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四十九章
解决威克姆的事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威克姆显然是故意等着两位先生的，所以他带着莉迪亚·贝内特小姐跑到伦敦之后，就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来，没有再移动。威克姆还放出了消息给以前帮他作恶过的某位太太，等达西和宾利找上门，那位太太就很果断地就将私奔的两人的所在位置告诉他们了。
事情也没有超出玛丽安娜的预料。
威克姆的确是察觉到了两位先生对贝内特小姐们的不同之处，同时又被迫和拥有一万英镑嫁妆的金小姐分开，所以才选择了自投罗网的莉迪亚·贝内特小姐——当然，达西和玛丽安娜的婚讯传来之后，威克姆就把大部分希望放在了宾利先生身上。
最终的解决办法实在说不上令人愉快：宾利和达西各自出了一部分钱，用一万英镑买通了威克姆和莉迪亚·贝内特小姐结婚。
这个结果让玛丽安娜感到气闷。她并不是为两位先生花出去的钱而心疼，而是因为威克姆这个恶棍竟然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如愿以偿而感到荒唐。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从结果来说，这又是伤害最小的办法。如果把威克姆送上法庭，先别说他是不是会受到法律的惩罚，在决定他的命运之前，贝内特一家的命运就先被吊在绞刑架上了。
玛丽安娜必须接受这件事。
“我不能忍受简受到任何伤害。”
在只有两位新人面带笑容、其他人都绷着一张脸的婚礼结束后，回到彭伯里的宾利先生这样对玛丽安娜说，“我必须这样做。”
实话说，在久违的这几个月中，玛丽安娜少有想起宾利先生的时候，但当两人重新说上话时，玛丽安娜对他的印象又毫无障碍地回归：宾利先生是一位感情真挚、心地善良、深爱着简·贝内特小姐的绅士。
他当然会以贝内特小姐为先。
玛丽安娜对宾利先生的做法表示了认同，并且在宾利先生踏上再次前往赫特福德郡的马车时，真诚地祝福了他和简·贝内特小姐。
而就像达西始终不知道理查德曾经将拉德威放进玛丽安娜房间一样，宾利也对玛丽安娜曾经的计划一无所知，玛丽安娜无从道歉，她也没有这个打算。
当她与达西目送宾利先生的马车远去，她意识到这件事就像沉入湖水的石头，除非有惊天动地的变化，否则就会永远沉默却又存在下去——她会承担自己的过去，但她不会为此惩罚自己；她会与它一同生活下去。
“我察觉到我变了，达西。”玛丽安娜这样说。
达西愣了一下，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玛丽安娜笑着牵住他的手：“我现在可真是勇敢。”
虽然没头没尾的，但达西奇异地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即便没有理解她说这话的缘由，也理解了她的心情。
达西于是回握住她的手：“当然。”
……
宾利先生到赫特福德郡，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心上人，同时商量结婚的事。
他和简·贝内特小姐的婚讯已经公布了（甚至在找到威克姆和莉迪亚·贝内特小姐之前），宾利还表达了想和达西一块儿举行婚礼的愿望。达西虽然不是特别情愿，但玛丽安娜认为并无不可，而且她不认为在接待某位重要人物之前，她能安心结婚。
达西立刻明白了她口中的重要人物是谁，他将摘下的蔷薇花插|进玛丽安娜发髻中的手顿住了：“我不会让姨妈来打扰你，相信我。”
“我会对凯瑟琳夫人保持尊敬和友好，”玛丽安娜笑着回答，“这你也得相信我，虽然我没法保证能保持亲近。”
“亲爱的，我不会要求你做到我也做不到的事。”
“那就交给我吧，”玛丽安娜抬头看了一眼，五月的天穹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我想凯瑟琳夫人会在‘截止日期’之前赶来的。”
凯瑟琳夫人的确及时赶到了彭伯里。
达西成年已久，并且无论是家族产业还是教区事务都处理得十分妥当、可圈可点，凯瑟琳夫人对达西婚事的发言权便并没有她自己希望的那样多（如果达西在某些方面依靠德伯格家族的话）——即便她是达西的姨妈。
也因此，凯瑟琳夫人是不可能以“我对你的婚事有所不满”的名义登门的。恰恰相反，凯瑟琳夫人带上了久不出门的庞塞特小姐，宣称的目的是“给自己亲爱的外甥帮帮忙”，毕竟家里没有有经验的长辈来替他张罗。
达西表达了感谢，同时在姨妈面前毫不遮掩自己对于未婚妻的喜爱之情：“我无法想象和除了米娅之外的任何人结婚，我为遇到她而感到无比幸运。有一件事我十分确定，那就是我一生的幸福都系在我的未婚妻身上。”
玛丽安娜坐在旁边，发现凯瑟琳夫人白眼翻了一半，又硬生生地通过仰头的动作调整了眼球的位置，勉强翻了回来。
德伯格小姐像是打了个喷嚏似的笑了一声。
