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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4章花房姑娘


温颀原来不叫温颀,她妈唐琳给她取的是个“琦”字,小家碧玉的意思,是她成年之后,自己跑去派出所把名儿给改了。

        颀,与“琦”字同音不同义,汉典里的解释是“身长貌、高大貌”,温大友曾醉醺醺地问她多此一举地改什么名字,温颀直接摔门走了。

        跟谷雨一样,唐琳也会时不时问起谷小风的近况,不同的是,她的攀比心少一点,更多只是出于关心。

        私底下,温颀管谷小风叫花房姑娘。什么是花房?阳光透亮,四季恒温,无风无雨,在温颀眼里,谷小风是一个能把自己永远活在春天里的姑娘,就像那首同名老歌里唱的,“我说你世上最善良”,这种善良源自有枝可依,有恃无恐。

        不像她,无枝也无恃,只能靠自己。

        谷雨口中的那段腌臜往事,到了当事人嘴里,其实另有一个版本。那会儿唐琳家庭成分不太好,父母在她年幼时逃去了香港,将她留给了居住在上海的外婆,若她毕业之后想跟父母同住香港,就需要学校的政工队开证明。

        这纸证明就攥在了刘队长手里。面对百般骚扰,唐琳不敢抵抗又不敢声张,于是,就在那个谷雨拼死反抗的办公室里,她被刘队长□□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没毕业就被搞大了肚子,身边只有一个古稀之龄、半盲近瞎的老外婆,稀里糊涂地就生下了一个男孩。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悄悄把这个男孩送给了一户王姓的人家。

        都说纸包不住火,何况是个大活人,渐渐的,这段往事就在邻里之间传开了。那个年代的人思想保守,未婚生子简直大逆不道,年轻的唐琳也勿晓得父母早就在外边各自组成了新家庭,最后没去成香港,反倒连自己的婚嫁都成了大难题。一直被人指指点点、挑挑拣拣到了三十岁,终于嫁了一个叫温大友的老混混,当时的街坊看客都说了风凉话,说他们是“拉三”“瘪三”凑成了一对。

        温大友一把年纪一穷二白,照道理白捡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应当高兴,可他偏偏又极好面子,一旦在外头被人戳起老婆的脊梁骨,回家就要向唐琳动粗。一来二去还成了习惯,唐琳自知理亏,逆来顺受,倒是女儿年幼却懂事,总想保护母亲。有一回见醉酒的父亲又开始对母亲拳打脚踢,温颀一低头就冲上去,试图用扎着羊角辫的脑袋将温大友从唐琳身前撞开。但她力气太小,不痛不痒撞这一下,反倒激怒了温大友。温大友抬手就掴了女儿一个巴掌。这巴掌太狠了,别说掴女儿,就是掴敌人都太狠了。温颀当场颅骨骨折,鼓膜穿孔,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才好。

        头上留了一条比小指儿窄一些的疤,不仔细瞧倒不明显,但温颀烦别人总是问东问西,所以干脆取了丝巾将头发箍起来。她的手很巧,丝巾能扎出不少花样,样样都漂亮。

        兴许也是那时候落下了病根,她在高三备考最紧张的时候,头一回出现了癫痫的症状。

        所幸药物控制得当,癫痫发作不频,虽然考试免不得受了不小的影响,但她最终还是成功考入瀚大,只不过分数将将只够临五专业。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起,温颀就迫不及待地着手计划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临五比不了临八的就业优势,所以她打算一边读研读博,一边兼职工作,好尽快存够一笔钱,带着母亲一起搬走。

        没想到毕业那年,一场意外突如其来。

        唐琳当年的那个私生子找回来了。

        找来的其实是养父母,他们告诉唐琳,孩子叫王啸,人长得高高大大,模样也俊,就是打小不爱读书,读中专后结识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成天野在外头,结果就野出了一场大祸。他们说王啸那天出门跟朋友吃夜宵,不知怎么跟邻桌发生了口角,双方手上都有推搡,王啸越吵越气不过,转身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刀,一刀就把对方给捅死了。

        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起刑十年,且适用死刑,王家人找来的律师说,如果能够得到被害人家属签署的谅解书,法院兴许就会轻判。

        王家父母自己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却也见不得从小养大的孩子就这么被枪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到王啸的生母唐琳,打算两家人一起凑一凑,争取凑出一笔够数的赔偿款。于是,生母唐琳面前,王家母亲低头落跪,哭得水漫金山,反反复复地说,孩子本性不坏,就是不知打哪儿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心态坏了……

        一句话就把唐琳推进了自责的深渊中。可她也没钱,这事又不好告诉温大友,只能想办法跟亲戚借。她的父母远去香港之后各自成家,又生了不少孩子,她的一个弟弟成年后回到内地,听说公司经营得相当不错,随便出个门都前拥后簇的,已然是大老板了。只不过,两家人同处一个城市多年,却几乎从不往来,关系比冰还冷,感情比纸还薄。唐琳几次上门都碰了一鼻子的灰,依然不肯放弃,天天跟着候着,殷殷陪着笑脸。

        温颀舅舅住豪宅,豪宅的保安已经认得了这个铁了心要救儿子的傻女人,听了温颀舅舅的交待,不准她再进门。唐琳不吵也不闹,就痴守在大门外,一直守到温颀舅妈送儿子去上兴趣班。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温颀舅妈珠光宝气,一身阔太打扮,她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掺着儿子等司机。唐琳赶紧抓住机会迎上去,也不敢开口提借钱的事情,就谦卑地倾着上身,嘘长又问短。温颀舅妈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司机迟迟没来,可能堵在了路上,嘴里的口香糖渐渐嚼没味儿了,她四下一看,没有垃圾桶,当着儿子的面又不能随地乱吐,便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唐琳心领神会,朝女人伸出一只手,说:吐这儿吧,吐我手上。

