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睡不着

晚上苏心溏躺在那张棒棒糖一样的大床上，蜷缩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阳台。

        不知道人是不是就爱犯贱，明明那天还怕得要命，今天躺在这里，却是莫名地反复想起那把藤椅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好像还在苏心溏的耳边回荡。

        不知不觉的，温热的液体就湿了她的眼眶。

        “为什么我和这里的小朋友们都没有妈妈，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呢？”

        脑子里盘旋着很多年前的画面，还不懂事的苏心溏窝在孤儿院老妈妈的怀里，仰着小脸嘟着嘴问，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老妈妈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

        老妈妈很多时候都是带着仁慈的微笑，不说话，或者说，孤儿院的孩子都是被从天堂坠落下来的天使，所以没有爸爸和妈妈，上帝就是他们的信仰。

        后来长大了，苏心溏明白了什么叫做抛弃，而她，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相信上帝，不相信有人会无偿的在她身边守护她，直到那个人的出现，彻底摧毁了她心底的防线……

        “傅云曦，我们……”苏心溏喃喃地自言自语，想起了嘟嘟和绵雅说的那些话。她想问，他们，真的还有可能吗？对自己却都说不出口，只能将剩下的话哽咽在喉间，酝酿成伤人的刺。她翻了个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锁是她今天特意换过的，里面装着她最宝贝的东西。

        黑暗之中，抽屉最里面的玻璃瓶散发出的荧光足以照亮苏心溏白皙的面庞。她没有去拿玻璃瓶，而是拿了角落里放着的礼盒。里面还是那条项链。

        苏心溏静静地看着，想到傅云曦曾说过的话。

        “臭丫头，不管你信不信上帝，我都要捧上我的整个天堂给你。”

        这条项链，就叫“掌心天堂”，是那一年订婚之前，傅云曦花重金聘请蒂芙尼最好的工匠定制。项链上镶嵌的钻石，是傅云曦最钟爱的一枚宝石，因为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

        “轰隆——”

        远处地平线的春雷隐约炸响，惊醒了隔壁房间的傅云曦。他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天花板。虽然一墙之隔，他却好像突然有了顺风耳一样，能够听见隔壁间无比轻盈而均匀的呼吸声。那声音搅得他心烦意乱，怎么都睡不着，只好郁闷地掀开压在头上的枕头，起身走去阳台。

        趁着夜色点燃一根烟，烟头暗红色的火焰，明明灭灭，就好像外面飘飞的细雨。春天的雨特有的绵密，好像一位戴着老花镜的仁慈妇人，在细心地织着一张针脚细密的轻罗绸缎。整个s市，很快就被这张丝网覆盖，在微光之下，地面反射着银色的雨光，跟傅云曦指间烟头的火光相互呼应。

        烟雾弥漫了他的眼眸，让他的视线也模糊起来。其实他不喜欢这座建在市区内的别墅，他更喜欢sapphire酒店的天台，高高矗立在s市黄金地带的上空，登高一望，大半个s市尽收眼底。这座沿海而建的城市，原本就不大，也是因为格外富庶，才能在整个国占有举重若轻的地位。

        而这座把握着国近一半经济命脉的繁华城市，又是靠着傅氏的sapphire集团撑起半壁江山，是而站在高处的傅云曦俯瞰脚下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他越来越强大的商业帝国。

        只是原本在他身边，应该还站着另一个人，来弥补他高处不胜寒的孤单。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个，在这低矮的别墅二楼，望着花园里水光潋滟的游泳池。

        傅云曦狠狠地掐灭了烟头，却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的阳台上多了个影子。他转头过去，看见的正是苏心溏向他投来的目光。

        两个人隔着两米的距离寂静相望，竟然一时无言。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苏心溏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虽然心头尴尬得要死，郁闷得要死，这样没营养的话题，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是怎么生出来的。不过好在她够冷静，脸上的表情淡定得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傅云曦把烟头随手丢进梅姨准备的烟灰缸，便将双手插进了裤兜里，耸了耸肩说：“这个问题有意义吗？毕竟结果才最重要，不是吗？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他突然的感慨，让苏心溏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他，好像觉得傅云曦在暗示什么。

        “可是有时候，错误的自以为，也会导致错误的结果。即便是这样，也要接受吗？就算……就算那并不是你的错，难道就不能给对方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吗？”苏心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说完之后，她就一下子怔住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兮兮地看着傅云曦。

        好在傅云曦看不见，她垂下的双手已经纠结地握在了一起，越握越紧，直到两只手都发红了，疼痛感才让她有所察觉。

        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可谁能保证，那不会是又一次犯错呢？”傅云曦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来，让苏心溏瞬间哑口无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是她先放手，是她先犯错，是她主动让座……是她，是她，都是她！她错过的一切，本就不该让他来承受，更不能强迫他接受所谓的弥补。

        或许，那段所谓的情，真的已经不在了。是她太自以为是，太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心头的缺憾。是她又一次的自私！

        “早点休息吧。”苏心溏不再说什么，低下头让鬓发遮住脸，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下去，很快地转身进了房间。

        傅云曦还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被风吹拂的发丝轻轻飘动着，让他的眼神显得飘忽不定，就和这漫天的雨丝一样。他的心情好像也跟雨滴一起跌落到地上，碎成无数瓣。

        有些错误，真的可以弥补吗？她，是想弥补什么？

        傅云曦垂下的手掌，蓦然握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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