有达西在场的时候，凯瑟琳夫人是极少和玛丽安娜搭话的，但玛丽安娜总有落单的时候，尤其是在她自己的要求下。她有时不仅故意和达西分开，还会请求乔治安娜代替她陪伴庞塞特小姐，免得凯瑟琳夫人来教训她的时候，反倒惹恼了自己的朋友。
在这样的安排下，抵达彭伯里的第四天，凯瑟琳夫人终于抓住了独自在花园里阅读的道森小姐，而此时距离公布达西和道森小姐的婚讯，已经只有三天就要满一个月了。
如果今天不能解决，那达西就要和那个不知羞耻的道森小姐结婚了！
凯瑟琳夫人绝不能容忍这样不合她心意的事发生，因此从窗户里捕捉到道森小姐孤零零的身影时，她的斗志熊熊燃烧，几乎让她想起了年轻时在社交场上和其他小姐们争芳斗艳时的傲气和绝不服输。
既然已经决定要说点儿“真话”，开场白就不那么重要了。凯瑟琳夫人屈尊到花园中找到道森小姐，当面对她说：“我想你知道我对你的看法，道森小姐。我不敢相信是什么样难以置信的卑鄙手段，让你引诱了我的外甥，使得他头脑糊涂，向你这样的小姐求了婚。但我得告诉你，我是绝不赞成这桩婚事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最好立刻停止，因为你完全配不上我的外甥这样的先生。”
平心而论，当初道森小姐到罗辛斯做客时，凯瑟琳夫人没觉得她多么不讨人喜欢，但那只是作为安妮的朋友而言。要是作为将来的达西夫人，那道森小姐就是这世界上最令人讨厌、最不知廉耻的姑娘！
而眼前这个讨厌的小姐听到她的一番话，竟然面不改色，一边合上书站起身，一边似乎还思索了一番：“日安，凯瑟琳夫人。您说的是指什么？我用什么手段引诱了达西？”
“你竟然还敢反问！”凯瑟琳夫人脸上泛出浅红，“谁能知道你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做了些什么勾当？体面人当然没法猜测下流人的想法！要不是你使手段，达西怎么会想和你这样的小姐结婚？”
“我没有明白，您指的是什么样的小姐？”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道森小姐，我不喜欢别人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了，你的兄长嗜赌成性，素行不良，将家底都赔在了牌桌上，你甚至买不起一条体面的裙子——有这样恶劣的兄长，这样寒酸贫穷的家境，你竟然敢说自己配得上达西吗？”
对面道森小姐点头：“我认为自己配得上达西，夫人。”
“你的根据呢？你有什么凭据？凭借你那两千英镑的嫁妆吗？我告诉你，可恶的小姐，和安妮比起来，你没有丝毫凭据。达西本来是和安妮订婚了的，你是一个可耻的插足者！”
“……这一点十分出乎我意料，夫人，如果是这样，那我这就取消和达西先生的婚约。这并非是听从您的吩咐，夫人，而是我认为如果达西有婚约在先，却又来向我求婚，那么要么是智力，要么是品性，他总有哪方面出了问题。”
道森小姐说着，抿紧了嘴唇就要往室内走，凯瑟琳夫人不得不出声拦住她：“他们之间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订婚，道森小姐。这是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母亲的心愿，也是我这个姨妈的心愿。他们还在摇篮里，我们就计划好了这门亲事，这是在最亲近的人的见证下订的婚，难道你能不承认？”
“我没必要承认，也没法承认，因为只有达西和您的女儿能选择是否承认这不同寻常的婚约。既然达西向我求婚，而我感受不到其中有任何虚假的成分，那么我想他的选择不言自明。不过您既然提起了，那就不妨现在再去确认一次，您是否要和我一块——”
“站住！可耻的小姐，可恶的小姐！你难道想用达西来威胁我？不，你怎么敢？你和他的结合只会使他的家族和亲友蒙羞，因为你没有哪一个地方配得上他！”
听到这句话，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道森小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认真说：“我向您说过了，夫人，我认为自己配得上达西。”
道森小姐总算没有真的冲到达西面前去，凯瑟琳夫人不想承认自己松了口气。她希望的是道森小姐自惭形秽，主动和达西解除婚约，却不想道森小姐到达西面前去争吵，反倒让外甥迁怒自己这个姨妈。
“你真是个嘴硬的姑娘，道森小姐。我看不到你有任何资质，能让你这样大言不惭。”
“我配得上达西，因为我是一个有道德、有勇气、有灵魂的人。”道森小姐说。
这算什么？凯瑟琳夫人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她正要反驳，道森小姐却又开口了。
“而且他爱我，我也同样爱他，”道森小姐的眼神中透出笃定的神色，甚至有一种庄严的意味，“所以我们是相配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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