地利——几乎整个南德意志地区的国家,都是萨迪拉曾打下的。至于意大利的北部,那将会成为退位父亲施加给我的“收拢”重任。

        没错,菲罗威海拉皇后的遗嘱中写到,一旦她有一天被早就视摄政的她为眼中钉的华斯霍兰兹暗杀的话,皇帝沙德维加一世必须退位,继而二公主蒂格莉塔·菲罗威海拉·加德·墨里亚成为新的女皇。

        如此,我现在已经是——女皇蒂格莉塔一世了。

        ④

        然而人总是逃不掉既定的现实,他们往往不得不去好好接受、认真对待。我也不例外,哪怕当年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天佑女皇!天佑女皇!”

        阿克曼兹的尸体被完好无损的送回了柏林。他带领的那个排也统统被父亲的人马就地处决。“对他好点吧。”贝达普斯抚摸着我那把被当做神圣之物的手枪。“我的公主,阿克曼兹不是任何一方的人。”

        “戴维斯·阿克曼兹?”

        “对。”他刻意避开我汇集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通常,美国人都有害怕交谈对象完全认真起来的通病,即便贝达普斯在慕尼黑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体肤里流淌着的血液却无法否认他是个美国人的事实。“他既不是新纳粹党——唐纳德·华斯霍兰兹的人,也不属于墨里亚世家。如此说来,我们不能把他定义为叛徒,充其量只算是‘双面间谍’、‘内奸’。”

        是,内奸。

        真相就在眼前。老贝达普斯托在美国加州的亲戚彻查戴维斯·阿克曼兹的底细。为确保万无一失,参与其中的还有我们的人。公爵罗亚斯·凡·特里维亚和阿尔克福·贝达普斯更是亲自着手搜集调查。“他的老家在意大利的首都罗马。父亲是位中产阶级的商人,阿克曼兹一家是靠做生意发财的。母亲的前夫是南意大利黑手党组织的地方干部。他从小就被人说成是母亲和她前夫离婚后的非法私生子,经商的‘父亲’也待他们母子俩十分不好,并且由于工作常年奔波在外,不怎么归家。在他十五岁那年,他母亲的前夫——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用前妻的性命来危险儿子‘子承父业’。不久后阿克曼兹便成为了新首领‘黑猫’。当年的华斯霍兰兹和陛下在意大利境内的对决正处于风口浪尖,王朝与新纳粹党争相抢着把南意大利收入自己管辖的范围内。阿克曼兹便是在那时成功潜入两方阵营的。”

        贝达普斯用美国人的方式吞下一口上等调制的大吉岭红茶,咳嗽两声清了清嗓。

        “殿下您应该还记得,两年前陛下清剿的黑手党就聚集在罗马,首领的名号叫做‘黑猫’。其实早在那个时候阿克曼兹的真实身份就已经暴露了。若是换成我,就不会放着家族中这么个可疑人物两年不管。陛下的错误持续了这么久,难怪皇后……”

        “抱歉,我打断一下,贝达普斯哥哥。爸爸他一定有放着不管的理由。”我拾起剪刀归置了两下有点微弱的烛火,凑近晦暗灯光下难以书写的牛皮纸,拿着钢笔的手晃了几个来回。“我的父亲就不会像我一样总是疏忽细节。”

        “……殿下,请注意一下您对下人的称呼。”

        “哦,阿尔克福。”

        贝达普斯说道两年前父亲要他对我绝对保密的事时,突然闭口不语,匆忙将身旁办公桌上的白纸“呼啦”一声收拢在胸前。他略沙哑的喉咙起伏着,我隐约听得见咳嗽的声响。“殿下问得太多了,我想我只能告诉您这些。”

        吊灯日久失修的房屋中,我鲜有认真的端详着贝达普斯那张美利坚人俊朗清秀的脸。台灯把他原本泛着米黄色的皮肤照得刺目发白。他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甚至做不到像往常一样直视我的双眼、跟我讲一本正经而又言辞幽默的话。

        我晓得他今后与我之间在地位上的差距,因而有些话成了再也说不出口的。“贝达普斯哥哥”这样亲昵地称呼,恐怕我在也叫不得了。

        “公爵罗亚斯·凡·特里维亚亲自带兵歼灭了那日的入侵者。而出于我们三位皇嗣的安全,二公主蒂格莉塔与路德维希-萨姆尔王子被牢牢锁进了特里维亚世家的宅邸。荷利露住进了教皇巴尔德一世的庭园。”

        听Ria说,他的堂兄罗亚斯曾亲眼目睹了发疯抱着妻子尸体、跪在地上哭泣的父亲。作为平日里和父亲来往较为密切的二女儿,我可以想象他当时内心莫大的绝望。可他终究和我一样迁就了命运,自己默默忍受着所有悲哀——如果沙德维加一世不足以被称作为“理智的皇帝”,我的后位就将立刻受到罗马教廷和巴尔德一世各方面的威胁。将来辅佐我为政的摄政皇,也会被换成教廷那边的人。

        我这样的人,无论性命还是地位,都不能抛弃其一。也许只有我清楚父亲他百般隐忍的用意——他只要我好好活着,但不能让我失去保护自己的武器。那就是地位。我一旦失去了继承者的地位,性命也就自然不值钱了,到那时会任人践踏么?为人父母最大的噩梦便是这些。