        温颀舅妈真就吐了,像吐一口白痰,半成液体状的口香糖就准确地落在一个母亲的掌心里。唐琳如获至宝地捧着。

        温颀舅妈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叹口气说:阿姐,你就当没这个儿子算了,何苦这么作践自己?为这点事情就能杀人,说明根都烂了,坐牢出来也不会有出息的……

        “不是的,不是的……”明明不想流泪,但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唐琳浑身抖似筛糠,不停地说,“是我的错,我的错……”

        这些温颀都看见了。她站在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却以为自己站在一团不断下陷的沼泽中,她想叫叫勿出,想哭哭勿出,想冲上去甩那女人一耳光,结果差点发作癫痫,什么都做不了。

        可能动了恻隐之心,可能真就被这个女人缠烦了,最终温颀舅舅拿出了六十万,也没要利息,就让唐琳分五年还清。

        借条是温颀代母亲写的。她下笔太用力,纸都被划破了。她对这个基本没见过面的舅舅立下重誓:我就是卖血卖肾卖眼角膜,也绝不少你一毛钱的利息!

        钱到手了,王啸取得了被害人家属的谅解,最后成功减刑至八年。可温颀的节奏却全乱了。大四大五的时候,她已经不出去兼职了,她读书很刻苦,绩点越来越高,就指着保研或者自己考研。但她现在不能指望读完研究生再读博士,最后跟别的医学生一样按部就班地进医院,大医院留院难,小医院收入低,等到媳妇熬成婆、实习医生熬成科主任,少说也得四十岁。这期间,啥人来还债呢?

        那年医药代表还是很吃香的。药代就是销售,底薪不高,赚多赚少全凭自己本事。温颀放弃考研之后,很快就被一家全球top50之一的外资企业诺瑞制药录取了,在瀚大毕业生人均月薪不到五千的日子里,凭着敢闯敢拼的那股劲,她毕业第一年的年收入就超过二十万,工作没三年就把当初跟舅舅借的六十万全还清了。然后她一路过关斩将,从最底层的普通代表一直做到了大区经理,在闹出普仁医院的这场风波前,她已经将目标放在了大区总监的位置上。

        可惜,那天她刚踏进林伟江的办公室,还没说上几句要紧的话,癫痫就发作了。癫痫其实就是大脑出现异常放电,不发作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一旦发作就会倒地不醒,浑身抽搐,若不采取急救措施,还有性命之虞。所以林伟江不得不解开了她的上衣,为她进行了心肺复苏,结果却被旁人误以为他们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

        也不怪普仁医院的人都往脏里想,一来林伟江自身行不正,是院里出了名的老色胚;二来整个社会都对药代这行存有偏见,男的被称为“药耗子”,女的则被叫作“公交车”。

        面对咄咄逼人的林太太,温颀没解释。林伟江倒是解释了,但林太太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显然没信。瓜田李下,百口莫辩,也就懒得辩了。她不愿意向任何人示弱。她的母亲示弱了大半辈子,只换来一个游手好闲、粗鲁暴力的丈夫。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同情是一种具有施惠性质的廉价情绪,她的“事迹”已经三人成虎,何必再为他人的茶余饭后多添一些谈资。

        温颀所在的普药事业部原先是整个公司人员规模最大的业务部门。普药,作为中国医药行业的特有名词,区别于抗肿瘤药之类的新特药,泛指在临床上已经广泛使用或使用多年的常规药品,高血压、慢性病药均在此列,由于壁垒很低,竞争十分激烈。而温颀掌管的产品线正是心血管系统药物,集采一来,必然跳崖式降价,企业肯定也得削减销售团队,节约营销成本。温颀做到大区经理这个位置,无正当理由裁员至少得赔她大几十万,公司正愁负担不了如此庞大的普药销售团队,没想到林太太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个难题,她投诉温颀假销售之名,行不轨之事,于是公司顺理成章地拿出了温颀当时的聘用合同,指着其中一条“严重损害公司形象”,要求与其解除劳动关系。

        温颀没多纠缠,三言两语谈妥主动离职的条件,很快就走出老板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部门。一众好事者都从办公桌后抬起头,像大鹅般抻长着脖子,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她的强势、美艳与木秀于林,让这块办公区里的大多数人一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简单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温颀毫无留恋,扭头就走。

        前脚人走,后脚一个妖妖调调的女药代就跟身边人讲起八卦:“我说她那么快就做到大区经理,就靠一张好看面孔,天天帮男人乌七八糟乱搞!你们看看,常在河边走,终于被人家主任老婆打上门来了吧。”

        另一个女人讲:“好看啥?她这张面孔一点不自然,眼睛噶大鼻梁噶高,又不是混血儿,肯定整过容——”

        哪知话音还没落地,温颀又折回来了。她斜倚在办公室门上,腰肢曼妙,红唇轻启,用一句话给所有幸灾乐祸的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集采就要来了,300万药代淘汰在即,我可以用七年时间做到区域第一,也可以第一个成功转型,可你们怎么办?”温颀笑得从容又妩媚,竟似一个胜利者,“我先走一步,祝各位在未来的求职路上好运。”

        这句话说完,她就真的走了,顺手将一箱办公杂物统统丢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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