        我爱你,爸爸,毫无征兆的。

        “人多就是好啊。”

        Ria像是除尽前些日子里的所有包袱一样放肆的伸了个懒腰。“哪那些只要给钱就办事的工人遍地都有。”

        一点不错。他们清理掉经历一场杀戮之后的花园,确实只用了一个下午。我对这些工人的劳动成果感到非常满意。都是细致的人,带有血迹的土壤和花草,竟然每一寸都不曾放过。“莉塔,姑父宣布退位了。”Ria歪着头,在我耳边悄悄说到,声音有些小幅度的颤抖。“我从罗亚斯那里得知的,两天后我们会为姑母送行,而你必须在第三天……”

        “我知道。”

        “嗯?”

        “天佑……女皇。”

        然后正式登基成为这个国家新一任的统治者,从养尊处优的二公主变为女皇——蒂格莉塔一世。摄政皇是特里维亚世家的长子罗亚斯·凡·特里维亚。“荷利……不,姐姐大人现在已经是巴伐利亚的女王了吧?荷利露二世。”

        “我刚才在圣母教堂见过她,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就是手头的事多了点。”

        “……”

        对的,今天,墨洛温复辟王朝的统治,将浴火重生。它会完全“沦为”成两个女人手中的游戏。Ria不需要回答我这明知故问的话,我也只不过在应景。不远处工人的嘈杂曾几度将我们意味深长的话语所淹没,不过,却始终阻止不了对方听到它。“那么,”我昂首冲着Ria微笑,举起含住少许冷汗的右手。

        “公爵大人,可以执行您毕生最大的使命了。”

        “是,我尊敬的……陛下。”

        “公元2008年4月的17日,公爵索利亚·克里斯蒂安·特里维亚于宁芬堡的后花园对二公主蒂格莉塔·菲罗威海拉·加德·墨里亚单膝下跪,奉太上皇沙德维加·艾利克斯·墨里亚在十三年前拟定的旨意,正式册封她为女皇——蒂格莉塔一世。”

        这段回忆并不是我本人亲自写在私人日记本上的内容。不过看这精美的德式花体字,毫无疑问是她荷利露的笔迹。父亲在4月15日的“大火”后只回来了两天,参加完新女皇的登基大典便返回了新天鹅堡。临走前他委托大女儿荷利露捎给我一封信。

        上面之后简洁利落的几句话。我把除最后一句叮嘱外的内容牢牢记在了心上——除了最后一句。

        荷利露说她也看不懂。

        “实现你母亲的阴谋。”

        什么,为什么是阴谋——

        ⑤

        4月20日那天,蒂格莉塔一世——也就是我,在所有民众和贵族的眼皮子下一个人走向了圣母教堂进行加冕典礼。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白相间的。我身上唯一的色彩也只有胸前被染成红色的蔷薇扣子。

        真是任自我个性来的女主人,对么?只因为前一天是先皇后的丧礼,登基大典如此重要的事也可以和教廷对着来。“女皇的登基大典是黑白色的!”是,就是黑白色组成的。

        “她一个人提着裙边走到教堂?这和男人有什么差别!”

        “她只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当着我的面,巴尔德那老头子把桌子拍的“咣咣”响。“你们就这么怕了么?最忠诚于天主的红衣主教们!”

        “呵。”

        你们可以不怕。我一直冷笑到这场荒谬议会的最后一秒。“有些人天生就该为了我去死。”我望着窗外飞过的百灵鸟,合上手中夹着所有议会成员名单的文件夹。

        “没有为什么。”

        是,没有为什么。

        噢,那个后花园有了一串十分好听的名字——DenTad(德恩塔德),是德语中“死亡”一词的注解。

        VonTeaguelita

        VolⅠ——因果报应(序子)

        ·

        【相关注释集锦】

        ①名字的长短往往由地位决定。

        ②从各类提到的枪械型号来判断本小说的时间轴是完全放在二十一世纪的,请不要和其他时间轴混淆。

        ③“女皇”在这里的释义为“女性皇帝”,请不要和“皇后”等一系列没有实质统治权的词汇混淆。此外,“皇帝”与“国王”是有地位上的上下之分,原文中也讲述的很清楚了,请不要混淆在一起。关于荷利露二世和蒂格莉塔一世还是君臣关系、并非真正的平起平坐。当然只仅限于国内,国外的就平起平坐了。

        ④“单膝下跪”是西方古典礼仪的基本要求,也是最隆重的礼仪之一。一般只有在天主教和东正教做祷告(并且场面非常之大)的情况下才会双膝下跪。其余场合无论再怎么重要也只能单膝下跪。

        ⑤“第三天就上位”,当时的情况是危机四伏的,对于墨洛温复辟王朝来讲它的存亡岌岌可危,新纳粹政党的侵略还在后头,所以沙德维加一世依照对妻子生前的承诺,在退位之后立刻让蒂格莉塔成为新的统治者——国不可一日无君。

        ⑥“德恩塔德花园”的原名叫做“萨迪拉皇家庄园”。

        给读者的话:

        “我的妹妹——蒂格莉塔·菲罗威海拉·加德·墨里亚,天佑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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